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卓尔的校庆是6月15日, 在星期六。

  李经夏一大清早就操着老妈子的心,专程打电话过来提醒祝深千万别忘了参加。不过这通电话倒不是祝深接的,而是方姨。

  “深深少爷在换衣服。”她说。

  李经夏听见这话便知稳了, 又顺嘴一问:“那钟衡呢?”

  “阿衡少爷也在换衣服。”

  “一起换衣服?”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的他啧啧称奇:“还挺有情趣的。”

  方姨捂着嘴直乐, 最近祝深和钟衡上下班都在一处,交流也变得多了不少。李经夏仿佛吃到一嘴狗粮,还是柠檬味的。得亏他不在现场,不然可能会更酸,一时就有些同情起在场的方姨来了:“……您辛苦了。”

  挂了电话, 方姨十分纳闷, 她有什么可辛苦的?

  正想着, 祝深和钟衡打开了门。

  方姨眼前倏地一亮。

  只见两人俱穿着剪裁合体的手工定制西服,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钟衡已不必多说了, 素来是这么个打扮的,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胸前还别着一束白玫瑰,倒是将他身上那些冷淡疏离的气质稍稍遮掩了些。

  祝深也穿了一身黑,又用了钟衡的发胶将自己有些偏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 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于是那精致的眉眼,便再无阻挡, 只是轻轻一瞥,随意一勾,便看得人神魂颠倒。

  自然, 神魂颠倒的那个是钟衡。

  钟衡看见祝深的胸前别着一朵红玫瑰,与自己胸前的这朵倒是相称极了, 而祝深,向来是衬得起这样艳丽的颜色的。细细一看, 不止是花,就连两人的发型,领带,腕表,皮鞋也是极为相似。可尽管相似,穿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却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祝深永远是好看的。钟衡默默在心里想。

  祝深从L国回来那年,媒体早就开始造势,滟报更是选他为滟城美人来搏祝家一笑。哪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一向刚正的祝老爷子看不得祝深顶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浮名,轻一覆手,便用祝家关系压下了那则新闻,又将当日发行的所有能够买到的滟报全都买了回去。

  钟衡悄悄地偷偷留下了一份,珍而重之地藏在了自己衣柜的最底层。那是他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后来他搬离了钟家,深藏的那些秘密也随着他转徙漂泊,越积越多。

  桃源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是他按照祝深的喜好让人设计的,一砖一瓦,都需过他的眼。心里存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想着未来的某一日,祝深看到这套合院会有怎样的反应,光是想,就足够撕裂他镇定自若的伪装。

  他远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沉着,面对祝深,他心里却总像住了个情窦初开的男生。

  装修时,他将卧室里的衣帽间暗改了,门外连着书柜壁门,推开那道壁门,一整间屋子都是属于他的秘密,那是有关祝深的点点滴滴。

  若干个因想念而辗转反侧的不得好寐的夜晚,他靠那里的秘密苟活。

  太变态了。祝深不会喜欢的。他知道的。

  祝深不喜与人暧昧,面对不喜欢的人便是一刀了断。他见过祝深是如何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的追求者们的。而那些人,大多也与他一样,偷偷摸摸地收集过与祝深有关的一切。只不过,那些人所做的,相比之他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

  他的爱意有多浓厚,背后的黑暗就有多浓重。

  而祝深,永远都不会知道。

  视线轻轻一晃,无意间扫到了祝深的手背,那素来空空荡荡的指间竟套了一枚银色戒指。

  那是——

  钟衡一怔,祝深手上套着他们的婚戒。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钟衡的眼睛死死盯着,仔细分辨。

  没有错。那正是属于他们的戒指。

  只是祝深一向是不戴的,钟衡还以为祝深早将它给扔掉了。

  许是感知到了钟衡的视线了,祝深却不动声色地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低道:“今天还要请钟生多多关照。”

  银色的光芒晃在了钟衡的眼里,他的步子仿若千钧重。喉结一滚,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半晌,他才压低了声音说:“也请祝生多多关照。”

  祝深微微一笑:“应该的。”

  两人便这样上了车。

  直到上车,钟衡看见车外围着的一圈记者,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原来只是做戏。

  祝深看见车外的记者也有些微怔。虽说他知道今天会有录影,却没有听说过校方要来家里拍摄。直到看见有个眼熟的摄像与他点头示好时,他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祝家派来的,就是不知这条片会用在什么地方作宣传了。

