第34章

  尽管时隔多年, 可李经夏一想到钟衡那时发狠的眼神,心中还隐隐有些后怕。

  他回忆道:“其实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毕竟当时我只是和阿鲁路过而已。就记得当时钟衡挺狠的, 一拳一拳都往薄梁身上砸, 我和阿鲁两个人愣是没把他扯开。”

  祝深听着李经夏这样的描述,不由得心一惊,忙问:“他受伤了吗?”

  “薄梁伤得可狠了,连——”

  “我问钟衡。”

  “……”李经夏幽幽地看他一眼。

  祝深被他这么一看,不由得咳了一声, 移开了眼神。

  李经夏继续说:“没有, 后来薄梁就把我跟阿鲁都给支开了, 他和钟衡平复下来以后就在操场说了会话。”

  祝深蹙眉问:“你确定?”

  疑惑更多了。

  薄梁和表兄弟们其实并不大熟,并不像是能在被打以后还拉着人家在操场聊天的关系。

  李经夏见祝深一脸不信, 忙说:“当然确定啊!他们打完架以后,钟衡一直到高考前都没有再出现过了。”顿了顿,好像在找一个佐证,沉默片刻, 他说:“当年我不是在追一个学委吗,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月考就是她拿的第一, 她上台发言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钟衡没参加这次月考,所以我捡漏了’。”

  “是什么时候?”

  “高考前一个月——那就是在五月吧。”

  “五月?”

  祝深想了想,钟衡和薄梁的高三, 那就是他和姜遗的高二。

  高二的五月……

  那个时候,薄梁好像和姜遗在一起了?

  印象中, 那段时间他心情很差,整日将自己锁在了画室里, 借画画来消愁罢了。

  此时他脑子里有一头雾水,却又好像是罗织的网,将线索悄然串联。他将指腹轻轻摁摁眉心,似是想要厘清这无解的头绪,可越是费力想要弄清楚什么,却越是难以如愿。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急于探寻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复杂感情。

  光是思索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沙发上的阿鲁还睡得不省人事,钟衡又在外面打了很久的电话了,祝深看这么着也不是个事,于是起身对李经夏道:“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先走一步了。”

  李经夏还要再说,祝深却拍了拍他的肩,止住了他挽留的话。李经夏确实有些尴尬,也不强留,只好说:“那下次再聚。”

  祝深点头,看看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人:“交给你了。”

  “放心吧。”李经夏踢踢阿鲁垂在沙发边缘的脚。

  走出包厢时,隐约能听见钟衡打电话的声音。

  寻声走去,钟衡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走廊上响起,一副公事公办的讲话态度,未免显得有些冰冷。

  不知道是在和谁讲话,电话那边好像询问再三同一个问题,钟衡却始终淡淡道:“已经想好了。”

  “确定。”

  “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毕竟听人打电话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祝深轻咳一声,走出拐角,出现在钟衡的视野里。钟衡见到祝深来了,对电话那边说了句“尽快拟合同吧”,便结束了通话。

  “抱歉,说太久了。”

  祝深轻“嗯”一声,倚着墙沿,挑起下巴看着钟衡,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钟衡站在原地,抬头看向祝深,唇线紧绷,好像在等待着一个审判。

  昏暗的灯光下,狭小的走廊中,四目相对,任心上如何泛滥作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秒停止了。

  一人的面容昳丽而招摇,一人的面容冷硬而肃然。

  仿若是高手凝气过招,谁先动一步谁就输了。

  祝深自嘲一笑,他哪算是什么高手,连脑内盘丝错杂的结都解不开。

  只见他缓缓收回视线,转身说:“回家吧,阿鲁醉了。”

  钟衡跟紧祝深,出了出尘。

  回家。

  他回想着这两个字,只有借着昏暗的光线,走在祝深的身后,才敢稍稍放松些。

  汽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忽听祝深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钟衡:"你和薄梁以前是不是打架了啊?"

  钟衡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车身紧急制动惯性向前,连带着车上的人也不可避免地朝前倾。

  钟衡迅速看向祝深:“你没事吧?”

  祝深摇摇头:“没事。”

  “抱歉。”将慌乱掩藏,钟衡神色如常地发动起了汽车,嘴唇则紧紧抿着,接下来的行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刻也不敢松懈了。

  祝深鲜见钟衡这样失态。

  回忆起当初,薄梁刚和姜遗在一起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彩,祝深碰到过一回,隐约听见阿鲁愤愤不平地说这是让人给打的,却被薄梁厉声斥住。

  当事人不承认,祝深只觉是自己记错了。

  ……是真的记错了么?

