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周末, 两人相约去卓尔。

  这地方祝深明明已经阔别多时了,可再次踏进,望着穿着白色校衣蓝色校裤的一张张稚嫩的面孔, 又发觉好像才离开不久似的。

  与校长见了个面, 校长便安排助理傅清带着他们去校园随意逛逛,说是同龄人比较聊得来。

  傅清便带着他们出了校长室。

  一路走走看看,发现卓尔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两人许多年都没有来过了,稍有些生疏罢了。祝深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学生, 不禁问:“怎么周末还这么多人?”

  “要高考了, 全校都在大扫除。”傅清笑着说:“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很热闹不是吗?笼中的鸟儿就要飞出去了, 每个人都是满心欢喜。”

  钟衡看着身着校衣的学生,神色柔和,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走出了行政楼,傅清指着旁边一栋新楼道:“那栋是两年前刚建成学生新媒体大楼,合并了原来的文学社和电视台,学生们胡作非为的权力又大了一点。”

  虽是说“胡作非为”, 可面上却是带着宠意的微笑。

  祝深看着新建成的大楼, 不禁笑了:“要是李经夏在,怕是又有一番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是李家二少吗?和你一届的?”傅清问。

  她是这几年才来的卓尔, 许多校史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但祝深那一届却出了不少辉煌人物,不少资历深的老师现在还将他们挂在嘴边与学生们说。

  祝深点了点头:“是他。”

  傅清便捂嘴笑说:“前两年领导们想要改改校刊版面, 将学生的栏目给撤了,学生们联名上书, 打死都不肯撤‘风云看今朝’呢。校长都气得都吹胡子了,说‘李二这个混小子实在是太混了’!”

  祝深听后笑得更开心, 光从傅清的表述便可感觉到校长当时的怒意了。中文系毕业的校长向来一句话能正着反着研发出八种说法,可若是连用两个同样的字来骂人,可见已然是气到极点词都穷了。

  看见祝深发笑,傅清朝旁边也看了看,想着钟衡未免也□□静了些,可刚抬眼,就发现向来不苟言笑的钟衡居然也笑了。

  傅清一愣,暗忖难道自己刚刚说的话真那么好笑吗?

  渐渐地,她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钟衡笑的时候,眼睛里只有祝深。

  想到这,傅清不禁摇了摇头,摸摸手臂,大夏天的这也太酸了吧。

  “还有还有!”又想到个学校里的笑话想要和祝深分享,冷不防被钟衡拿余光轻轻一打量,阴沉沉,幽暗暗,傅清本能闭上嘴巴,身子抖了一抖。

  祝深倒是不知这些,见傅清说到一半突然卖起了关子,便问:“什么啊?”

  都被您丈夫瞪成这样了,我哪儿还敢说啊。傅清马上知趣离开:“突然想到校长还找我有点儿事,不如你们先逛,要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

  祝深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看着傅清踩着七厘米高跟鞋仓促离去。祝深叹为观止:“你说我们那时候怎么就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校长助理?我记得当时的校长助理好像是个男的?胖胖的?还有啤酒肚?每次他在台上做未成年人禁酒教育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没有说服力。”

  钟衡缓缓点了点头,却幽幽地问:“你觉得这个助理很有意思?”

  祝深没反应过来:“啊?”

  钟衡目视前方疾步而行,再也没和祝深说过话。

  “你等等我啊!”祝深追上了钟衡,随口一笑:“她当然不如你有意思啊钟生。”

  这样夸人总是错不了的。

  果不其然,钟衡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了新媒体大楼便是操场。钟衡抿唇悄悄瞧祝深,这感觉有些奇妙。毕竟从前,他还从没有机会与祝深这样近地在校园里游晃。

  他嫉妒过一切出现在祝深身边的人,可他对自己无能为力。

  他不能。

  他熟知祝深的每一个喜好,越是熟知,越是知道祝深不可能喜欢自己。

  绿茵草地上一群孩子们正在打球,祝深正笑着,定睛一看,一个篮球正朝他飞来。

  他躲闪不及,僵在原地只能伸手挡脸,可一秒过后,只听一声闷响,他预想的疼痛却没有来临——是钟衡抬手为他挡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学生连声道着歉,却在看清钟衡和祝深的脸时,有些惊讶:“是……钟学长?祝学长?”

