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倒是没有想到, 两人从霓城回来以后,冷不防又上了回头条。

  占了半幅版面的照片是他俩在飞机上,祝深倚着钟衡的肩睡觉, 钟衡则低头回望着他。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镜头捕捉, 因钟衡眉眼十分深邃,低头看着祝深的时候竟像是含情脉脉一样。

  滟城记者惯来爱编故事,看图写话,还拟了个标题叫做《钟生祝生缠绵不离,结婚后我就成了你》。

  开头一张图, 剩下全靠编。

  说是某天夜里钟生突然想回霓城老家了, 祝生还能怎么办, 宠着呗。招手便有直升飞机相送,香槟美酒好不自在。抵达霓城时正下着雨, 小两口便漫步在雨中踩着水洼打情骂俏。也不知从哪儿采访到了霓城市民赵钱孙李几个先生,纷纷作证这小两口就是在这雨中旁若无人地亲热的,令人艳羡得很。

  看到这里祝深的额角已经隐隐有些跳动了,猛地合上报纸, 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垃圾新闻。

  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似的, 将报纸又展了开来,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报纸上说, 他们俩返程途中更加虐狗,祝生踏实安眠,两个小时内, 钟生看了祝生七十三分钟,为祝生拉毯子三次, 发呆盯着婚戒十八分钟,其中包括盯自己的婚戒八分钟以及盯祝生的婚戒十分钟。唯一的一次与空姐的交谈还是请空姐将飞机窗拉下来, 阳光有些刺眼,怕祝生睡不安稳。

  ——为什么钟生自己不拉呢?

  因为啊,祝生睡在了他的肩头,他一动,祝生就醒了。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这和“结婚后我就成了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一家有态度的报纸,我们的记者会瞎取标题名吗?——请你看看钟生和祝生的衣服?发现什么了没有?

  不是所有糖递到嘴边才能磕的。好好回想一下,钟生什么时候穿休闲装了?祝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西装革履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如意山会倒下来。

  祝深看后,久久不语,深吸一口气,工整地折好了报纸,不由得感叹滟报养着的都是些什么鬼才?

  此报一登,祝深逢人便解释:“不是坐直升飞机去的……没有香槟美酒……没在街头亲热……是下雨……不是……下暴雨街上都涨水了谁还在雨中乱搞啊,多新鲜呐!”

  韩思思仍沉浸在少女的美好幻想之中,一脸艳羡地问道:“那飞机上的那段是真的吗?”

  祝深抚额,索性装死:“我睡着了不知道!”

  这当然无法阻止满屋子女人的甜蜜幻想,她们目送着祝深走进画室,目光慈爱又柔和,仿佛正见证着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祝深便顶着她们这样异样的眼光走进了画室。

  本以为里面的孩子会老实很多,至少不会八卦他的私生活。

  但祝深想错了。

  孩子们不会,可孩子的家长会。

  于是他一进门听到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祝老师我妈妈问你能不能在这张报纸上给她签名?”

  “祝老师我阿姨想知道你穿的到底是不是钟哥哥的衣服?”

  “祝老师你也喜欢玩水啊?爸爸说过这样不乖乖哦!”

  “祝老师我妈妈说你们雨天做的事情少儿不宜,可你们做什么了呀?”

  祝深眉心一跳,无力解释:“……”

  他不过才离开几天,怎么这帮小萝卜头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也没有了?到底是他们飘了,还是他祝深拿不动刀了?

  只听他一声咳嗽,十分严肃道:“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几天的作业,韩老师应该都和你们说了吧,二十张速写画完了吗?”

  画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孩子们把头埋得低低的。

  很好。祝深看着他们,挺直了腰杆,终于找回了些自信。

  油画大赛迫在眉睫,这些孩子已经准备好了参赛作品,就等着祝深指导修改。于是这一整天祝深净忙活着给他们提意见,所幸这些孩子大多听话,这才让他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等到画室的孩子们都下了课,祝深刚准备走,前台对他说有人在门外找他。

  祝深寻声朝外面望去,门口站着的原来是薄梁。

  “阿包,出去等我一下。”祝深摸摸阿包的脑袋。

  阿包便去外面等。

  “你怎么过来了?”祝深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

  “顺路过来,递张请柬。”薄梁递出了一张请柬,淡淡地道。

  祝深这才想起,薄氏的公司也在这附近。

  “什么请柬?”祝深接了过来,随意一瞥:“钟阿姨的生日宴?”

