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前头两人俱是一怔, 连忙回过头来。

  祝深的眸光紧紧锁住钟衡,等他一句解释。

  总跟在钟衡身边,自诩此时已将钟衡素日沉冷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以为钟衡面对他这样的眼神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慌乱。哪知钟衡见了他, 眸子却忽地一亮, 像是茫茫幽海里融进了一瓣月光。

  看上去竟是那样地温柔而虔诚。

  真讨厌。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胡乱颤了颤。

  “小拾。”钟衡站了起来。

  莫名,祝深面上的锐气被这样的眸光给化解了,心底的郁闷也随着这么一声“小拾”给遣散了。

  旁边坐着的女人略有些尴尬,却见她微微一笑,从容地站了起来, 朝祝深伸出了一只手, 微笑着说:“祝深,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宋姗。”

  祝深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眼角含着勾, 不明意味地翘起了唇。

  半晌,祝深伸出手,与她轻碰了一下,复又收了回去, 看了眼钟衡, 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淡淡道:“嗯。钢琴家。”

  钟衡有些无奈, 没想到祝深还在想着这个。

  宋姗则捂着嘴很是夸张地笑了一声:“快别这么说了,要羞死啦!”

  祝深唇上的笑意渐深,走到钟衡的身旁, 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与她轻轻颔首。

  这是……?

  宋姗一愣, 倒还从没见过祝深宣示主权的样子。

  许是察觉到了祝深笑容掩盖下的薄怒,宋姗主动解释道:“是我喝醉了, 来这里醒一醒酒,透一透风,没想到竟然碰上了阿……”因想到了钟衡的警告,她只好改口道:“碰上了钟学长。”

  “那真是巧。”祝深挑了挑眉。没想到她醒个酒能醒到男厕门口来。

  宋姗小心地打量着祝深的神色,又说:“钟学长以前帮我辅导过作业,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他的,这便过来叙叙旧了。”

  “辅导作业?”祝深看向钟衡,皮笑肉不笑:“阿衡学长真是乐于助人啊。”

  钟衡开口道:“我以前去你们班讲过试卷。”

  祝深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我怎么没印象?”

  是啊,你怎么就没印象呢。

  钟衡唇上极淡的笑意隐下了去。

  宋姗笑着说道:“祝深,你当时多忙啊,很多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不记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时候啊,你一心都扑在了——”

  祝深面色一白。

  宋姗却不往下说了,略微刻意地掩了掩唇,又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啦。”

  “再见。”祝深冷冷道。

  宋姗微微点头:“有空再聚,有空的话可以来你们可以来剧院看看我的演出。”

  祝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女人把谁当傻子呢,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当谁听不出来么?

  望了钟衡一眼,祝深恨恨地想,这个人啊,偏偏就招这种人喜欢!

  这一个两个的,争先恐后地跑来自己面前宣告和他从前的那些情分,倒真是看不出来,这人从前还是个情种。

  光是这么想,他心里就来气,又将钟衡的手臂拽得紧了些。

  钟衡却停下来,替祝深理了理领子——不知什么时候弄皱了,连他胸口的花都掉了。

  反观眼前这人,即使刚才在人群中一杯一杯地接着酒,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连领带都还是早上刚出门时候那样打得整整齐齐的。

  不知道遇上什么才能让他方寸大乱。

  “我累了。”祝深说。

  “那回家吧。”

  钟衡总是无条件地迁就着他。

  祝深低着头,咀嚼着“回家”二字,心里头总算是舒坦了些。

  与李经夏打了声招呼,李经夏欲言又止,叫祝深别将今晚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祝深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开了。

  可离开以后,祝深心里却仍是今晚的不愉快。

  阿文正在酒店外等着他们。待上了车,祝深松开了手,靠着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衡抿了抿唇,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却又暗自用余光静悄悄地打量着祝深。

  车内气氛略有些低沉,阿文后脊渐渐发凉,风驰电掣驶了回去,早走早超生。

  憋了一路,快到桃源时,祝深终于忍不住道:“宋姗……”

  钟衡偏头看他,暗色之中,听到他提起别的女人的名字,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是你以前的旧情人?”祝深闷闷地问。

  “祝深。”钟衡叫他的名字,眉头越皱越深,是真生气了,说出的话也比寻常冷硬了几分:“我哪有什么旧情人。”

  祝深见钟衡给他改了个称呼,不再似从前那样叫他“小拾”了,又看着钟衡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想着他从前在学校里招蜂引蝶被一个两个这么多人觊觎着,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心底油然生起了一股子烦闷之意。

  “可她喜欢你。”祝深咬着牙说:“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厉害,钢琴家的芳心都能被你捕获。”

  钟衡被气得不轻,蜷起了手指,手背绷得发白,沉声说:“我不喜欢钢琴家。”

  “那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什么?

  钟衡忽地一滞,眉眼染上了深沉的郁怒。

  明明是在封闭的车内,可四面都奔来了喧嚣的风,想要掠走他心底最最在意的秘密。

  半晌,钟衡沉沉地叫他:“祝深。”

  声音很沉重,是他深藏于心的秘密,却低低压着,不像是一句回答,更像是一句警告。

  祝深便止住了,皱起了眉,似是等着他的后面半句。

  可紧接着却见钟衡很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说话了。一时酒意往顶上冲,令他有些目眩,莫名的情愫与酒意一同糅杂在这密闭不通气的四方空间里。

  迫得人只想要逃离。

  忽然,阿文重重地踩下一脚刹车,结束了两人尴尬的对话——

  “先生祝少,到家了!”

