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赫然之间, 路易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捂耳朵的动作凝固, 随后抓起台灯, 暴戾地砸到地上。

　　台灯四分五裂。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碰撞声响骤然逼到耳边, 钱多多惊醒。

　　她扶着额, 找到方才发出巨响的源头，不知怎么落到床下的手机。

　　锁屏显示凌晨六点。

　　她咳了咳, 喉咙里还残留涩痛。拿过床头的杯子喝了点水, 她仰头望窗外。雷雨已经偃旗息鼓。

　　再躺了一个小时, 钱爸敲门, “多多，醒了没？”

　　钱多多闷着嗓子说醒了。钱爸带着药和早餐进来，问：“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

　　钱爸放下心，把手里的东西摆好, “先吃早饭，再把药吃了。”

　　清淡温润的米粥香气在室内弥漫, 钱多多才吃两口, 就听钱爸说：“要不今天不去上课？”

　　“我差不多好了，没事的。”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然后点头。

　　昨夜风雨侵袭过街头路面, 四处潮湿微凉。

　　钱多多戴好口罩, 捂好外套，不让凉气渗透进衣服缝隙。她乘车到学校，忽然被人拦住。

　　“早上好。”穿着浅蓝单衣的郑昊笑道。

　　她冷下脸, 不予理会，就要越过他，又被他拦住。

　　“你生病了吗？”见她带着口罩，眉目间萦浮病容，他即刻问道。钱多多依旧一言不发，一步掠过他身侧，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被彻底忽视的郑昊啧了声，目送她在小道尽头成为越来越小的圆点。本来他一和周乐乐分手，就准备要去追钱多多的，但是这段时间恰逢他爸要动手术事，他无暇顾及额外的事。这会儿他爸手术做好了，他就琢磨着该付诸行动追钱多多了。

　　对于钱多多刚才对自己的冷脸，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不过没有办法，他不能改变钱多多和周乐乐的关系，就像他不能改变和周乐乐谈过恋爱这件事一样。

　　到达教室，在教室后排看到周乐乐的背影，钱多多心情微凝。

　　一发觉周围的同学在后方瞧，周乐乐就知道是多多到了。她立即转头跟她招手，“多多，这里！”

　　“这里这里，我给你和齐姜占的位置。”周乐乐把座位上的书挪走。钱多多摘下口罩，低咳两声。周乐乐问：“多多，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

　　“最近天气降温，可得小心点。”

　　恰时头发还略湿的齐姜踩着上课铃姗姗来迟。

　　“感冒严重了？”齐姜望着钱多多。前天不是说快好了？

　　还记得之前对齐姜撒的谎，钱多多赧然，“下雨，复发了些，不过也好。”

　　齐姜把湿润的发尾往后一撩，英气的双目略微严肃，“为什么不等感冒好了再来学校？要是更严重了这么办？”

　　只是感冒而已，被齐姜说的好像得了什么大病，钱多多一愣，说：“不会的。”

　　齐姜眉头拧得更紧，“你这么预料得到会不会，这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虽然齐姜说的有道理，可钱多多认为她太小题大做，然而毕竟人家也是关心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闷闷道：“我知道了。”她耷拉下双肩，蔫蔫的，像犯过错的小学生。

　　见钱多多这样，齐姜眼中肃色凝固住，她反省刚刚她是不是太凶吓到钱多多了。面色不禁软和下来，她揉揉钱多多的发顶，“知道了就好。”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周乐乐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她们俩怎么给她一种像是男友在训斥小女友又舍不得训斥的既视感？嘴角一抽抽，周乐乐甩掉那荒唐的感觉。

　　课后，钱多多趁着休息时间温习上节课学的知识。旁边的齐姜停下指间转动的笔，轻手轻脚地拿起钱多多的水杯去接热水。

　　“多喝点热水，感冒好的快。”齐姜把接满热水的杯子递给她。专心温习之时的钱多多这才注意到水杯不翼而飞。她接过热水，说：“谢谢。”

　　齐姜的食指弯曲，碰了下鼻尖，“咱俩客气什么。”

