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50

  长亭村中,各家各户已点起了烛灯,点点光芒昏暗温暖,摇曳不定,与灯火辉煌的降龙城自是没得比。夏夜的晚风混着泥土的气息,犬吠的声音从遥远的院落里传出。路过水塘时,那半人高的杂草堆里,时不时就会传出蛙鸣声。

  因离樊南山太近了,天黑以后,村民基本都回屋子里待着了,不会在外游荡。乡间小路寂静无人,笼罩在一片昏黑之中。好在,薛策的目力似乎不受影响,走得又稳又快,只要跟在他后面就行了。

  长亭村的位置荒僻,连集市也没有,要购置物品,只能驱车去附近的镇子上。所以村里有些农户,往前数几代时,就已经搬迁到生活更便利的地方去了,导致无主的空屋有不少。

  薛策的家,就是一间已经空置了许多年的屋子。

  纵然已经做足了“这种地方的条件不会很好”的心理准备了,戚斐在看到目的地时,还是沉默了——她知道会破,没想到会残破成这样。墙皮脱落,砖块裸露在外,屋顶有个年久失修的大窟窿,风呼呼地灌进来。窗纸上也穿了许多小洞,像是被顽皮的小童用弹弓和石子弄破的,也没有修补。篱笆圈住的院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是一间连贼人经过,都没兴趣进去的屋子。

  后院倒是修了一口水井,石砌的井沿上,修了一个绞着绳子的辘轳,旁边放了个木桶。

  从前的薛策贵为天之骄子,独享着整座祝融峰。现在却住在了这么一个狗窝似的地方……简直和参加了高魔世界的《变形记》一样,落差巨大。

  屋内的环境,就更是简陋得让人窒息。一堵砖墙,隔开了一厅一房,门洞就是一个窟窿,连门板也没有。厅子里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靠墙摆了一个柜子,一条长板凳。

  房间里则摆了一张木床,没有被子,只有一个用衣服叠起来的枕头。

  左看右看没找到厨房,戚斐快步绕到了后院,可算看到灶台了。灶台旁,放了一个米缸。不出意外,米缸是空的。灶台的周边积了灰,却有使用过的痕迹,灶火洞里还有放着未燃尽的新柴。

  戚斐一时想不通,将米缸的盖子放了回去。她今天也还没吃东西,好在书包里带着零食,巧克力、糖和干脆面都有,至少今晚有东西填一填肚子了,就是口渴得紧。

  米缸上面的木架上,放了一个烧水的水壶。戚斐打算去井里打点水,一转头,就见到幽暗的院子里,站了一个赤条条的高大身影,睁大了眼。

  薛策根本当她是空气,也仿佛没有羞耻之心。七月的天气闷热,人浑身是汗,不得爽利,他也习惯了回家就用井水冲身。此刻背对着她,脱光了衣服,站在了院子里,两腿微微分立,“哗啦啦”地将清凉的井水兜头淋下。因自小习武,且年龄增长的缘故,他的身形越发精壮颀长,肤色变黑了一点,宽肩长腿,猿臂蜂腰,大腿修长结实。今夜月光不明,只能隐约看见淋淋的水光,沿着他肌肉的轮廓蜿蜒而下,顺着小腿一路流到了泥土中。连续浇了三桶水,他似乎终于舒服了,喟叹了一声,甩了甩头,像条玩完了水的小狗,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戚斐的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盯着他不放,连忙移开了目光。

  但下一秒,她就被他的一个举动吸引了。

  院子里放了一个长木架,应该是前任屋主留下的。左边搭着他刚刚脱下来的脏衣服。淋完冷水之后,薛策又打了一桶井水,浇到了那两件脏衣服上。

  衣裳湿了水,迅速地沉坠了下去,水珠哗啦啦地滴落在泥土上。薛策却没有去拧干,视若无睹地放下了水桶,就走到架子的右边,取下了一套晒干了的衣服。

  仔细一看,那衣服的确是干爽的,却并不干净。依然有一块块的陈旧污渍。

  戚斐看到这里,可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薛策的身子没有臭味,衣服却有那么多污渍,傻子不懂那么多,只以为衣服和人体一样,挂起来用水冲一冲就干净了。连搓也不搓,能洗得干净才怪。

