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戚斐自我检讨了一下。她最近一直安分守己、安静如鸡,也没干什么违背天地良心或者是OOC的事情……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哪里开罪了这尊大佛的。

  但如果不是得罪了他,戚斐找不到一个理由,去解释这位大爷最近看她的眼神……为什么会怪怪的。

  难道她真的被薛策虐惯了?他之前摆着一副不耐烦的臭脸时,她心里反倒挺踏实的。现在突然用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神看她,她就浑身都不得劲了。

  她早就领教过薛策的小肚鸡肠和脾气了,要是真的有气,希望他赶紧说出来。

  若是憋着憋着憋到最后,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恐怕自己承受不来……

  最尴尬的是她根本躲不开。因为在前往降龙城期间,两人必须在同一辆马车里长时间共处。虽然有一个薛小策在中间做缓冲,可戚斐这一路,仍是抓心挠肝,提心吊胆的。求神拜佛,只盼着这位跟撞邪了似的大爷有话就说,给她一个痛快了。

  ……

  同一番风景,在薛策的眼里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通过每天观察这个女人的举动,他从一开始的怀疑和纠结,变成了慢慢肯定自己的猜测,对这个女人的感觉,还有心情,也越来越好了,简直有些神清气爽。

  他的大仇未报,所以,还做不到那句洒脱的“今日譬如昨日死”。但是,对戚斐的看法,却重组和改变了很多。

  ——自从发现前世的她之所以会变坏,是因为被洛家庄荼毒了,薛策就隐约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恨错人了。

  一个本性如此软糯善良的姑娘,扭曲成后来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委屈和说不出的折磨。

  该恨的该死的是那些将她教坏的人,其次才是前世被唆使的她。

  今生的戚斐,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前世的她引发的他的怒火,其实不应该由今生的她来担着。

  这一世已经开了个好头了。

  只要在这之后,他好好盯着戚斐,不要让心怀不轨的坏人接近她,她就一定不会变成前世的那个样子了。

  无可否认,这很大程度地化解了薛策深藏在心里的担忧和负担。

  担忧指的是,冤死重生的人,即使嘴上不说,心里最担心会成真的事,肯定是重蹈前世的覆辙。遇到了前世认识的仇人,难免会担心对方这一世也陷害自己。

  但现在,戚斐身上的判若两人的变化,也让薛策看见了扭转命运的可行性。

  未来,确实是可以改变的。他的到来,不就改变了她吗?

  这让他心底一直隐隐绷紧的那根弦,开始有了松弛的倾向。

  而负担则指的是,他一直觉得对一个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心软,是犯贱的表现——她都这样对他了,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返去救她,任由她跟在自己身边。

  难道吃一次教训还不够吗?明知道她本性恶毒,却还要被表象迷惑,再犯一次贱吗?

  可现在,薛策想通了。

  这个女人和前世的她,其实是可以割裂开来的。

  前世的她是被恶意改变的,其实已经不算是她本人了。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戚斐,才是按照正常方式成长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她。

  已经是彻底不同的人了。

  在这之前,他没有将两世的她割裂来看,对她的态度也很不好,所以,她是一直都有些害怕他的。

  其实每次吓到她,他心里都隐约有点儿烦躁,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如今回忆起来他凶她的几次,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后悔和内疚。

  现在想通了就好了。摘下了前世带来的偏见之后,他可以更顺从本心一些了。想对她好一点,也不必有什么负担了。

  一个月后,他们在降龙城以北二十里的一间客栈里住宿。

  照这个距离看,明天就可以进入降龙城了。

  这儿属于郊野,可已是北昭的中心地区,又在王都附近,所以,一点儿也没有荒凉的感觉。客栈也不是跟荒村老宅一样的孤零零的一家店,而是位于一个热闹明亮的镇子上的。

  走出客栈,看向紫光隐现的南方天穹,还能依稀看见从降龙城中发出来的光芒。

  小二帮忙将马车停好,三人直接上了二楼。今个儿住店的人数还挺多的,他们要了两个房间。戚斐自己住一间,薛策带着薛小策睡另外一间。但吃饭,就没必要分开吃了。

  掌柜敲响了门,送进来了饭菜和一壶暖身的清酒。如今是年初,天气还未见转暖。为了防止清酒变冷,掌柜之后还专门拿来了一个别致的白色小泥炉,将酒壶搁在了上面。但因为开始时间不长,底下的火势还很微弱。

  戚斐口渴,等不了那么久了,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正要拿到唇边,酒杯忽然在中途被一只大手截住了。

  薛策看着她,将她的酒杯拿走了:“你的病才刚好,不要喝酒了。”

