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总，请，请您自重……”钱多多往后退，却怎么都动弹不了。

　　气息卡在喉咙里，呼吸紊乱急促。她怕，怕到极点，怕到眼眶发热，想要哭出来。

　　路易抬眸，对上她泛红的眼角。他凑近一寸，取下她的眼镜。

　　没了镜片的遮挡，她瞳仁中的泪光一览无遗。红红的眼角犹如点了两片桃瓣，消失在湿漉漉的眼睛里，泪光如浮动的银河，其中有细碎的星辰在流淌沉浮。

　　食指按压住她眼角的一抹晶莹，他说：“哭什么？”

　　“请放开我。”钱多多避开他的碰触，眼泪止不住地崩落。恐惧与压抑让她整个人如被烟霞粉刷过，从脖子到整张脸都是粉红色。

　　此时的她，宛如一枝沾着露珠的桃花，粉嫩而剔透。

　　路易并没有放开她，反而重新捏住了她的脸颊。他像是在抚摸一件所有物般摩挲着她的脸。

　　这样的场景让钱多多想起前世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她从昏迷中醒来，一醒来就发现有人在摸她的脸。

　　就是像现在这般，慢慢地，轻柔地，一寸一寸地触碰她脸上肌肤，像是要烙下印子一般。至此以后她就完全变成了他的所有物。

　　累积了两年的恨意打败了恐惧，顿时占据她的大脑，她一口咬住他的手。

　　他任由她咬，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一股血的腥甜迅速蹿进口腔四处，被恨意充斥了整个大脑的钱多多霎时清醒。她像触了电，立刻松口，随即趁他不注意，贸卯足力气推开他，冲出了包厢。

　　路易抬手，低视着虎口处带着血迹的牙印良久，似是发现了什么，他翻过手掌。

　　指腹上覆盖着一层黏腻的黑色粉末。

　　他皱眉，沉思许久。

　　倏尔间，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他勾起了唇角。

　　冲出包厢的钱多多，犹如要逃离地狱，用比赛的速度向前奔跑。她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冲出了餐厅。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子驶离了大道，她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司机瞅了瞅后方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小姑娘，忍不住问道：“小姑娘，被欺负了吗？”

　　“没有。”

　　司机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被欺负了，你就告诉叔叔，叔叔------”

　　“没被欺负，谢谢。”小姑娘连连摇头。

　　司机不再看她，专心开起车来。

　　缩在后座里的钱多多擦擦眼泪，拿出手机给刘燕发消息。

　　餐厅她是不能待了，再留在那里等于自投罗网。

　　一开始她应该发现的，那样强烈的巴洛克风格，那样相似的服饰，那样繁复的鲜花藤蔓，全是路易的喜好。

　　餐厅是路易的。

　　她竟误打误撞地进了他开的餐厅。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就止不住地打冷颤。他那样抚摸她的脸，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可她现在这样一副脸，他也能产生兴趣？

　　她咬紧压根，牙齿也开始打颤。

　　她没有回学校，直奔往家里。她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自己，好似这样就能保护住自己。

　　打麻将归来的钱爸在玄关发现自家闺女的鞋子，吃了一惊。他松开聚宝盆的绳子，冲里屋喊：“多多？多多？”

　　没人回应。他推开多多的卧室门。

　　“多多？你咋回来了？”钱爸走到床边。

　　钱多多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下子扑到钱爸怀里，她紧紧地抓住他，口中喃喃：“爸，爸……”

　　“多多，你咋了，发生什么事了？”宝贝女儿这般模样，钱爸当即慌了神。

　　努力把泪意逼回去，钱多多说：“就是想你了。”

　　钱爸讶然，就这么一回事？他拍拍女儿的背，温声道：“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多多自小就没离过家，也没在学校住宿过，这次上大学每周才能回来，估计是不适应了，所以才有这一出。他心疼啊，急忙哄道：“多多，要不你跟你们老师说不住校了，回来住，反正学校离家又不远。”

　　钱多多哽咽，“不用的。”继而抱住钱爸的胳膊，“爸，我饿了。”

　　“饿了？行，爸给你烙饼去。”钱爸站起来，出了卧室。

　　室内安静下来。

　　钱多多又埋进被窝里。

　　不多时刘燕打电话过来问她为什么不做了，她只说不想做了。刘燕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把衣服还回去。

