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三、储栖云与萧玉山幼年初遇

  瑟瑟秋风忽至, 东离山间银杏又金黄。山路间,犹如落过一场黄金雨,蜿蜒着通往虚鹤观。

  山路边, 灰袍小道童举着比自己还高许多的竹竿打起银杏果来,枝叶上的晨露溅落,打湿了他的新道袍。十岁的男娃娃全不在意, 用衣摆兜好沾了湿泥的银杏果, 一路小跑回道观。

  “栖云, 你又逃早课?”

  糟糕, 竟然与赵师兄狭路相逢。

  眼见兜着的银杏果藏也藏不住,男娃娃立刻扯出一张笑脸迎上去:“师兄莫怪罪,小师弟我这是为孝敬师傅。”

  储栖云是苍阳道人关门弟子,年纪最小, 格外受人爱护。他此时正值孩童心性的年纪, 顽皮无比,偏又生得眉目清俊, 机灵可爱,像个玉琢的小娃娃,教人怎样都舍不得重罚。

  赵师兄故作严厉,瞪了他半晌,最终偃旗息鼓:“还不快回去诵经?”

  储栖云笑得,这回算是又躲过一劫, 内心雀跃无比,脸上却还装作知错之状, 三步并五步跑回山上去了。

  虚鹤观今日似与往常有所不同, 储栖云将银杏果藏在衣兜里头,躲在石柱后面, 瞧着师傅及一众师兄站在山门前,似在恭迎某位达官贵人。

  那人派头十足,上山之时,身后跟了百十人,有宫奴也有护卫,想来身份不凡。只是这等身份来头的人,竟亲自抱了一名孩童在手中,一路疾步上山,走向虚鹤观内。

  储栖云躲在远处,踮起脚来张望,只可惜实在隔得太远了些,实在瞧不真切。

  也罢,这些达官贵人之事本就与他这等小道无关,储栖云本也没有兴致一探究竟,脚步一转,捧着银杏果去了后厨。

  在厨房里银杏果飘香时,他又遭赵师兄捉个正着:“小师弟,你竟在这里偷闲!”

  储栖云一惊,想掩饰已来不及,索性将银杏果尽数奉上:“师兄莫张扬,这些都孝敬你了。”

  赵师兄见这孩子满是讨好之意,故意说道:“方才不是还说要孝敬师傅的?”

  储栖云灵机一动,笑得眉眼弯弯,小狐狸似的精明:“师傅那份我再打些来烤。”

  “你啊——”赵师兄一戳他脑门,只笑道,“师傅在承天台西南角厢房,正寻你呢,还不快去?”

  “是。”储栖云当即要走。

  “慢着——”赵师兄见银杏果还放在灶台上,当即拿了塞给储栖云,“孝敬师傅去。”

  储栖云眉开眼笑,捧着小磁碟便去寻师傅。

  承天台西南角,有厢房三五间,本是供香客暂居之所。而如今,香客早被劝离东离山,依照苍阳道人之意,自今日起,三个月内不再收外人留宿。

  储栖云走进厢房,见师傅正为一名孩童施针。那孩童似患重病,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哪怕是银针刺入手腕穴道,也只略略抽搐几下手指,毫无转醒迹象。

  储栖云在一旁静静站着,却是瞧呆了——

  他自幼无父无母,无姓无名,只能沿街乞讨为生,后来才随师父走入虚鹤观前,也算得走南闯北。可在他十年生命里头,从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的人。

  真是个冰雕玉琢的女娃娃,只可惜命途多舛,也不知患上何种怪病,还能不能苏醒。

  才这般略略瞧了一眼,储栖云便不由为缠绵病榻之人暗自叹息,可见容貌之重要。

  “栖云,你过来。”施针后,苍阳道人唤储栖云上前,“今日开始,便由你照看他。”

  “我?”储栖云一愣,不知缘由,蹙眉问道,“弟子不懂药理,如何能照看病人?”