  薄梁点点头,坐下了:“下周日,没多大排场,只宴些亲朋,她希望你能去。”

  祝深拿着请柬,没有说话。

  这是薄梁母亲钟芸的生日宴。钟芸与钟衡沾着亲带着故,说来还是他的姑姑,不管外面如何说她势力刻薄,可她一直对他们如意山的这帮小辈很好。

  但很可惜的是,两家在七年前自薄梁和姜遗远赴A国后,便撕破了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了。

  钟芸恨祝家私生的儿子拐走了她的宝贝儿子,曾在傅云织的葬礼上大闹了一场,当着人来人往一通指责,说是祝家毁了薄梁。

  很长一段时间,两家沦为滟城茶余饭后的话题。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两人究竟去了哪里,仿佛平白就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也是后来,祝深才知道,能织出那么大的一张网的,为他们铺好远走高飞路的,甚至连傅云织自杀都算计在内的,只有可能是傅云织本人。

  是傅云织帮助他们离开的,并用自己的关系庇护他们不被滟城找到整整三年。

  她仿佛在通过他们,实现自己从前未完成的心愿一样。

  也正是通过他们,狠狠地甩了如意山一耳光,沉重地打击到了每个人。

  而如今,薄梁在众人眼中迷途知返,薄家便又起了与祝家重修旧好的心思了。然而祝老爷子一向执拗,是实打实地恨薄梁和姜遗。

  只怕齐兰的约,祝深不好去赴。

  许是看出了祝深的犹豫,薄梁轻声说:“太难为你了,做这些事情。”

  薄梁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他低声道:“我会自己想办法。”

  祝深紧盯着他,自然知道他不是说的生日宴这事,一时眉间染上了些忧思,又问:“你在滟城还剩几件事情没办?”

  薄梁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

  “少装,我不信你会在滟城呆一辈子。”祝深打断他。

  薄梁低下了头,苦笑了一下,“他希望我在滟城呆一辈子。”

  “那么你呢?你希望么?”

  薄梁起身,没有回答。

  祝深也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眉间忧思不散,这人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事。

  他目送着薄梁走到了门口,却见后者顿了顿,回过头对他说:“他的愿望,就是我的希望。”

  祝深半晌说不出话来,便看着薄梁的背影从他眼前消失。

  祝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眉间像有化不开的浓愁,低下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那张请柬。

  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却又很快被他摁熄在了心中。

  怎么可能呢。

  薄梁刚走到大门,正碰上过来接人的钟衡。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只隔着一扇玻璃门。

  门是自动感应的,感应到有人,从两边徐徐地拉开了。可两个人却仍僵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仿佛有一道隐形的门横亘在了他们的中间。

  是薄梁先朝钟衡点了一下头,走出了那扇门,说道:“说来,我回来以后,看见过你很多次,可从来都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一次。”

  钟衡沉声问:“聊什么?”

  “姜遗。”薄梁看着钟衡,眼神有些空,低声说:“谢谢你。”

  “不必。”钟衡走了两步,擦肩而过时他道:“不是为了帮你。”

  “嗯。”薄梁站在了原地,语气低平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的,钟衡做什么事,只可能是为了祝深。

  真好。这样。他们四个,总还是有人能长久厮守的。

  钟衡走了两步,眉心突然蹙了下,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薄梁的背影。

  他比记忆中瘦了,明明是盛夏时节,却莫名的,看上去萧瑟又冷清。

  钟衡沉着声音对他说:“节哀。”

  “嗯。”薄梁淡淡地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都对他说节哀,却没有人告诉他哀该怎么节。

  钟衡进到画室的时候,祝深刚要出去。

  坐在一旁的阿包便背着书包走到了他们身旁。

  “来接我们?”祝深自然地挽上了钟衡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小阿包。

  “嗯。”钟衡摸摸阿包的头,问祝深:“累吗?”

  “不累。”

  前台的老师看着三人这俨然一家三口的相处模式,笑说:“看来我们小阿包现在可是碍手碍脚的电灯泡啦。”

  阿包好像听懂了,瞬间将手放下,退到两人身后三步远。

  祝深对前台道:“不要这么说阿包,他还小,很多话会往心里去的。”又回过头来,对阿包伸手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回去画画了。”

  阿包仍有些迟疑,不敢迈进。

  直到钟衡也伸出手,“走了。”

  阿包这才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钟衡轻笑,想着刚刚祝深认真说话的样子,眼里好像有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祝深与阿包的妈妈商量过,觉得阿包的天赋实在是很好,要是浪费掉就太可惜了,便主动提出接他跟自己学画画。

  周一到周六留他在桃源上课,周日再送他回家。

  阿包妈妈对此千恩万谢,直说阿包是遇到贵人了,抽泣着将阿包托付给祝深了,还说任他打骂。

  祝深听后压力愈发大了。

  为此,他还正儿八经地和Moeen通过一次电话,探讨过如何教孩子。Moeen还很热情地寄来不少书,都是教他如何成为一个艺术上的灯塔的。

  祝深第一次觉得无论是在L国也好,中国也罢,上了年纪的老人普遍爱转些心灵鸡汤给小辈。

  不过阿包倒是很乖巧,约莫是因寄人篱下吧,做什么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惹祝深不快。

  祝深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钟衡。

  听说那时钟芸因钟衡打伤了薄梁,便气冲冲地回到娘家责罚钟衡,让他罚跪到了祠堂外两天。

  钟芸态度尚且如此,其他人更加可想而知。

  大闷葫芦小时候一定也不爱说话,就算被人欺负了,也只是闷在心里。

  光是这样想还不够,祝深稍一动笔,便凭着在霓城老屋的记忆,复原起了钟衡小时候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都过了那么久了,钟衡小时候的照片仍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见过小时候的钟衡似的。

  正画着,阿包伸过头来看一看,“老师在画什么?”