  祝深将滚落在地上的球捡来递给他,问道:“你认识我们?”

  学生小心翼翼接过球,看着祝深和钟衡直发愣,张着嘴连话都不会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卓尔的人谁不认识你们啊!”

  “我们原来这么有名。”祝深偏头看了看钟衡,后者低头不语。祝深想看看他的伤势,却见钟衡将手背在了身后。祝深皱着眉头拽出了他的手腕,钟衡想要躲,可祝深眼尖,已经看见他的虎口发肿变红了。

  是为他受的伤。

  “疼么?”祝深眉心紧蹙。

  钟衡抽回了手,晃了晃,低道:“没事。”

  祝深却不许他再将手拿开,再次挽住了他的手臂,问学生:“医务室换地方了吗?”

  “没有没有,还在那儿。”学生十分抱歉地对钟衡说:“学长……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钟衡道:“真没事。”

  却是看着祝深说的。

  祝深却不信他。这人惯会隐忍,闷葫芦似的,什么话也不爱跟人说,连疼都不会吭一声。于是他不由分说,就拉着钟衡,强行带着他走向了医务室。

  绕过操场,走到一栋三层楼的红色小房子,就是卓尔的医务室了。

  祝深在卓尔上了这么久的学,也就只来过一次而已。

  那时他高烧晕倒,被同学送来的这里。当时他烧得迷迷糊糊,只是隐约知道有人在照顾他,可眼睛却没有力气睁开。其中他朦朦胧胧中醒过一次,费力地睁开了眼,见到了窗户边的薄梁,穿着白衣蓝裤,背对着他站着,身边还有一盆白色的风信子。可祝深实在没有力气叫他,就只能默默地看着,脑袋发晕,眼睛一闭,再次醒来又不知过了多久。

  可薄梁仍陪在他身边。

  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

  祝深想,大概只需半梦半醒间的那一眼吧。校服衣少年和白色风信子,贯穿了他整个青春,盘亘在他的心间。

  年少的喜欢来得就是这么简单。

  那场面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以至后来学校举办绘画比赛,他都不由得想到那一天,风吹窗帘,风信子微微颤抖,薄梁站在窗前,他痴痴凝望着对方的背影。

  只是那时他尚不懂得如何喜欢,声势浩大志在必得了却反倒将人给推远了。

  祝深忽然有些怀念起过去来了。

  可与其说他怀念过去,怀念薄梁,倒不如说他怀念那个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自己,心里藏不住什么秘密,动了情,便大声地说出口。

  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朝前走。

  恣意潇洒,那才是祝深的青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务室门口。钟衡看着自己与祝深相勾的手臂,没挣开,只是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没事”作为最后的抵抗。

  祝深却不容他反抗,推着他进去坐下了。

  校医不在,里面只有一个在做值日的女生,看见祝深,一眼就认了出来,嘴巴张成了“O”。

  祝深把钟衡摁到凳子上,对女生淡淡一笑:“他被球砸了,有药吗?”

  女生连忙转过身去,把柜子打开,摸出一个个小药瓶:“这个……可以吗?”

  祝深看了眼瓶上的标签:“行。”又问她:“有棉签吗?”

  女生看祝深看得痴迷,手忙脚乱地翻找着,钟衡瞥了毫不知情的祝深一眼,指了指抽屉:“那里。”

  女生有些意外,果真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棉签,一并递过来的还有她的作业本。

  祝深一瞥:“这是?”

  “祝、祝学长……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女生头埋得低低的,话都不会说了:“我……我很崇拜您!”