  苍阳道人见他想歪了去,忙不迭解释:“这孩子身患重病,片刻离不得看护,为师不得空时,你得好生守着。”

  “这有何难,弟子守着她就是。”储栖云一口应下,心里还想着,能守着个小美人,倒也算得美事一桩。

  等到入夜,众人都歇下,苍阳道人亦在外间小憩。

  储栖云却辗转难眠,心里好比藏了只夜猫,一想到病榻上躺着的人,就百爪挠心似的。

  此时他还幼,尚不知那些个“一见倾心”、“见之忘俗”之词,只晓得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既然睡不着,就索性起身穿戴,储栖云蹑手蹑脚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去。

  病榻之上,那孩子仍无一丝转醒迹象。储栖云拿了火折子点亮油灯,小心翼翼捧着走到床头,踮起脚来细细瞧他眉眼。

  真是个玉琢的奶娃娃,储栖云暗自想着,如若这孩子此时身体康健,必然生得唇红齿白。他见这“小姑娘”生得貌美,又是权宦人家小姐,不由想起民间那些风俗来。

  人常道,命格太好冲犯天道,生平多灾多难,不好养活。储栖云虽年幼,却也是不信这些的,如今见着这个孩子,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知不觉间,储栖云瞧得痴了,手中油灯倾斜,竟将火星子溅开。

  “糟糕!”储栖云想护住那孩子,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火星子落白生生的面颊,立时烫出一个燎泡来。

  这可如何是好?

  储栖云顿时慌了神,他虽是小道士,却也晓得姑娘家容貌大过天。如今因他之过,失手教人家破相,真正是遭了大孽。

  “这可如何是好?”慌乱之中,储栖云也想不着其余的,慌忙去请师傅来。

  苍阳道人见得萧玉山面颊上起了燎泡,亦是大惊失色,难免要怪罪储栖云粗心大意,犯下这等天大的过错。

  储栖云站在一旁,低垂了头脸,自责与悔恨交加,一个字也不辩解,满心认罚。

  苍阳道人见他可怜,也晓得此乃无心之过,责备一番以后,又道:“罢了,去药房取烫伤膏来。”

  储栖云飞也似的跑出去,又飞也似的奔回来,捧着大大小小十数瓶药膏:“我见药房烫伤膏足有十数种,便每样都挑了一瓶回来,师傅一定要医好她!”

  “知道后悔了?”苍阳道人选了最好的那一种,一面给萧玉山上药,一面教训储栖云,“你可知晓,今日的过失足以引来杀生之祸?”

  储栖云顿时悟到,这位“富家小姐”定来历非凡:“弟子知错。”

  苍阳道人到底心疼储栖云这孩子,也怕吓坏他,责备之后,又宽慰道:“等他家人来时,为师自会为你辩解。但你也该明白,言行举止须得妥当,日后可不能如此粗心大意。”

  “是。”储栖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蔫头耷脑地应声,好似个霜打的茄子。

  因为心怀愧疚,他照看那孩子愈发尽心,每日守在床畔,不敢有一丝怠慢。只可惜数日过去,病情仍是毫无起色。

  储栖云见人越发消瘦,面色却来越似白玉,灯光下望去竟有几分晶莹剔透的意味。

  年仅十岁的男孩可心疼坏了,心里含了颗梅子似的发酸,伏在床头与“姑娘”耳语:“东离山的银杏已经全数金黄,你若醒来,就有看不尽的美景。”

  只可惜,那人依旧毫无反应。

  储栖云咬着唇,蹙眉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快点醒过来,我给你烤银杏果。”

  “我还要给你赔罪——”少年瞧着萧玉山面颊上那一点疤痕,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如果你不原谅我呢,我就下山还俗娶你。”

  许是精诚所至,那人睫羽微颤,眼帘渐开,也不知是否是因听到储栖云所言。

  “呀!”储栖云又惊又喜,不禁笑出了声。

  若说昏睡之时,这孩子已隐隐可见不凡之色,现下转醒,便堪称动人了。

  储栖云高兴坏了,手忙脚乱地去请师傅,平素的机灵全然抛于脑后,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醒了!终于醒了!”

  苍阳道人听闻这没头没尾之言,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那孩子醒了?”

  储栖云雀跃无比:“是了是了,终归是醒了!”

