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荣琢身体一僵，盯着投入自己怀里的人，极黑的眸子沉静专注。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任卫东却抱着自己的腰，听卫东却说话，他目光没有随着话语产生其他情绪，似乎只是单纯地为这个人类的接近和她的声音而感到愉悦。

　　卫东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荣琢都没有回答。

　　他也许是听不懂，也许是答不出，就只是看着她。

　　如果定要形容那个神情，就像是一只恶兽吃饱喝足了发现一朵喜爱的小花，就趴伏在她身边，将她圈在爪子之间，鼻尖凑上去嗅她。

　　她就停下了喋喋不休的问句和关切，抬眼望他，荣琢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显得更深邃，下颌线冷峻。被她圈住的腰比以前更细了，但力量不减反增，似乎每一寸血肉都是钢铁凝练而成。

　　她不再说话，荣琢像是有点疑惑，低下头来极接近地凑向她的嘴巴，像是疑惑为什么这里不再发出声音。

　　卫东却眨眨眼睛，眼中只看到荣琢越来越近，她略略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神里只有好奇，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果然，他只是研究了一下就挪开了。

　　聚集而来的丧尸被荣琢消灭干净，死状凄惨，似乎能感应到这里有一个不能招惹的存在，再也没有丧尸敢凑过来。

　　车里的队员也都看到了荣琢，纷纷惊喜地跳出来。

　　“老大牛逼！杀异能丧尸都像是切菜！”

　　“老大你没事了！？”

　　“太好了，老大回来了！我们想死你了！”

　　他们一下车就欢呼着向荣琢扑过去。

　　结果几个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一股狂风已经攻至面门，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好在几年时间，他们也有巨大的成长，至少没被这道凌厉的风刃伤到，只是一个个敏捷躲开，冲得最近的江明就地一滚，身上的衣服狼狈地被划破。

　　荣琢一击之后就不再“追杀”，目光威胁地看着他们，龇了龇牙。

　　摆明了就是让他们不要靠近。

　　“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江明坐在地上嚎了一声，为这样的差别待遇感到无比伤心。

　　“老大你至于这么嫌弃我们吗！”

　　“就是，好久不见，老大你只想卫姐不想我们吗！”

　　几个人嘟嘟囔囔着，但是荣琢听到他们的抱怨声，反而向众人发出了一声威胁的吼声，这下七个人不说话了，脸上的惊喜表情顿时收起，惊疑不定，互相看了看确定对方没听错。

　　“老大这是，什么情况？”

　　东却城，城务中心楼。

　　“所以，你是说荣琢现在是丧尸，但又不具有丧尸的形态，并且能约束自己的一部分行为？”钟廷神情关切又充满疑虑，只是他站得离卫东却三米开外，一副想靠近又不得的模样。

　　确切来说，在场所有人都跟卫东却距离甚远，在卫东却身后，荣琢静静站着，若不是眼睛偶尔还会眨动，他几乎就像是一座精致的人偶。

　　“对，但我也只是猜测，谁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不能准确判断。我问过那两个和荣琢一起出现的人，据他们所说，荣琢是在他们被好几个丧尸包围时，突然出现，杀了那些丧尸，但我们现在分析，那些丧尸应该本来就是被他追杀到那里的。”

　　“他不吃不喝也许不睡，也从没说过话，因为和他们相处的时间短，那两个人没意识到问题，因为他们也是一样没吃没喝赶路的。但是以荣琢的性格，他第一时间就会接过队伍的指挥权，也不至于在野外找不到吃的。最最要的是，我发现他会吃丧尸晶核，且所有丧尸畏惧他。”

　　荣琢对她这颗大型异能核表现出了属于丧尸的欲望，但是他却又反常地克制了这样的欲望。

　　“荣琢当初亲口说他被感染，他接触丧尸的经验比所有人能想象到的程度都要深，所以我不怀疑他的判断。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没有丧尸形态，保有一部分克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变故！”

　　钟廷目光热切地看着荣琢，似乎能看到外甥醒过来的那一天，也看到长夜的曙光，“只要找到这个原因，荣琢就能恢复，人类感染问题也可以解决！”

　　“没错！”

　　卫东却双眼亮闪闪的，种种迹象表明，荣琢必然可以恢复！

　　这种充满希望的喜悦令她忍不住又回望荣琢一眼。

　　荣琢见她转过来，又要转回去和那些人讲话，忽然倾身，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继续看着自己。

　　卫东却眼睛瞪圆，她发现荣琢这次回来，虽然见她第一面就跑，但自从她收敛了能量波动，他就变得异常黏人，还霸道得很。

　　谁都不认得，就跟着她跑，谁要是离他们俩近了，就赶人。就连钟廷舅舅都没能幸免，要不是钟余拉得快，差点就被削了头发。

　　但是不是谁都能往乐观处思考，对荣琢放心得下。

　　一直没说话的卫西开口道：“可是你们也说了都是猜测，谁都没办法确定荣队长现在的状况是否真的稳定。他可能是一只已感染的丧尸，而所有人都清楚，丧尸没有理智。”