  祝深想了想,划出了通讯列表,想要求证些什么。

  钟衡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卧室,他脱掉外套,解了领带,疲惫地躺在了床上,眼神虚虚地没有落到实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冥想。

  高三时他的确是和薄梁打过一架,那是薄梁和姜遗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了。

  大概是因为姜遗受伤,薄梁不由分说就警告祝深不许再为难姜遗,神色冷漠语气严厉,与平常和煦的样子判若两人。祝深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出口便是伤人的一句:“我偏偏要为难他,我要祝家永远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摔出这么一句话,祝深眼尾都染上了微红。

  ——他要是知道怎么去为难别人,姜遗大概也不能顺利长那么大了。

  只是当时薄梁关心则乱,一向好脾气的他却寒着声音,咬着牙说:“你试试。”

  祝深眼看着薄梁从他面前走过,一双眼绯红。

  素日里恃美行凶的小孔雀埋着头垂着尾巴,蔫蔫地走过钟衡身边,钟衡下意识伸手抓他。指尖却在快要碰及到他的衣料时陡然一滞,微微蜷缩,收握成拳,就那么犹豫了一下,祝深就垂着脑袋从他面前走过了。

  他没资格碰祝深。

  可祝深一哭,他就觉得心脏在痛。

  他发了疯似的朝薄梁冲去,像一只凶猛的豹子。

  薄梁尚未反应过来,就生生地受了钟衡一拳。

  拳风急而快,薄梁又挨了两拳。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钟衡,他的拳风又狠又厉,像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薄梁是何等聪明,忽就明白自己遭的这一拳是为什么了。

  路过的阿鲁和李经夏拼命将钟衡拉住,钟衡用力挣了挣,薄梁却皱眉说:“放开他。”

  阿鲁和李经夏面露迟疑。

  “放开他吧。”

  钟衡阴着一张脸,看着薄梁。

  薄梁对旁边人说:“你们先走。”

  阿鲁和李经夏不放心地看了看,见钟衡没有再抡拳头的意思,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直到人都走远,才听薄梁缓缓开口:“你喜欢……祝深?”

  钟衡的心好像被人拿着针精准无误地刺中了,顿时就泄了气。

  ……

  那一架,谁打赢了不重要,谁伤得重也不重要。

  钟衡当然是被罚得最重的。

  当时薄梁的母亲钟芸气腾腾地跑到了娘家来兴师问罪,说钟衡把薄梁的头打破了,要哥哥钟启给她一个说法。

  薄梁小时候也曾和别的堂弟表兄有过磕磕碰碰,大人要是上纲上线,钟芸只会作出一派温柔宽和的姿态,说小孩子摩擦是难免的,从不会找上门来算账。

  她找上娘家的门来,也不过是因为这里有一只无依无靠的软柿子能捏罢了。

  仲裁的过程无非就是明嘲暗讽地数落一遭钟衡的身世,又打着给正牌夫人教育孩子的名头,全权接管了所有的处罚权力。

  当时,偌大一个钟家,竟无一人能为钟衡求情。

  钟衡最后被钟芸罚跪在了祠堂外,跪了两天,风吹日晒。

  记得那是在五月,滟城还算不上热,可空气中躁动不安的因子,却像火一样灼烧着钟衡。

  他知道,之所以不让他跪在祠堂里,旨在告诉他,里面的那扇门不是他一个私生子能进去的。

  他和钟家,永远隔着那么扇门。

  再之后那一个月,禁了他的足,钟衡便再未去过学校。

  后来他考上了Y大,就独立出去了,整整四年都没再进钟家的门,钟家也只当没他这么个子孙。若不是之后突逢变故,钟老爷子也不会亲自把钟衡找回。

  往事想来竟有些可笑,回忆起当时钟芸的咄咄逼人,好像也只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钟芸逼着他跪下道歉,他却将身子挺得笔直,嘴巴封得死紧。

  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打薄梁。

  祝深的心意,他不容许任何人糟践。

  世界好像总是这样不公平,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东西,却有人弃如敝履。

  但重来一次,他大概鼓起勇气会拉住祝深,补上当时缺失的那几厘米。

  虽然唐突了些,却总也好过他难过时,无人给他安慰。

  就算他只是祝深眼中的陌生人,但与陌生人借一两秒慰藉,又能怎么样呢?

  黑暗之中,手机亮了一下。

  是刘律师发来的信息。

  很有效率,信息上只有五个字——

  合同拟好了。

  很快他回:“周末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预感我可能快要写到文案上的话了!

  *

  谢谢一片白漆漆的雷,谢谢嘶鸣和_无定的灌溉

  谢谢大家,么么啾~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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