　　她的关心让钱多多本来就还没消弭干净的负罪感又卷土重来。齐姜对她太好，而自己之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尽管自己是被迫，可这罪恶感因着她对她的关心而愈发无法泯灭。

　　之前钱多多还躲着她，疏远她，可那没用，罪恶感依旧会存在。齐姜对她受之不起的关心让她幡然醒悟，她不应该躲着齐姜，她应该要加倍地对她好，以此弥补她的过错。

　　一想明白，钱多多觉得因为感冒而堵塞的鼻子畅通了许多。她弯弯嘴角，“嗯！”

　　触及钱多多灿烂的如阳光的笑容，齐姜眼一直，一手飞速捂鼻，一手挡住钱多多的脸，“别对我这么笑！”

　　紧接着，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用双手档在钱多多脸颊两侧，“我是说，以后不要对别人这么笑！”这么勾人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到，要看到也只能是自己看到。

　　钱多多云里雾里。

　　齐姜想要说些什么，但只张了张嘴，最后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说：“哎呀，上课了上课了。”

　　等钱多多翻开书页后，齐姜缓气儿。眼珠子顺时针转转一圈，她偷偷瞟钱多多。

　　真是，真是好像把小公主藏起来啊。齐姜蜷紧展开的五指，似是要把什么东西握在掌心。

　　上午课程结束，钱多多去图书馆学习，一束玫瑰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玫瑰后面的男生白净的脸上盛满笑意，“钱多多，做我女朋友好吗？”

　　钱多多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昊，本来是要跟早上一样不理睬他，但是忖度片刻，她的语气很凉，“不，我讨厌你。”

　　早有预料钱多多会因为周乐乐的缘故而不待见自己，但他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但他并不是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没多慌张。他仍然保持着笑，“你讨厌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就你这样的人渣，配吗？请滚远一点，别再来骚扰我。”钱多多的声音很刻薄。如果是别的追求者，她不会这么用这么轻蔑刻薄的言辞。

　　从来没被人这么呛过，就连程燃拒绝他时也没这么过分，郑昊脸色一变，恼怒一闪而逝，然而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或许你对我有些误会，其实我……”

　　隐约注意到有人在朝这边看，钱多多蹙眉打断他，“我对你没什么误会，我再说一次，别再来骚扰我。”话音落下她风也似的走开，如同在逃离什么肮脏嫌恶的东西。

　　见状，郑昊得体的微笑终于溃散，面部迅速涨红，手中的花几乎要滑落下来。

　　当天下午，“艺院院草表白校花，惨遭拒绝”的帖子在学校bbs刷了起来。

　　正在吃水果的周乐乐刷到这条消息，嘴里的水果砰地一下落地。

　　“阿昊，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就是不喜欢你了，没意思了。”

　　“可你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我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喜欢上别人了，懂了吗？”

　　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喜欢上别人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子里不停旋转。自从和郑昊分手之后，虽然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可她控制不住地还是会关注他的消息。她知道郑昊这段时间没有交女朋友，所以猜想他喜欢上别人只是一个要和她分手的借口。可现在……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多多的？她想起那一次他忽然要说请室友吃饭的事情。当时他们都开始谈一段时间了，也没提这事儿，毫无预兆地提出这事，她也没多想。如今想来却是一个预兆，真是讽刺至极。

　　当时她还以为他喜欢的人是程燃，却不料另有其人。她咬紧牙根，一股呕吐的欲望直逼嗓子眼。

　　在卫生间干呕着，她猛地一顿。这个月她的月经好像推迟了。联系到这两天时不时想干呕的情况，一个不好的猜测袭上头顶。

　　不敢耽搁，她火急火燎地出了学校。验孕棒上的两道线让她如堕冰窖。

　　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周乐乐面色灰白，几乎要将验孕棒掐断。

　　由于不关注学校论坛，钱多多并不知道郑昊跟她表白的事被刷上了论坛热门贴。所以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刚跟周乐乐打完招呼，周乐乐就冷淡着脸离开之后，她有点不明所以。