　　他语气冷静，“也许现在看着一切平静，但是他一旦爆发，谁可以制止他？在这座城里，谁保证他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在场只有飞鹰七个人，钟家父子，卫东却，还有卫西。

　　生分点说，卫西是唯一一个外人。

　　他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能在这样的时候把他叫来，是多大的信任和看重。所以他才更要提出最难面对的问题。

　　他丝毫不避讳做这个坏人。

　　果然，先前振奋的气氛稍稍冷静了一些。

　　如果这个发现是在别的基地，那么荣琢现在八成已经身在某个秘密实验室，接受各种奇奇怪怪的试验，被一群聪明人研究他究竟是身体还是大脑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但是他现在是在东却城，面前这群人要么是他忠心耿耿的下属，要么是他的亲人，要么是他的爱人，他们绝对会在保证荣琢安全，并极力唤醒他的意识的前提下，研究这场变异的不同之处。

　　卫东却是不愿意将他送到实验室的，一旦大多数人知道了荣琢的情况，他们必定是倾向于研究荣琢和普通人的差异，用什么方法来对照试验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快点、更快点得出结论，为大多数人的未来考虑，为整个世界做贡献。

　　他们无法容忍慢慢来的。

　　万一荣琢不会清醒，万一荣琢救不回来，万一荣琢发生了什么万一，这样解决丧尸感染问题的希望不就破灭了？

　　他们容忍不了这样的万万一。

　　尽管荣琢曾经是这个基地的最高统治者，是最强者，但是整个群体的生存欲望是强烈的。

　　卫东却自然可以压制住他们，但是这样的冲突没必要，所以她没打算让基地里的人们知道荣琢的情况。

　　不考验人性，不试探欲望。

　　“所以我会带他走。”

　　卫东却按住荣琢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把他的手拉下来。

　　这才转向卫西道。

　　“什么？”

　　“走去哪里？”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一个个都被震动。

　　荣琢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卫东却不看他了，但是被卫东却拉着手，他心里也挺满意的，也没再闹。

　　“丧尸处在人群中的危险性我也清楚，所以我不会让荣琢在城里长待的。虽然他看似正常，但谁也不确定他哪一天会被人类血肉吸引，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卫东却早就想好了，面对一屋子的或惊讶或不赞同的脸孔，她又重复道，“所以我打算带着荣琢离开基地。”

　　“他粘我，大家都看得出来，我带着他，一来可以随时观察他的情况，二来也可以避免他有可能伤人的情况。他表现异常的原因，由我来找！我一定会努力唤醒他！”

　　飞鹰七个人露出赞同的神色，带队长出去他们是同意的，不过……

　　“不带你们。”卫东却向飞鹰几人摇头，“基地还需要你们守着呢，我一个人足够了。何况就算你们跟着，也跟不着，荣琢不要你们靠近。”

　　队员们顿时泪流满面，没错，扎心了，队长嫌弃他们，甚至还会出手打人。

　　卫西精致的眉心拧紧了，“可是姐姐，你也说了，丧尸对你的能量核感应强烈，越是强大的丧尸对你来说越危险，你一个人和荣队长在一起，万一他……”

　　“他不会伤害我，他是唯一一个在我的异能核能量面前控制住自己，不肯伤害我的高阶丧尸。他甚至还在我散出能量时杀了其他前来袭击的丧尸保护我。”

　　卫东却牵着荣琢的手，摇了摇，见他居然发出一个歪头疑惑的表情，顿时心里更加软成一团。

　　“即便他是丧尸，但他首先是荣琢。”

　　荣琢临走前说，如果他失去理智，试图伤害他们，那他就是一个怪物，再不是荣琢。要她分辨清楚，不能接近他。

　　现在，她分辨地很清楚，无论如何变化，他都是荣琢。

　　他自己大概都没想到，即便成为丧尸，自己都不舍得伤害她。

　　卫西抿抿唇，不再说话。

　　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了。

　　钟廷望着两人，许久重重一叹，然后点点头，眼中带着一点期望和担忧，“那就走吧。”

　　他带着一个长辈的宽厚和寄望，深切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好地，一起回来。”

　　钟余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在卫东却临走前，向她承诺，“你就专注表哥的事，基地我会护着。”

　　卫西站在边上，闷到最后，才在城门前道，“一定要早点回来。”

　　***

　　潇洒地出了东却线，向东而行。

　　东却线以西是安全区，越向东行，便越是危险，但是卫东却仍是选了这个方向，她和荣琢，一般的丧尸是无需害怕的，遇到厉害的丧尸，还能为民除害。

　　再说城墙以西她再熟悉不过，旅行当然是见识新世界。

　　卫东却拉住荣琢，手指上一点亮晶晶的光芒亮起，荣琢好奇地低头去捉她的手指。

　　卫东却将手递到他面前，“戒指我可都戴上了，你这个落跑的新郎官，这回就好好给我补一个蜜月吧。”

　　荣琢分明什么都没懂的懵懂样子，但是他却一低头，对着那枚戒指轻轻一吻，抬眼冲她笑了。

　　就像他曾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自然而然便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