  祝深看他一眼,率先下车走回了房。

  钟衡扶着车门,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发出了低沉而苦涩的一声笑,却湮没在这含了醉意的夜色之中。

  四野的风好似停了。

  可他的头却疼得很。

  捂着胸口,空荡荡的。

  祝深回到房间以后,脸朝下,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刚才好像说了伤人的话,现下正止不住地懊悔。

  从床上下来以后他又不停地在房内走来走去。想着钟衡今天被人一杯一杯灌着酒都是因为自己,咬了咬唇,将门打开,倏地冲到了楼下厨房,决定为他调一杯蜂蜜柠檬水。

  钟衡都给他送过那么多次热牛奶了,他回送一杯柠檬水解解酒总不为过吧?

  ——不为过。

  虽说看到钟衡和他的小学妹谈天说地有些不大高兴,可他祝深至于小肚鸡肠吗?

  ——不至于。

  噼里啪啦一通乱找,祝深终于在冰箱里拿到了食材。

  夹了两片腌制好的柠檬薄片,放进杯子里,想了想,他又夹了一片柠檬放了进去,待倒满了水,他的嘴上终于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正要端到上面去,手机却倏地响了起来。

  看见上面的号码,祝深心里一顿。

  这个号码的主人无事从来都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一接,果不其然,是那人出事了。

  “等着我。”祝深凝重道。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项链,似是在下一个决定。

  端着柠檬水去敲钟衡的房门时,祝深的心终于安静了两分,却在看见刚洗完澡的钟衡时,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他的身上是沉沉的木质的沐浴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味,整个人都好似野了不少,却是恰到好处的,并不让人抗拒。何况此时的钟衡面上不知是因醉还是因闷热而染起了一层薄红,湿湿的头发耷拉了下来,素日的高冷尽数被收藏掩盖起来了。

  钟衡一手把住门把手,一手捏了捏颈间的毛巾,“小拾……”

  祝深的耳尖发烫,语无伦次道:“我……送柠檬水来了我。”

  钟衡眸子里似有什么在涌动着,颤着手接过了柠檬水,低道:“谢谢。”

  他的声音哑了,听起来却有些惑人。

  祝深一阵心慌意乱,全然忘记自己刚才在车上是如何咄咄逼人的了。

  “你喝喝看。”祝深小声说。

  明明是来道歉的,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你做的?”钟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里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祝深点了点头,又道:“可能有点酸。”

  他经不起钟衡这样的一望,不由得规避着他的视线。

  钟衡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又因十分珍惜,细细地咽了下去。

  这时的祝深才微微抬起了头望向他,视线之中似乎升起了期待。

  钟衡轻轻地舔了舔唇,对祝深说:“甜的。”

  祝深的耳尖倏地变红了。

  钟衡道:“谢谢。”

  祝深生平第一次,站在人家门口,却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刚才……”祝深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

  钟衡一怔。

  他从没见过祝深对谁示弱。

  一时间,钟衡有些无措,眸子里染上了慌意,狠狠地握住了杯柄,对祝深道:“不要对我道歉。”

  祝深以为他还在生气,刚要说话,却见钟衡认真地看着他说:“别对我感觉到抱歉,祝深。”

  四目相对,钟衡的眼神好像是在祈求,祝深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秘而不宣的疼意在胸腔泛滥着。

  倒是没有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对什么人低头道歉,却被对方给挡了回来。

  “你不喜欢听我说对不起?”

  钟衡点了点头,微醺的目光有些迟钝,抿了抿唇,却是一副执拗的样子。

  令祝深想到了高烧时候的他。

  “为什么?”

  “那样,就好像……”

  我所做的什么都没有意义。

  祝深没有听明白,又问:“你说什么?”

  钟衡摇了摇头,抵死不语。

  见祝深仍立在门口,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钟衡问他:“是不是事情要说。”

  是笃定的语气。

  即便酒意上头,他对祝深总还是了解的。

  祝深点头道:“我有事,得出一趟远门,等你酒醒,等我回来以后,我有事情要和……”

  钟衡却突然捏住了祝深的腕子,因他微醺,手劲稍稍大了些,祝深挣不开。

  事实上,那灼热的温度覆在了祝深的腕子上,他心跳加速,竟并未打算挣脱。

  钟衡眼里好像也有藏不住的紧张——至少在平日,他完全清醒的状况下,是绝不容许自己这样望着祝深的。

  “你真的……”他哑着嗓子问:“还会回来吗?”

  祝深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却点了点头,说:“当然。”

  松开了祝深的手,钟衡似是笑了。

  只是那么一瞬,祝深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此时钟衡的薄唇又抿得平平直直了。

  腕上残留的温度还未退,灼进他心里时明明只是星点小火,却不知何时,已经燎了整片原。

  燎了,便燎了吧。

  祝深对钟衡说:“等我回来。”

  钟衡握紧了杯子,沉沉应道:“嗯。”

  收拾好了行李,见那边催得紧,祝深只得趁夜离开。

  他轻手轻脚,踩着一地月色出了门。

  车上,祝深回想起今晚自己说的那些酸不溜丢的话,不禁捂着脸,十分汗颜的样子。

  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怎么这么酸啊。

  都说饥不择食,倒没听过谁酸不择人。

  明明宋姗和钟衡看就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他竟连宋姗的醋都吃。

  宋姗。

  祝深一顿。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

  ——喜欢那个人会很辛苦吗,毕竟,你们看上去隔得那么远啊。

  祝深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面上瞬间浮起一阵烧意。

  心脏都跳慢了半拍,填补那半拍空档的是心中腾然而起的隐秘而撩拨的快意。

  虽然难以置信,可回想起今晚钟衡的反应,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个人……

  该不会……

  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祝深:我觉得我很可疑……

  妈妈们留下两行清泪:就是你!TVT

  *

  不知道昨天哪个小天使给我灌溉了,后台只能看到数字,看不到名字,谢谢谢谢=3=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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