  礼貌性的,祝深降下车窗回以一笑。

  钟衡眸色一暗。

  几十分钟以后,车子停在了卓尔中学。

  今日学校门口张灯结彩,来往络绎不绝。门口迎宾的傅清见到祝深和钟衡从车上下来了,朝他们挥了挥手,实在因为□□乏术,只好要身旁的学生带着他们去礼堂的校友区,等候上台。

  “钟学长,祝学长,这边请。”引路的是个小男生,因今天校庆,每个人都得穿得很正式,学生们也都换上了统一的卓尔礼服。

  男生黑色西装,女生雪白长裙,看上去大方典雅。一般来说,一年之中只有新年舞会的时候,学生们才有机会穿上这套衣服。

  卓尔的校风很开明,校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穿上这套衣服的学生们表白成功几率会高很多。

  乍一听像是扯淡,但其实细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新年舞会的那一天,每个人都会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确实有焕然一新的感觉。而那场舞会又是学生们来主持,在那一天,学生们尽情狂欢,每个人都会牵着自己的舞伴在大厅里跳舞。

  确实有不少人选在那一天表白。

  在迷离炫目的灯光下,在动人心弦的舞池里,与自己紧密贴连的那个人总是最顺眼的,所以那一天表白成功的人确实也有不少。

  无非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小男生站在两人的前面,一脸青涩稚嫩的样子,频频回头看着两人,甚至还双手合十。

  在他回头看第四眼的时候,祝深突然抓住了他的肩,笑问他:“是我脸上有字,还是钟衡脸上有字啊?”

  小男生瞬间将脸给捂了起来,“对、对不起!失、失礼了!”

  祝深停下了脚步,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的身体带得转了过来:“你在紧张什么?”

  钟衡的眼睛落在了祝深的手上,眉头轻轻一皱,虚虚握住祝深的腕骨,将他的手带了下来,有些无奈地唤他:“小拾。”

  祝深见这男生肩头越耸越高,便说:“你不要紧张。”

  这话一点用也没有,男生却越发紧张了,咬了咬嘴唇,十分无措的样子。

  祝深转着眸子轻轻扫他一眼,看见他胸前口袋鼓鼓胀胀,有些纳闷,伸手往那儿一挑,双指便从里面夹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情书?”

  小男生大惊失色:“我的……”

  “要在校庆表白?”祝深朝他挑眉:“挺大胆的。”

  “不是的……”小男生急忙摇头摆手,“我,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想好要不要给?”

  小男生点了点头,来来回回走了两步,羞得面壁。

  祝深轻轻一笑,倒是许久都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又问他:“那你老看我们做什么?”

  小男生羞红了脸,小声说:“您……您比较有经验。”

  祝深:“……谁、谁说的?”

  小男生:“您的爱情故事流传在卓尔的每一个角落。”

  祝深:“……”

  小男生:“听说那些告白成功的都拜过您的照片。”

  祝深:“……”

  小男生:“我、我想……您就在眼前了,应该能够保佑我的吧。”

  祝深嘴角一抽,回想起他上次来卓尔,大家那崇拜的神情,终于大彻大悟:“感情我有名是因为这个?”

  小男生点了点头,看着祝深渐渐阴沉的脸色,忙摇头:“不只是这个!”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变得更加害羞:“我……我喜欢的那个学姐学习成绩很好,是年级的前三名。喜欢她的人太多了,我根本排不上号……今天也就是迷信迷信,想借着这身衣服,想借着您的光,来……告白。”

  只见小男生抽出祝深手中的情书,小心翼翼地藏进口袋里,脸上早就羞出了一片红:“而且您看啊,她学习好,钟学长也学习好,您能够把钟学长拐到手,我拜拜您总是错不了的……”

  “……”祝深听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尤其在他听见“把钟学长拐到手”以后,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抹赧色。

  “走了。”一直没说话的钟衡开口道。

  神情冷冷的,像谁欠了他的钱一样。

  “你等等我!”祝深在他后面忙道。

  钟衡脚步放慢了些,两人并肩走进了礼堂。

  第一排的座椅是给校领导们的,第二排的座椅是给要上去发言的杰出校友们的,第三排到中间是校方邀请来的其他校友的位置,再往后就是各班的学生们。

  可以算作是欢聚一堂了。

  今日这校庆,校领导相当重视,整个礼堂架满了机器,记者们也插坐在了前排。

  祝深和钟衡入座的时候,人也都差不多来齐了,记者们一看,忙调转镜头对着他们,霹雳咔嚓一通拍。

  祝深便有机会故意与钟衡挨得紧密了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沉木香味,朝镜头微微挑起了一抹笑。

  “钟生。”

  “嗯?”