　　不敢再去餐厅，唯恐再遇到路易，钱多多不能亲自把衣服送过去。她打算用同城快递送过去。

　　和刘燕结束通话，钱多多又给周乐乐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她今晚不回寝室。

　　半个小时过去，钱爸敲门，“多多，出来吃饭了。”

　　钱多多换下衣服，出门吃饭。

　　“多吃点，多多。”钱爸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生怕她饿着了。

　　吃着吃着，钱多多眼眶又热了起来。

　　因为路易可怕的占有欲，上辈子，他伪造了她车祸死去的假象，将她彻彻底底占有。

　　她无法想象爸爸得知她的死讯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因为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哭着对路易说，没有她，爸爸该怎么办。

　　路易亲吻着她，用哄孩子的口吻，告诉她，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车祸肇事人会给她爸爸赔一笔巨款，足以保证爸爸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安排好了一切，考虑好了一切，唯独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可是她能怎么办，除了屈服，她什么也做不了。

　　两年的时间里，她不能见爸爸，只能靠着记忆来思念他。

　　她再也无法忍受只靠着记忆来思念爸爸的日子，上天给了她逃脱出来的机会，她不能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钱多多猛地捏紧筷子，心中已做好决定。

　　“多多，我跟你说，自从那次你上了热搜之后，到我这儿买饼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直播的时候也有人刷好多礼物。还有人找我做小广告呢！这段时间爸赚了不少钱！等爸攒够了钱，咱就去租个店面，赚更多的钱！”钱爸给她剥了虾，送到她面前。

　　见钱爸乐呵呵的样子，钱多多吃了口虾，点点脑袋，“嗯，等有钱了，我们去租个店面。”

　　“等有了店面，就能赚更多的钱，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现在我们过的也挺好的，爸。”钱多多弯弯眼眸。

　　钱爸望向对面的女儿。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女儿有愧，自己什么也不会，只会卖饼，也没什么大志向，多多妈妈跟着自己没过上好日子，多多跟着自己也没过上好日子。然而多多从小就乖巧懂事，从没抱怨过什么，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分，能娶到多多妈妈，又有了个多多这样乖巧的女儿。

　　如今有了能挣大钱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努力，让多多过上好日子。

　　一想到要让多多过上好日子，钱爸顿时斗志昂扬，浑身充满干劲儿。

　　吃过晚饭，不到八点钱多多就上了床。她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底仍旧带着恐惧之后的余颤。

　　钱多多真是怕了，统共两次兼职，两次都要遇到了路易，他就像阴魂不散一样，她到哪儿他都能猝不及防地出现。

　　有了这两次惊吓，钱多多再也不敢去外面兼职。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学习，暂时收起出去兼职的心思。

　　彼时淮城最大的一家酒吧里，金野看了一眼时间。

　　还没到九点，离多多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他坐在吸烟区，单手撑着额头，手里夹着一根燃着白雾的烟。

　　吧台边上，程燃打发走了一个搭讪者，余光注意到了静静抽烟的男人。

　　认出他是谁，程燃顿了顿。眼前掠过那一次他护住钱多多的画面，程燃眯起了漂亮的眸子。

　　她喝下一口酒，款步向他走去。

　　鼻端飘来一阵辛锐的香味，金野侧眸，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火红包臀裙的女人。

　　“喝一杯？”她举起一杯酒，殷红的嘴唇像是涂了鲜血，炽烈鲜艳，引诱人吸食。

　　金野视若无睹，继续抽烟。

　　“不记得我了？”程燃敢肯定，见过她的人，没有谁能忘记她的脸。

　　然而金野确实不记得面前的陌生女人是谁。除了钱多多，所有女人的样子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他冷冷淡淡，眉间隐隐不耐。

　　程燃不可置信，他还真的不记得她了！这让一向对自己容貌都很自信的她很受挫，她决心要让他想起来，“你忘了，上次社团招新，钱多多把奶茶泼到了我身上。

　　这话一出，他总算正眼看她了。

　　“哦，是你。”金野抬睫。

　　程燃扬起修长的脖颈，“记起来了？”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在见过她之后还能忘记她。也没有男人能在见过她之后，还能把持住不拜倒在她脚下。

　　她打量着烟雾中的金野，又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他，“喝一杯？”

　　金野碾灭烟蒂，接过了酒杯。他牵起薄薄的唇角，俊美阴柔的五官在酒吧五彩的灯光下流溢出几分邪气。

　　见他接过酒杯，程燃笑得愈发魅惑张扬，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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