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六十、死别 (下)

  天明时分, 萧玉山已守在遂玉城外,依照昨日誓言,不曾离开半步。

  不多时, 安风与叶文卿相携而来,虽皆受重伤,但性命无虞。

  红日自黄沙尽头缓缓升起, 染得朝霞如血, 满目殷红。

  大漠无垠, 萧玉山举目眺望, 寥寥行人来去,独不见那人踪影。

  “昨夜辉月行宫燃起一场大火,据说赫连归雁已葬身火丿场。”安风捂着伤处,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悲讯说与萧玉山听, “还听闻——”

  一再痛失所爱, 乃人间大悲,不仅安风不知如何说下去, 连心思巧妙如叶文卿,也不免默默无言。

  “我已知晓。”萧玉山却冷静到近乎无情,忽而翻身上马,扬鞭之时,再度回身望向远处——只这么深深望一眼,再无其他。

  扬鞭之时, 萧玉山喃喃自语,好似已恨得咬牙切齿:“储栖云, 你言而无信, 一再失约,我此生都不会原谅。”

  数日以后, 漠北藩国痛失王子,王上悲怆欲绝,一病不起,不理国事。伏都将军趁势召集旧部,揭竿而起。

  危乱之中,萧玉山等三人趁机逃离,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归回到将阳城。

  将阳城中,宫闱之内,皇帝称病两月有余,早已天翻地覆。

  数日以前,那位赫连昭仪终归得了太后特赦,解了圈禁之令,走出宫门。谁知她只安生了半日,便又妄图搅起风波来。

  赫连曼月口口声声说,要见一面陛下,鼓动太后与叶皇后针锋相对,又召集宫人施压,逼得叶含璋彻夜无眠,形容憔悴。晋安王那处更是不妙,朝臣步步紧逼,又有人提及拥立新皇之事。

  大燕内丿政渐有分崩离析之兆,可无论是晋安王,还是叶皇后,都只能苦苦支撑,期盼安风与叶文卿能带来好消息。

  就在这一日,赫连昭仪几乎破门而入,叶皇后固守门前,又是一番针锋相对。谁知此时,太后到来,只道无论如何要见皇儿一面。

  可是寝殿之内哪有皇帝,叶皇后与王公公互望一眼,皆是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开门。

  谁知便在此时,门内竟传来萧玉山说话之时,王公公大惊,尚未及反应过来,太后先一步走进去。赫连曼月面露狐疑之色,犹豫一瞬,亦是随后而入。

  王公公暗道杀头大罪将至,惊得满身冷汗,跌跌撞撞跟进去。

  之间那寝殿之内,龙床之上,所躺的不是当今圣上萧玉山,又是何人?

  王公公不敢置信,险些以为是老眼昏花了,忙不迭揉眼好几番,才敢确信:“陛、陛下?”

  萧玉山这一路来憔悴不已,瘦了好一圈,如今形似一杆瘦竹,真就像大病过一场:“母后怎来了?”

  萧玉山见太后抹着眼泪,忙不迭柔声宽慰:“儿子已经痊愈了,明日就能上朝。”

  “好好好,痊愈就好。”太后虽身份尊贵,但到底也是人母,见得孩儿性命无忧,终归破涕为笑。

  叶含璋暗自松一口气,待到众人离去,她便似软了筋骨,一时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先寻一处地方坐下来:“陛下终归回来了,今日情势当真是危急万分。”

  “这些时日以来,你受累了。”萧玉山晓得,他身处漠北之时,宫闱内最疲累之人,莫过于叶含璋,“我曾说过,你要寻由头软禁赫连曼月。”

  叶含璋也曾想先将此女关押,免得惹来祸事,只可惜世事难料:“她是个狡猾之人,竟能托宫人与太后求情。”

  萧玉山一面嗤笑,一面提点道:“你看看今日,机会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叶含璋聪慧,经得稍稍点拨,便已顿悟。

  翌日,叶皇后以赫连昭仪叨扰皇帝养病为由,罚其往静思苑思过。等到赫连曼月先一步搬去静思苑,萧玉山旋即命人搜查赫连曼月宫室,翻箱倒柜,不放过一草一木,终归发现信件一封,写的尽是漠北文字。

  萧玉山亲自去见了她,将书信掷于地上,冷声问道:“这是何物?”

  “陛下既已晓得,何必明知故问?”漠北变故尚未传入将阳,赫连曼月仍以王女自居,料定萧玉山不会违背联姻之盟。

  萧玉山曾见过这封书信,自晓得所言何事:“说的是寡人已身陷漠北,你当将此事大肆宣扬,扰乱大燕内丿政。”

  “你——”赫连曼月佯装镇静,只应道,“那又怎样,赫连氏为大燕抵御赤狄,陛下还能舍弃了不成?”