  薛策擦干了身,长臂展开,套上了衣裳。戚斐这才觉得眼睛有地儿放了,等他进屋以后,小手捡起了那个木桶,费劲儿地转了半桶水上来,烧了一壶热水。这里连杯子也没有,好在她有保温杯。

  屋门没有锁。戚斐捧着杯子,轻轻地推开了门。

  木桌上放了一盏烛台。薛策坐在桌子的旁边,垂着头,不知又在捣鼓什么东西。戚斐的视线恰好被他的臂膀挡住了。

  戚斐站在门边,温和道:“薛策,斐斐让我来照顾你的。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就在这里住下了。”

  薛策看着她,轻轻地皱了皱眉,似乎不太乐意,但想到“斐斐”,就没有反对了。

  谈妥了后,戚斐心情也轻松了些,顺便好奇地望了一眼他在捣鼓什么。薛策就突然露出了那种警惕的表情,将高大的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她。

  仿佛一个任性又小气的孩童,藏着自己的珍宝,看都不让人看一眼。

  戚斐哭笑不得,连忙安抚道:“好啦好啦,我不看了。放心,我不会抢你的东西的。”

  就在这时,脚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暖意,还伴随着一阵撒娇般的猫叫声。戚斐低头,就见到了一团黑咕隆咚的小煤炭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两只圆滚滚的黄眼珠眨了眨,顿时一呆,弯身抱起了它,惊喜道:“怎么是你?”

  这只黑猫,就是她被软禁在崇天阁时,裴世佳从山下带给她解闷的那一只猫儿,大名叫做“包青天”。薛策当时曾经不止一次表露过他对这只猫儿的不喜,没想到,在离开崇天阁时,他将它也带上了。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身边仅剩不多的、和穷兽斐斐有关的东西吧。

  戚斐心中泛过了一阵暖意,熟练地逗着猫儿。

  薛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蹙起了眉,看着自己怎么也养不熟的黑猫,一下子就赖上了眼前的人。半晌,才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扶着桌子起身,转身进房间了。

  就在这一瞬,戚斐才瞥见,他握在手里神神秘秘不让别人看的,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有点眼熟,可她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木床的床腿是松的,一坐下去,就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薛策脱掉了鞋子,直挺挺地平躺上去,不动了。

  戚斐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吃了些零食。折腾了半天,才枕着自己的书包,躺在了外面的那条长板凳上。

  透过天花板上的窟窿,可以望见天空。静谧的夏夜,在没有光污染的山野,淡银色的天河、漫天的繁星,都清晰可见。

  戚斐打了个呵欠,黑猫蜷在了她的怀里,伴着它小小的呼噜声,她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第143章 番外一03 薛策1.5的番外

  依照薛策昨天那个样子来看, 他短时间内, 肯定是不愿意离开樊南山的。如果要长居在此,要做的事就很多了。排在第一的绝对是把这间连狗都嫌的屋子的窟窿补好。

  翌日的清晨,灼热的阳光照了进来, 光柱中扑满了飞舞的尘土。长板凳硬邦邦的, 用书包当枕头也不舒服,戚斐一晚上大半时间都睡得不是很熟。醒来后,用井水洗了脸,用力伸了个懒腰,才精神了一些。

  一边擦着脸颊的水珠一边回到屋内,恰好碰上了薛策从屋内走出。他似乎准备去樊南山上守墓了。这一去, 天黑之前都不可能回来。戚斐怎能让这个“壮丁”溜走, 连忙伸出了两条手臂,拦在了门前:“薛策, 你不许去!”

  顿了顿, 急中生智:“那什么, 斐斐昨天让我告诉你, 她已经有了非常多的食物了, 让你别去那么勤,而且她最近也很忙,没空理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 先把你家修一修。”

  薛策低头看了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又望向了远方的樊南山,眉心微微拧住了, 站在了原地。

  半晌,他才仿佛迟缓地明白了“没空理你”的意思,扶着门框的手蜷了蜷。长睫扇动了一下,垂下了眼,似乎感觉有点小小的、含了些受伤的不情愿。

  这副我见犹怜的小表情,看得戚斐的心就是一软,她小心地拍着他的手臂,哄小孩似的,给他顺毛说:“难道你想让斐斐回来以后就,住在这种地方?你越快修好,她就越快回来,所以,你听话好不好呀?”