  口吻异常温和。

  戚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馋的那杯清酒被移走了,却不敢说话——毕竟,薛策最近反常得很厉害,不知道藏了什么大招。她不敢随意刺激他,小声地说:“听你的。”

  薛策微微一笑,换了一杯茶给她,摸索了一下杯的外沿:“来,喝茶吧,当心烫嘴。”

  戚斐:“……”

  她有点儿受宠若惊,两只手接了过来,硬着头皮道谢:“……谢谢。”

  茶水很烫,戚斐垂眼,不敢和他异常灼人的视线对上,小口小口嘬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和薛策是分不开的。要是有问题,不如早点儿摊开说吧。不然的话,她的心脏要受不了了……

  她这厢在紧张。旁边的薛策一边握着酒杯,眼睛一直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法改变了,他发现……这个女人,缩着肩膀,小口小口地嘬着杯子里的茶的样子,有点儿像那种胆小的猫在喝水。

  说实话,挺可爱的。

  大多数的时间都又乖又软糯,就算伸爪子抓人,也不痛。

  他以前真的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了,她的很多优点,都看不清。

  一开始的茶是滚烫的,她湿润的嘴唇下,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哒哒”地点着茶水。

  他发现她一直都不施脂粉,嘴唇天生便很红润。皮肤也薄,脸颊和鼻头很容易就会泛红。

  如果喝的不是茶而是酒,恐怕半杯下肚,就会两腮薄红,醉态初露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那厢,戚斐如坐针毡地喝完了那杯茶,终于做足了摊牌的心理准备,一把放下茶杯,咬牙道:“薛策,这都一个月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做的,我一定赴汤蹈火也一定在所不辞。如果是我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就直说吧!”

  薛策喝酒的手一停,浓眉一皱:“什么?我没什么事要拜托你。”

  戚斐几乎要无声尖叫了——大佬,那你最近怎么跟被鬼附身了一样啊!

  看她一脸纠结,薛策忽然想到了什么,和蔼道:“哦对,是有事要问你。”

  戚斐立即坐直了:“你说。”

  薛策轻咳一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沏的茶,好喝吗?”

  曾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眼神都是有力且锐利的,不会和善到哪里去,盯着人时,也会让人倍感压力。

  可现在,戚斐却仿佛从他专注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丝的期盼——期待得到回应,或者是,求表扬。

  有一说一,这不就是普通的茶水吗?也不会因为是谁沏的而变得更好喝啊。

  戚斐答得十分小心:“呃,挺好的。”

  “那就好。我给你再沏一杯。”

  戚斐:“……”

  在越发诡异的氛围中,吃了半顿饭,薛策忽然又说:“你怎么光顾着扒饭,不吃肉?”

  她的饭量,真的太小了,跟未足月的小猫儿似的,还挑食,不爱吃肉,怪不得那么瘦了。他好几次将她抱起来时,都觉得她身上轻得好像没有重量——但如果挨近了,就会发现,她其实很会长,该有肉的地方,都丰满得很。

  薛策手随心动,夹了一块肉,有点儿笨拙地放到了她的碗里:“你多吃点肉。”

  大概是因为冬天来了,掌柜上的菜都比较肥甘厚腻。戚斐这几天坐马车,胃口其实不太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碗。薛策夹给她的,是最娇嫩最新鲜的一块五花肉。

  薛策好整以暇地等她抬头,及时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戚斐:“……”

  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子,可之前要么就面无表情,要么就对她露出臭脸。很少会笑得这么地——如沐春风。

  灿烂得,都有点儿用力过猛了。

  换在三个月前,戚斐绝没想过,连碰都不想碰自己一下的薛策,居然会给她夹菜。自己还会用“如沐春风”这个词来形容他。

  戚斐的筷子一抖,连忙阻止了他下一步动作:“谢谢,我不喜欢吃五花肉。你吃吧,我自己夹给自己就行了。”

  然后,飞快地把那块五花肉夹回给了他,低头猛扒饭。

  薛策一顿,慢慢地收回了筷子。默默地看着这块被拒绝的肉一会儿,才低头吃掉了它,仿佛有些闷闷不乐了。

  坐在两人对面看了全程的薛小策:“……”

  小孩儿一边吃饭,两只眼睛一边溜溜地转,悄悄地在碗沿上偷看两人。

  虽然不应该这样打比喻,因为,人是人,鸟是鸟。可他看到舅舅刚才的样子,不知为何,会联想到他以前在东岳住的时候,每逢春天就会见到的一种,为了吸引雌鸟注意,各种献殷勤,给前者建窝又找吃的雄鸟。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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