  听得此话,萧玉山猝然嗤笑,好似十分快活:“漠北已不再是赫连氏的,你大抵还不知晓。”

  “什么?”赫连曼月惊得立时便要上前,只可惜尚未踏出半步,便教护卫以刀相拦,“你说什么?”

  “数日以前,伏都将军已将漠北赫连氏尽数诛杀。”萧玉山冷笑连连,将赫连曼月最后一线希望也掐灭,“至于望月边城,你们的盟友,再过些时日,也将夷为平地。”

  “不可能……不可能!”赫连曼月决眦欲裂,这时候,容颜再艳丽,也近乎癫狂,“父王……王兄……他们不可能死!”

  “你骗我,都是你的诡计!”

  “时至今日,寡人何需诓骗你?”萧玉山平静到近乎无情,将实情一一陈述,“你王兄早已葬身火海,你父王也遭削首之刑,其余族人或死或流放。现如今,赫连氏一脉,只余你一人了。”

  半晌以后,赫连曼月才体悟到萧玉山所言何意,跪坐于地上,嗤嗤低笑:“只余我一人……陛下之意,我明白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赫连氏已亡,赫连曼月自也不能再苟活于世。

  当夜,赫连曼月于静思苑悬梁,等到宫人发觉,已断气多时。叶皇后叹她年少,大好年华尚未开始,便已如枝头落花那般化作尘泥。

  萧玉山恨赫连氏入骨,连皇陵也不许她进,棺椁尚不如平常宫人,只命人在城外荒郊寻一处地方草草埋了。

  宫人常言陛下宽和,这一回,也不知赫连昭仪生前究竟犯了何等大错,身后事竟落得如此草草了事。

  只有安风与叶文卿晓得,若是储栖云尚在,萧玉山心中所恨许能消弭些许。只可惜,储栖云与赫连归雁同归于尽,至此以后,纵使伏都不杀尽赫连氏,萧玉山也必会亲自下令赐死。

  再者,便是提审章太尉。

  彼时漠北赫连氏覆灭一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叶文卿故意将此消息透露予章太尉听。牢狱之中,章太尉方听得此话,便晓得最后靠山也轰然倾塌,他已再无活路。

  再经得几番拷问提审,章太尉这块顽石终归裂开一道缝隙,将铁矿外流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铁矿是经得晋安王世子萧玉琮之手,由章太尉牵线搭桥,引入漠北。漠北赫连氏再赠给望月边城,鼓动前朝遗族起事。至于吴靖,不过是马前卒,只晓得些不足为道之事,为章太尉奔走。

  但是,叶文卿仍深感此案有疑点未明:“若为名利,你已是两朝贵胄,何必铤而走险,将心思用在铁矿上?”

  章太尉形容枯槁,已面如死灰,双唇翕动半晌,也不曾再多说一字半句。

  “难道是望月边城?”自漠北一行归来,叶文卿知晓言氏族人龟缩一隅以后,再看这一场大案,终归拨开迷雾,“你要助望月边城复国,与漠北联手不过是表象。”

  章太尉终归有所反应,冷笑半晌,低声问他:“如今再说此事,还有何用处?”

  “只因陛下想求一个真相。”叶文卿听闻他这般说,隐约知晓这一回终归寻得真相,“那些死得不明不白之人,九泉之下也要瞑目。”

  只是以望月边城之孱弱,若非依附漠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更遑论复国。章太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忠烈之心昭然,可叹、可佩,亦可悲。

  这一桩铁矿案归根结底,是赫连氏有不臣之心,妄图将漠北疆土割裂出去。而这环环相扣的人中,有的图权,有的图财,有的图复国,真似戏台上的众生相,你方唱罢我登场。

  再者,当日借暗害叶含璋之事亦是水落石出——与萧玉山所揣测的别无二致,当真是章太尉指使,吴靖不过是马前卒。

  至此,矿场一案终归了解,章太尉签字画押,在牢狱之中,一夜白了满头长发。

  两朝贵胄之族就此大厦倾塌,章太尉赴死,族人流放,连略沾亲带故些的朝臣,也难免削官免职之灾。一时之间,朝野之内人心惶惶。

  萧玉山素来敬重章惠妃,更晓得她与此案无关,并不曾起苛待之心。只可惜,章太尉赴死翌日,惠妃投河自尽,留遗书一封,仅只言片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章氏一族如参天大树,她不过也是一朵枝头花。如今碧树凋零,枝头花又哪有本事笑面东风?

  但这一回,与赫连曼月之死不同,萧玉山伤怀数日,命人将其风光大葬。

  生死从来无常,谈何人世匆匆?

  不过短短数月,萧玉山竟已尝遍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爽文求预收→_→异世总攻养成计划[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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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倒计时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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