  最后开的那张空头支票,似乎真的打动了薛策。他抿唇,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戚斐昧着良心保证:“真的。”

  薛策缓缓捏拳,目光如炬:“修。”

  “修修修,你想通就好,跟我来吧。”

  昨晚光线太暗没看仔细,原来,后院就放着原屋主的工具箱,锤子,铁钉,锯子之类的东西都有。靠墙处,还有垒砌在一起的一堆瓦片,和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

  长亭村的很多村民都是自己修建屋子的。这位原屋主人在搬迁时,估计是嫌这个箱子重,再加上里面的东西也旧了,不值钱,所以没带走。倒是便宜了后来的他们,不用去找邻居借工具了。

  戚斐拉着薛策,在箱子旁蹲下来,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个锤子,扭头看他:“你会钉钉子吗?”

  薛策依旧不说话。

  这点事,百分百是难不倒原本的他的。现在可就很难说了,鬼知道他有没有把那些事都忘得干干净净的。

  戚斐念高中的时候,参加过手工实践课,和同学一起做过一张丑兮兮还长短腿的木板凳,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示范一次了。她拿起了锤子和铁钉,拖了一块破木板过来:“喏,看我的动作,看好哦,我教你怎么固定木板。”

  她扶正钉子,用锤子敲了几下,铁钉就歪歪扭扭地被打进去了。

  薛策蹲在了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反应。

  戚斐:“……”

  唉,愁人。巧斐难为无智之策啊。

  她也是没料到,自己来的明明是一个高大上的高魔世界,却要在这里体验淳朴又接地气的乡村生活……

  她的口袋里,其实还是有一些闲钱的,都是前几天卖掉银镯子时换来的,应该可以请村里的人帮工吧。戚斐将锤子放了回去,摇头:“算了,不为难你啦。”

  就在这时,薛策忽然伸手,将那把锤子默默地拿了过去。在戚斐惊奇的注视下,有样学样、认认真真地钉了一颗钉子——钉得比她熟手和漂亮多了。

  戚斐眨了眨眼。

  她将人带到了前门。那扇门板上,有几道干裂的竖痕,脆弱得仿佛只要一脚就能踢碎。戚斐指着它:“我们一起用木板加固这扇门吧。”

  薛策没说话,安静地接过了锤子,在戚斐的指导下开始修门。很快,戚斐就发现,其实薛策根本不用她教,他拿起工具,很自然就知道怎么做,那些本能还留在他的身体里。

  修完了门,就到屋顶的窟窿了,戚斐仰头,用手遮住太阳,看向那高高的屋顶,犯难了:“这要怎么上去呀……你等等,我去借把梯子。”

  话音刚落,风骤起,薛策已经背着工具,轻轻松松地翻身掠到屋顶上去了。

  “……”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戚斐说:“小心一点,别砸到手了,将那个窟窿补好。”

  忽然,她的余光瞧见篱笆之后,有个人影正在探头偷看他们。

  那是一个年过四旬、扎着头巾的村妇。见戚斐扭头看来,这妇人也不躲了,好奇地瞅着她:“你是……”

  一大早的,薛策和她在这里修屋顶、钉门板,动静闹得这么大,会被邻居听见也很正常。

  “我叫戚斐,昨天才来长亭村的。”戚斐回头望了一眼跨坐在屋顶上,埋头修补屋顶的人,微微一笑:“和他是一起的。”

  这名妇人自称是住在他们隔壁的王婶,听完戚斐的回答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了,我昨天夜里,就看见你跟着他进了屋子,就猜到肯定是家人来寻了……你们要常住在这里了吗?”