  五官还没出来,自然是认不出他画的是谁的,祝深糊弄小孩道:“你的画画完了么,不画完不能睡觉。”

  阿包只好点了点头,继续闷头画画。

  忽然,听见敲门声,阿包瞬间将头抬了起来:“钟哥哥!”

  果然,钟衡推门进来了。

  “哟,来上课了?”祝深调侃道。

  钟衡低下了头。

  方姨疼爱阿包,自阿包来桃源以后,钟衡便成了专职跑腿的,隔几分钟上楼送一趟零食水果。

  祝深看穿这人明明是想找机会留在他的身边,又不明说,只一趟趟地上上下下,实在是别扭沉闷得可爱,便主动给他台阶下:“是来听课的?”

  钟衡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自此画室常驻坑位便又多了一人。

  阿包却还不知道,多了一人之后祝老师的视线就不会落到他身上了。

  譬如此刻,祝老师突然对他大肆赞扬一番,然后说:“可以下课了。”

  阿包纳闷:“不是说……”

  要画完才能下课睡觉吗?

  祝深便板起脸来教育他:“这都几点了,还想不想长个子了,你现在正是发育的黄金时期,知道什么是黄金时期吗?还有什么能比健康还重要呢?”

  钟衡抬眼,冷不防问祝深:“你也开始重视健康了?”

  祝深轻咳一声,使眼色道:“这位同学请不要插话。”一边说,一边将阿包往画室外推:“去睡觉吧,身体最重要了。”

  阿包十分感动,点点头,乖乖地与祝深和钟衡挥手:“祝老师晚安,钟哥哥晚安。”

  “晚安。”祝深一脸为人师表,露出了温柔的笑。

  目送着小闷葫芦下了楼,将门一关,祝深忽然凑到了钟衡面前:“说起来,我费心尽力教你画画,你却还没有喊我一句老师。”

  他俩离得很近,钟衡半坐在桌沿,伸直了一条长腿,祝深俯身仰头看他,像是在讨什么奖励。

  倒是不知谁是谁的奖励了。

  钟衡唇角松动,任祝深在他跟前胡闹。

  真是个泼皮无赖,要人叫他老师,却连笔都没教人削过。

  可钟衡一直拿他没辙,只是宠溺地勾唇,闭嘴不言罢了。

  祝深的手却得寸进尺地覆上了钟衡的手背,如游蛇一般缓缓游弋着。这下钟衡终于卸下所有沉冷,忍不住深深地望向他。

  四目一对,里头的气氛便变了。画室里凭空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穿梭在了指尖,又萦绕在了对望的视线里。

  有人手不老实,两指模拟着走路的姿态,一路爬啊爬,爬到了对方的手臂上,感知着肌肉底下蕴藏着的蓬勃力量。

  “叫老师。”祝深敦促着,指腹轻轻一摁。

  钟衡无奈:“小拾。”

  “钟生真是好不配合呀。”轻轻推开钟衡,祝深佯怪道:“好歹都教过你画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尊师重道啊?”

  钟衡拉回祝深的手,“嗯?”

  “不叫老师也可以。”祝深眼睛一转,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你看看这个辈分,我是阿包的老师,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着也算是爸爸辈的对吧。”

  “嗯。”钟衡无奈,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而他叫你哥哥,”祝深的指尖往钟衡胸口上一戳,坏笑道:“那你岂不是要叫我一句小叔叔?”

  “小拾。”钟衡无奈地摇了摇头。

  祝深轻晃着他的手腕:“来来,叫一句听听?”

  钟衡站直,打开了门,走出了画室。

  祝深顽劣心思一旦起了便很难再消退,当即便不依不饶地追着钟衡,一路追到了他的房间。

  “钟生。”

  “叫一句小叔叔呀——”

  话音刚落,他便被钟衡扯着手压着肩,按在了墙沿。

  不重不轻的力度,如果祝深想挣开,随时都可以。

  可祝深没有,非但没有,嘴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像是见到苦候的猎物终于跌入了他的陷阱。

  没开灯,室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响在自己的耳畔。

  钟衡喉结一滚,祝深也咽了咽口水。

  然后,余下的那一个吻便顺理成章了。

  起初是浅尝辄止的。

  唇瓣刚一分离,祝深的呼吸更加急促,钟衡听见以后忽然将他抵在墙壁上继续深吻着。

  室内一丝光亮也没有,祝深这才察觉到自己是鱼肉,钟衡才是刀俎。

  可他愿意。

  只见祝深仰起了头,双手轻轻一勾,似乎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片澄莹月色。

  刀俎又如何?还不是为他神魂颠倒。

  在闷葫芦隐忍崩裂的边缘反复试探似乎是祝深最近找到的新乐子。他就想戳破他的假面,他就想带着对方一同沉沦。

  而事实上,除了沉沦,他似乎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被抛到床上的那一刻,祝深似乎听见钟衡抵在他的耳畔用沙哑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话。

  “小叔叔,嗯?”

  祝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忙说:“我错了。”

  可是。

  已经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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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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