  苍阳道人忙不迭为萧玉山诊脉,发觉已无大碍,终归松一口气。储栖云便在一旁含笑看着他,等到瞧见面颊上那点疤痕时,心里头又不是滋味起来。

  待到师傅亲自前去配药,储栖云才磨磨蹭蹭走上去,坐在病榻边,小心翼翼道:“姑娘,小道我要给你赔罪——”

  那小娃娃听闻“姑娘”二字,顿时眉头一皱。

  储栖云浑然未觉,自顾自说下去:“几日以前,我一不小心将火星子溅到你脸上,实在是天大的罪过。我知道,姑娘家容貌大过天,而你又是一等一的出挑,遭遇这等事情,必然悲痛。”

  萧玉山才转醒,并不知眼前这么小道士在说什么,似懂非懂地听着,但这“姑娘”二字着实刺耳。他才想指证,却在启唇之时又遭抢白。

  储栖云鼓起勇气说道:“如若你将来嫁不出去,遭人嫌弃,我便还俗下山娶了你。我虽年纪尚小,但也晓得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萧玉山最见不得旁人说他似“姑娘”,委屈又气恼,再加上大病未愈,越想越难受,竟是哭出了声。

  “哎?”储栖云听闻他说话,才惊觉犯了弥天大错,心里头却仍在恍惚——姑娘怎变成了公子?

  储栖云慌了神,连连赔罪:“姑……不,小公子见谅,是小道有眼不识泰山。”

  =

  萧玉山不理他,泪珠大颗大颗往外头淌,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星河。储栖云见着漂亮孩子哭成泪人,愈发自责,心中就好似骤有绵绵秋雨落下,难受得很。

  储栖云不得法,唯有“威胁”道:“你要是再哭……再哭我就挠你痒痒你了啊!”

  说罢,他也不问人家到底还哭不哭,爬上床榻,对着萧玉山脖颈就是一阵呵气。

  萧玉山从不曾被人这般冒犯过,也不知如何反抗,一把推开他,瞪圆了眼睛。储栖云见他眼睛圆得似梅花鹿,偏生面颊还沾着泪珠,愈发可怜起来。

  也不知怎的,储栖云心弦被勾紧了,顺着本心就凑上去,亲在萧玉山面颊,用唇瓣吻去泪珠。

  “你以下犯上!”萧玉山怒极,抄着枕头就丢向储栖云。

  储栖云灰溜溜跑出门去,苦闷了一整个午后。但转念一想,又记起方才偷亲了那人,也不知为何,蓦然展露笑颜,心中比吃了酥糖还甜几分。

  萧玉山却因大病未愈,被储栖云气得头昏眼花,气鼓鼓独自躺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储栖云手捧一叠热腾腾银杏果走进来,送到他手边,全然都是讨好之意:“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萧玉山还叫“玉奴儿”,自是羞于启齿,愈发气恼起来,扭过头去,也不搭理储栖云。

  储栖云碰了一鼻子灰,却不灰心,剥了壳子将果子送到他唇畔。萧玉山不吃,很有骨气的模样。

  储栖云也不劝他,转而一抛,张口一接,自顾吃得津津有味:“当真不要?”

  萧玉山昏睡许久,今日才转醒,自是见什么都分外美味。储栖云故意大吃大嚼,引得他馋虫骤来。萧玉山心念如山石渐倾,不禁回眼去瞥,在瞧见储栖云笑得促狭时,慌忙移开眼。

  储栖云一笑,小狐狸似的,拨开一颗果子,送到他唇畔:“我求你了,吃一口?”

  既然是他求了,还是给些颜面吧——

  如是想着,萧玉山就着他的手,将银杏果含入口中。

  储栖云眉开眼笑:“香不香?这可是小道我的拿手活计!”

  “还行,尚可,比宫里头差些。”萧玉山边吃便应道。

  看来这位小公子当真来历不凡,储栖云暗自咋舌,睥着他面颊上那一点疤痕,又慌了神:“我伤了你的脸,要怪罪我也认了。”

  萧玉山早在午后之时瞧过镜子,发觉那处伤痕已好了大半,只留下颜色略深的一点。他本也不在乎这些,一边命储栖云剥果子,一边说问:“哪个说要怪罪你了?”

  “小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储栖云笑呵呵起身,与他拜了一拜,又说道,“明日我就下山给你买糖葫芦和糖炒栗去!”

  萧玉山亦是孩童心性,平日困在宫里,父皇母后总不给他吃杂食。此刻听闻储栖云要下山买吃食,顿时来了精神,双眸都含着星辰似的光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储栖云又被他那双桃花眼摄去了心魂,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又重重亲一口。

  萧玉山只听闻“叭唧”一声,愣了半晌,眨了眨眼,等到回过神来,便瞧见储栖云已飞奔着走出门去。

  这便是储栖云与萧玉山的初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么么哒!

  我去写爽文啦,撒花花??ヽ(°▽°)ノ?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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