  戚斐说:“我会陪着他的。”

  王婶看她这样,心中已经有了一套想法了——这个凭空冒出的姑娘,生得白皙漂亮,又和那无名的傻子年纪相仿,估计是在战中失散了的夫妻,经历了一番曲折,好不容易才重聚吧。

  一般好看的姑娘嫁给傻子,都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他们村里的这个傻子,却和那些口角流涎、令人生厌的痴儿区别很大。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不似谪仙,穿着粗布衣,也似一尊年轻英俊的武神。漫不经心地看人时,仿佛带了一种清贵冷峻的气质。要是不长期接触,是看不出他与常人的区别的。

  除了样子,连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长亭村的男人以猎户居多,因长期进山、下田,他们的身形也很健硕,但其实都只是块头大而已。哪像这个傻子,生得高大匀称,腿也长,腰身劲韧,让人想起山中出没的豹子。虽然没见过他打赤膊的样子,但夏日的衣衫和裤子,本来就比较薄,被风吹拂时,隐约能看见窄胯附近蛰伏的线条。

  王婶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有一些村里的寡妇,见到这样的年轻男人都在偷偷咽口水。要是他的脑子正常点,肯定有大把的好姑娘喜欢他。

  可惜是个傻的。

  戚斐知道,长亭村的人,一直都在背地里喊薛策为傻子。他们未必是恶意的,但她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便主动介绍说:“王婶,他的名字叫做薛策,策是策马沙场之策。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的。”

  王婶讪讪地点头:“薛策,好名字啊。”

  这位王婶虽然八卦了些,但并不是坏心眼的人。她丈夫是猎户,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平时爷俩靠着打猎为生,定期会带着猎物去赶集。

  戚斐想了一想,自己和薛策的屋子里,几乎什么用具也没有。得亏现在是夏天,没有被子也不会着凉,等天气冷些就肯定不行了。于是,她就问王婶,可否下次捎带他们去一趟镇上。王婶爽快地答应了,见戚斐还有事忙,又瞄了一眼屋顶上那个人影,才转身离开了。

  戚斐撸起袖子,开始糊窗纸。正好她的书包里,就有两大叠的草稿纸可以用,和窗纸的材质差不多。将窗上的破洞都补起来后,薛策亦将屋顶上窟窿补上了,这间四面漏风的破屋看起来就像样多了。

  时间接近中午,烈日当空,薛策在屋顶上坐了那么久,身上都是汗,扇了扇衣领,往水井走去。戚斐大惊,以为他又要表演脱衣服了,现在光天化日的,连忙拽住了他:“不行不行,不可以脱衣服!”

  薛策看了看她,说:“热,渴。”

  “你是想喝水吗?”戚斐递上了自己今早才烧好、现在已经放凉了的水。薛策接过去,直接对着嘴,咕隆咕隆地仰头饮完了。

  这一年多来,薛策的食物都来自于山里。但那些野生的东西,基本都带着病菌。薛策有内丹护体,所以没有吃出毛病来,戚斐只是普通人,肯定不能吃那种东西。反正还有闲钱,她就干脆跟村人买了一只家养的走地鸡,再买了一点米和青菜,回来做饭了。

  薛策坐在了旁边,似乎有些不解她在做什么。两只黑漆漆的眼,望着她在灶台的旁边忙上忙下的身影。

  等两碗白米饭盛在了碗里、一荤一素两碟菜上了桌之后,不用她叫,薛策已经自觉地拉过凳子,坐到饭桌前了,喉结一动,就想伸手去拿鸡腿吃。

  戚斐眼疾手快,不轻不重地用筷子“啪”地敲了他的手背一下:“不准用手吃!”

  以前在和薛策1.0斗智斗勇时,她也这么纠正过他的坏习惯,在记忆深处,都已经形成惯性动作了。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后,相似的情景还会重演一次。

  那一下其实不痛,薛策却仿佛一只被打懵了的小动物,怔怔地看向了她。

  戚斐的这个举动,本意为提醒,可在一个不通世事的人看来,无异于攻击和挑衅。但不知为何,薛策却没有生气的感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在很久前发生过。混沌的思绪中,有种酸楚的熟悉感浸润过他的心头,本该竖起来的尖刺,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都偃旗息鼓了,令他由内而外,都温顺了下来。

  薛策默不吭声,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的小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动了。

第140章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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