  祝深笑笑,想不到他都毕业这么久了,学校里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他点头道:“好啊,不过我得先给钟生搽了药再说。”

  钟衡单手拧开了药瓶瓶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自己可以。”

  “钟生不愿意我给你搽药吗?”祝深坐在了钟衡的旁边,歪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我啊,还没给人搽过药呢。”

  钟衡面色稍有些和缓,却仍不愿意将手伸给祝深。

  祝深一笑,这可由不得他。

  将棉签蘸了点药水,他将钟衡的手拢了过来,像哄小孩子似的:“要听话。”

  一旁的女生就要捧心大叫了,回头定要和那些小姐妹说一说,别听小报论坛营销号胡诌,谁说“钟声”是逢场作戏的,这能是做戏???

  看!这勾连的双手!这粘连的眼神!这含情的气氛!

  怎么能是假的?怎!么!能!

  害,小道消息误人!

  到底是碍于有旁人在场,钟衡轻轻拍掉祝深不老实的手,可下一秒,祝深却坐得离他更加近了,掰直了钟衡的手,然后将沾了药水的棉签覆了上去。

  一如那晚给自己的伤口涂药的钟衡一样。

  祝深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弄疼似的,一边涂一边吹。

  钟衡想说这样的淤血的伤口没有破皮是用不着吹的,可他没有说出口。

  祝深的温情面前,他说什么都是赘语。

  连呼吸都嫌喧哗累赘,生怕惊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坐得笔直,眼见祝深微微低下了头,他的角度能看见祝深轻轻眨动的眼睫,像是振翅而飞的蝶,翩跹在他的心尖。

  钟衡的手心有一层茧,想来是受过比球砸更多的伤。祝深光是摩挲着他手上的陈年的旧茧,都仿佛能够共情那些破碎的不大快乐的时光。

  祝深的心头微微浮上了些酸意,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有太多说不上来为什么的东西萦绕在他的心头,原先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如今却只能选择装聋作哑,生怕破坏一触就碎的美好。

  想到这,他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真是想不到,只是这样为钟衡搽药,竟也觉得美好。

  搽好了药,见女生仍然殷勤地看向祝深,钟衡推椅起身,站到了窗户边,撑着窗台看着操场的风景。

  他知道的,祝深从来就是这么受欢迎,肩一勾便认了个朋友,唇一挑便使人动了真心。从来他的身边就不乏喜欢祝深的人,有的人如他一般,总默默地凝望着祝深,就算毕业也没有鼓起勇气对祝深提起过。

  祝深不知道,可他却知道。

  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神,他总不会认错。

  祝深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打算叫钟衡时,却在即将要喊出口的那一秒,陡然止住了。

  此时风至,夹着清香空气的微风将窗帘轻轻吹了起来,钟衡推开了半扇窗,低头看着窗台上的多肉。钟衡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蓝的西裤,颀长的身形立在了窗户边。

  一时间,祝深心跳如鼓,思绪翩飞,却又像拧了半只柠檬,滴在心尖,酸酸涩涩。

  又有些闷。

  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了,钟衡离开了窗边,回过头,朝祝深走去,“走了?”

  祝深忙低下头,驱除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嗯。”

  他都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忙移开目光朝门外走。

  可钟衡的背影怎么会那么熟悉啊?

  心好像有些疼。

  钟衡低着头,看着被祝深留下过印记的本子,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女生正殷切切地望着他,似是也想他在自己的本子上签个名,可碍于钟衡一张冷脸,怎么都不敢将话说出口。

  倒是钟衡,见祝深起身出门,鬼使神差地在他签过名的本子上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祝深。钟衡。

  字,是并联的。

  行至最后一笔时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指尖发烫,迅速收锋挑勾,推开本子急忙迈腿跟上祝深。

  人,是并肩的。

  作者有话要说:过生日去啦!

  三岁的夕夕是个大崽崽了呢!

  希望能把崽崽们顺顺利利拉扯长大!也希望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今年很高兴认识你们,爱你们喔mua!=3=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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