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修)

  一回到桃源, 祝深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他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他们的婚后合约。

  他记性不好,总丢三落四, 眼下正火急火燎地找着, 也算是现世报了。

  钟衡站在楼下,抬头望着祝深急匆匆上楼的背影,不禁笑了笑,然后握着他口袋里的大头贴,缓缓走回到了他的卧室。

  推开书柜壁门, 与往常收集的那些与祝深有关的藏品一样, 这里才是它们的归宿。

  亮了灯, 钟衡拿起了壁柜上的一本皮质相簿,轻轻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地细细翻阅了起来。这本相簿按年龄顺序有规律地码放着祝深零至八岁的照片,其中有几张是祝老爷子给他的,而更多的则是他从各种老报纸上裁下来的。

  他像一个疯狂的集邮者,所收集的每一张邮票就是祝深的一段过往, 试图将他不在他身边的时日都给补齐。或者说, 他是祝深的虔诚信徒,壁柜上所有陈列着的厚重的皮质相簿就是他的圣经。

  他靠这里取暖, 也在这里苟延残喘。

  他翻阅相簿的动作很小,声音很轻,每一页都停顿了好十几秒以上, 像是在细细品读一本晦涩难懂的文集似的,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又是极为享受的, 神情专注而又温柔。翻到相簿的最后一页,终于将今日他新得那张大头贴给插了进去。

  钟衡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了上去, 隔着一层透明的纸,像是在抚摸他们的初遇。

  那么小,眼睛就已经很勾人了,他咧嘴笑着,看上去没心没肺又烂漫天真。

  想了想,钟衡提笔写了张便条贴在了大头贴的旁边,字体沉稳苍劲,颇得他本人的神韵一二。

  写出来的话却是——

  这是小拾送给我的。

  莫名带着一丝骄傲。

  看着看着,却迟迟不舍得将相簿合上。

  一房之隔的祝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合约,一时有些得意忘形,风风火火地跑到钟衡的卧室,连门都顾不上敲就闯了进来。

  进了门,却没有看到钟衡,祝深以为钟衡是去洗澡了,半点声音也没有听见,笑着想钟衡这个澡洗得很是沉默。

  瞬间,他又脸红了,想人家洗澡做什么!

  他在房内等了等,突然听见“哗啦”一声。

  墙壁动了,书柜壁门被拉开。

  抬眼望去,竟见到钟衡从书柜后面走了出来。祝深立刻站了起来,张着嘴,一脸惊讶,这才发现原来那面柜壁是一扇门。

  钟衡则是彻彻底底地怔在了原地,额上冒着细汗,薄唇紧紧绷着,温柔地抚摸过相簿的双手轻轻颤抖,他看起来从未这么紧张过。

  顿了顿,祝深笑着朝他走了过去,惊叹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啊?”

  话音刚落,钟衡神色一变,立刻将身后的壁门给拉上了。

  那间房子的秘密他打算守到死,生怕祝深窥得一星半点。

  他曾听祝深十分厌恶地拒绝过来人的表白,说最讨厌别人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于是钟衡记在了心里。

  于祝深,他何止是处心积虑?

  暗恋有那么多条路可走,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人间哪有那么多偶然,这段婚姻都是他费尽心思周旋于祝钟两家长辈面前才搏来的,他赌不起任何一个纰漏。

  祝深还没来得急看里面一眼,就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秘密与他擦肩而过了。钟衡拉门的力道很大,连带着柜上的书都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祝深抬眼望着这情形,又扫了眼对方紧绷着的拳头,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

  宋姗说得不错,钟衡有事瞒着他。他想。

  掩盖住秘密的钟衡终于恢复了镇定,松了手,佯作无事般看了眼祝深手上的合约,边说边朝桌边走去:“找到了?”

  祝深沉默不语。

  “小拾?”钟衡停下脚步叫了他一声,眸光幽深。

  “找到了。”祝深只好转身跟上,又问:“你的那份呢?”

  钟衡刚要说话,就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匆忙指了指桌上,示意祝深来拿。

  祝深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钟衡的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上面就只放着两沓文件,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祝深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他们的合约,显然是钟衡提前放好的。拿起来一看,合约卷着小角,又用几个回形针别好,纸张边角的字迹较他的那份来说有些浅淡了,像是被人常常翻阅所致。

  想到这,祝深不禁抬眼望了一下倚着窗户正打着电话的钟衡。

  他会常常看这份合约么?

  又是以怎样的心情?

  厚重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泻了进来,披在了钟衡的身上,不过是极淡的一层,却使钟衡周身笼着无法言喻的柔和。室内的光线与室外的光影完美地交融,钟衡半挽着衣袖,略略低了低头,光亮映在了他的脸颊,却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深邃和立体了。

  祝深听不懂他在电话里说什么,可光是看见他说话时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便想,如果天塌在他的面前,他很有可能也只是这么轻轻挽着衣袖,淡淡然地撑了起来。

  真是迷人。

  那刚才又为何那么惊慌失措?

  祝深想问题出了神,手一顿,手中那两份合约便“啪”地一声落到了未关的笔电键盘上,瞬间唤亮了屏幕。

  祝深这才从美色与月色中回神,低头整理合约,却无意间扫到了屏幕上钟衡的邮件摘要。

  匆匆一瞥,只不过看见了几个名字,就已经让他皱起了眉头。

  还没来得及细看,钟衡的电话刚好打完,朝他走了过来。

  钟衡话里含着歉意:“公司的事。”

  祝深握紧了合约,对他一笑:“没有关系。”

  他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拉住了钟衡的手,突然一阵心悸,像是害怕要失去什么似的。

  真是糟糕。

  推开了门,他急切地拉着钟衡往外走,走向他所熟知的世界。

  “去哪?”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钟衡半点迟疑也没有,步履不停地跟着祝深往楼梯上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祝深拉着钟衡上了天台。

  天台的风很大,祝深浅色的宽松衣服随风招展,四面的风将二人包围。被这样的风一吹,想来暂时是可以忘我的。

  祝深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数月前他还在这里画过桃花,他想要留住花期,给眼前这人瞧一瞧。想来早在那时,他就有些心动了吧?不然想看桃花又误了花期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只在意钟衡?