  “笑。”

  祝深暗暗捏了捏钟衡的手,钟衡略一抿唇,便定格了一张照片。

  李经夏带着几个发小在后头起哄,祝深瞪他一眼,趁钟衡不注意,在耳畔比了个“六”,提醒他看手机。

  李经夏不知祝深是何意,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是祝深刚发来的短信——

  “叫记者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我。”

  李经夏没想到这人偷偷摸摸是为了这事,便回:“为什么不自己去?”

  祝深回过头来,微笑着望着他。

  “去,还是不去?”

  李经夏最怕祝深这样皮笑肉不笑了,只好绕到前排去与记者交谈了两句。

  很快,祝深便收到了自己与钟衡的合照。忙趁钟衡不注意,悄悄地保存了起来。

  身旁的钟衡见祝深满脸是笑,便问:“怎么?”

  祝深马上收起了手机:“没怎么。”

  钟衡轻轻地摇了摇头,可看着祝深在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唇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想了想,他给秘书发了一条短信:“X周刊来卓尔的记者今天拍了我和祝深的照片。”

  王秘书秒回:“请问是否要警告该社不要刊登?”

  钟衡道:“不用。把照片传给我。”

  王秘书看着手机上的这行字,咂摸出一个姨母笑。

  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记者们出于本能,抄起相机就奔向门口。

  祝深朝门口望去,原是薄梁也来了。

  自他回来以后,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很。走上了薄家为他安排的路,谢绝了一切交际与应酬,看上去倒是比从前更稳重。他往前走,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而他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客气又疏离,莫名地,又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与祝深和钟衡轻点了一下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见后排的池见郦萝与他挥手,薄梁便坐在了他们旁边。

  不偏不倚,正是坐在钟衡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钟衡的身体略有些紧绷。

  教导主任上台宣布庆典开始,场上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遮盖住了后脊蔓延至全身的紧张。

  他是如此自私虚伪,费尽心思地收藏起祝深的那幅风信子的背影,只因祝深说这幅画送给他喜欢的人。于是他心底,便忍不住调转了因果,总以为拿到了画,自己就变成了祝深喜欢的人。

  说来可笑,然而可笑的又岂止这一件事?他知自己与祝深喜欢的人相似在何处,他靠着与薄梁极为相近的身量博得了祝深的关注,并如偿与祝深结了婚。可当薄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切梦幻泡影便全部被戳破,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坐立难安。

  忍不住想,幸好,薄梁是坐在他们后面的。

  祝深的眼睛不必一直看着他。

  可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

  钟衡忍不住,握紧了拳。

  祝深望他一眼,看出他异样的神情,不禁笑:“莫非钟生在紧张?”

  钟衡低道:“没有。”

  祝深却不信,不禁想,以前的钟衡每次考了第一却不上台发言,原来是在人多的地方会紧张啊。

  “别紧张。”祝深将他攥紧的拳头放在了自己手上,轻轻一揉,那紧绷着的蜷曲的手指便被他掌心给揉散了。

  钟衡怔怔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猜猜看一会儿我要说什么?”祝深朝他一笑。

  钟衡却忍不住看着他问:“说什么?”

  祝深凑到他耳畔轻轻说:“秘密。”

  薄薄的气息打在了钟衡的耳边,心里却被吹得痒痒的。

  忽听台上严肃的教导主任咳了一声:“领导们马上就要上台发言了,正在卿卿我我的学长请停下你们的动作,注意一下影响,给学弟学妹们做一个好表率。”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卓尔中学在筹备100周年校庆的时候,已退休的老校长还是放心不下,步履蹒跚地来到学校。

  新校长问德高望重的老校长是否有什么指示?

  老校长痛苦地捂着眼睛说:“听我一句劝,别请祝深来……”

  *

  感谢Guardian的灌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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