  那么钟衡呢?

  祝深紧紧牵着他。

  桃花都谢了几个月了,底下昏暗路灯的照出了一片片黑压压的影子,都是顶着绿盖头的桃树。

  祝深望着钟衡轻轻笑了一下,眼尾扫过角落,扬手指着一个金属盆。

  钟衡看出他的意思了。

  “本来想撕掉了事的,”祝深说:“但我觉得还是烧起来比较有仪式感一点。”

  好像只有亲眼看见它们灰飞烟灭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才能坐实他们的这段感情。

  虽然荒唐,尽管殊途,一盆火后,好像就能同归。

  只听“锃”地一声,祝深打开了火机帽,蹲在了铁盆边。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很想烧纸玩儿,但爷爷说小孩子烧火晚上会尿床。我不信邪,偏偏偷偷摸摸地烧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钟衡也蹲了下来,目光柔和,偏头问他:“怎么?”

  “倒是没有尿,”祝深笑了起来,点燃了合约,扔进了铁盆里,轻描淡写道:“只不过后头的小花园被我给点着了,全家吓个半死,再不许我玩火了。”祝深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但是后来,我没有听他们的话。”

  钟衡一下就想到了祝深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了,那时薄梁和姜遗离开以后,祝深曾在他的画室里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满室的画,也烧掉了他的青春。

  直至今天,再回忆起当年,钟衡仍有些后怕。

  看着火盆里蹿起来的火焰,一瞬间,他也扣紧了祝深的手。

  祝深身体轻轻朝他的那边倾斜,望着他们贴合的手,笑说:“钟生今天好像很热情。”

  钟衡深深地望向他,不说话。

  “钟生以前也烧东西玩儿吗?”

  钟衡摇了摇头。

  是了。钟衡小时候一定是最乖的那一个,却也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他只有自己。

  想到这,祝深的心像是被谁轻轻碾过,他突然伸长了脖子,在钟衡的唇角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现在不是了。

  钟衡紧紧抱住了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盆中的火苗静静地蹿跳,两人在微亮的一隅热烈地拥吻。火光分别吻过他们的半边侧脸,而他们,唇齿相依,紧密贴合。

  直至火焰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两人才渐渐分开。

  可一对手指却兀自勾缠着,难舍难分得和人一样。

  祝深牵紧了他的手,心中突然惶惶然有些害怕,他道:“钟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钟衡看着他。

  祝深咬了咬唇,挑出一抹笑,云淡风轻道:“没什么……”

  将祝深送到画室教阿包画画,钟衡没再进去了,一个人在门口静默地站着,像是一幅古旧的油画,他摸着唇畔笑了许久。

  阿包已经将今天祝深布置给他的作业画完了,眼下仍一刻也不松懈地继续画着画。

  只是……

  祝深低头一看,“你在画什么?”

  阿包讷讷道:“同学的。”

  祝深不由得一笑,他那招果然有用。

  那天他在画室里告诉同学们,如果想要得到他的大奖励,就得拥有全班同学为自己画的画。显然,阿包已经被他画室的同学们盯上了,成了个香饽饽,都想请他为自己画画,这就少不了要多和他们打交道。能有机会和同龄人多说说话,总归也是好的。

  祝深故意问他:“他们叫你画你就真给他们画啊?”

  阿包点了点头,“要画。”

  祝深笑了笑,真是个小闷葫芦。

  和大闷葫芦一样,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每一张画阿包都画得很认真,并不是三两笔的随意对付,他能很精准地抓住每个人的特点,能沉得下心,更能付出同龄人都没有的努力和勤劳。看着阿包专注的神情,祝深忽然道:“我觉得你准备的那幅画一定能获奖。”

  阿包怔怔然抬起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真的?”

  “是啊,你想想奖金用来干什么吧。”

  闻言,阿包竟真认真地想了起来,片刻后,他低下头笑了。

  “想到了?”

  阿包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给妈妈,还要给钟哥哥买礼物。”

  祝深一乐,“那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阿包微微抿笑,低下了脑袋。

  祝深光是想到钟衡面对小孩子送他礼物有多么无措,表面上还要装得淡定自若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更加期待他的生日了。

  数着日子,也没多久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他先前在钟衡的邮件里无意瞥见的那个名字,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上网搜索了。

  “老师你呢?”阿包问祝深:“会送什么礼物给钟哥哥?”

  “你想知道?”祝深一边打字一边问他。

  阿包好奇地点了点头。

  祝深轻道:“我的礼物……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阿包一脸崇拜地望着祝深。

  祝深轻轻闭上了眼睛,手指一戳,便点进了首页最顶端的那个词条。信息弹了出来,却不敢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人捏紧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钥匙,然而他却不敢打开。

  略微抬起了点头,祝深缓缓将眼睛睁开。

  阿包在一旁拍手说:“钟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深没有说话,视线终于一点一点往下移,每移一分,心便剧烈跳动一下。

  扑通,扑通,扑通……

  视线最终落回到手机上。

  映入眼帘的那一行字写着,A国先天性心脏病专家。

  好半天,祝深低声说:“我也想他的生日能开心一点。”

  毕竟有了我。

  我才是离他最近的人,往事皆不可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没有几把我很抱歉的肥宅水=3=

第75章 (修)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独一免费无删+番外章节

正文卷

独一免费无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