　　“喏。”齐姜把手机递到钱多多面前。

　　看到标红的帖子，钱多多抿唇，明白周乐乐对她态度大变的原因了。她给周乐乐发了一条信息。没有回信。

　　钱多多抬高肩膀，慢慢地又低下去，唇边的热水荡开一层涟漪。

　　“没事儿，又不是你的错。”齐姜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安慰道。钱多多没吭声。沉默在空气里阵阵叫嚣。

　　齐姜指尖敲了敲膝盖，视线落在帖子里郑昊的照片上。

　　真是没点自知之明，就这丑比模样还想泡到她的小公主？

　　放学回家，钱多多看到金野在客厅里给聚宝盆顺毛，她诧异，“你怎么来了？”

　　金野轻按聚宝盆毛乎乎的脑门儿，正要说话，握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的钱爸抢白，“小金他今儿又帮我卖饼啦。”

　　钱多多说：“麻烦你了。”

　　“我反正没事。”金野弯起漂亮的桃花眼，大方爽朗地耸耸肩。

　　“你们再等会儿啊，再等会儿就能吃饭了。”说着钱爸就把空间留给他们俩，自己笑眯眯地折回厨房。

　　钱多多回房放书包，走了两步停下来。

　　聚宝盆懒洋洋地歪在金野怀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他温柔的抚摸。

　　它什么时候和金野这么亲近了

　　聚宝盆是钱多多捡回来的流浪狗，除了钱爸和她，对谁都不亲近，怎么突然和金野这么亲近了？

　　当然不知一切全是因为钱爸给金野出的计策。钱多多极其喜欢聚宝盆，要是跟聚宝盆打好关系，也会增加钱多多心中对他的好感度。况且跟聚宝盆打好了关系，以后也有更多的借口来钱家，创造更多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金野本身没养过宠物，趁钱多多不在，他在钱爸的指导下，投聚宝盆之所好，花费将近一周才让聚宝盆接受他。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他还挺喜欢聚宝盆，这小狗之前高高冷冷的，卸下防备之后还挺可爱。

　　他暗暗地瞥站在不远处的钱多多，吊在心头的一口渐渐回归原处。

　　吃过晚饭，金野要走的时候，聚宝盆扒拉住他，不让他走。

　　“我该回去了，聚宝盆。”金野弯腰，大掌轻扶它的耳朵。聚宝盆呜呜咽咽，爪子扯着他。他使劲儿扯，没扯动。用蛮力只怕是会伤到它。他为难地转向钱多多。

　　钱多多作势要抱聚宝盆，“乖，下来。”

　　聚宝盆纹丝不动，甚至抓得更紧了。她试着把它拉下来，拉不动。

　　“小金，反正天色还早，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再玩会儿，聚宝盆舍不得你呢。”掐好时机，钱爸插话。

　　金野看着钱多多，“这……”

　　“要是没事，就再待会儿？”钱多多眼瞧着聚宝盆都快流泪了，心里微疼，急忙道。金野这才道：“好。”他抱着聚宝盆重回沙发。钱爸打开电视，笑呵呵道：“来，来看电视，你们先看着啊，我去切点水果。”

　　“它多大了？”金野问钱多多。

　　“一岁多。”

　　“看起来不像一岁大，体型和体重是不是超标了？”

　　说起这个钱多多还有些发愁，“是有点，它吃的多，我尽量给它控制食量了。”

　　“太胖了对身体不好，要不要去检查一下？”金野建议道。

　　她沉吟，“检查过，目前身体还算健康。”

　　“那就好，以后还是好好控制一下它的体重。”

　　“嗯嗯。”

　　切完水果，钱爸站在门口，看着沙发里坐在一起说话的两人。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般配。他犹豫着是现在就过去，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俩。站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水果切好了，吃吧，别客气啊小金。”

　　“谢钱叔。”金扬起嘴角。钱爸嘿嘿一笑，本来是要坐他们中间空出来的位置，但他脚风一拐，坐到金野旁边。他不着痕迹地挤挤金野，拉近金野和钱多多的距离。

　　钱多多顺势侧开一点。

　　与钱多多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金野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将所有香气吞进肺腑。

　　等聚宝盆睡着，金野才有机会离开。小心翼翼地接过聚宝盆，钱多多用口型说：“谢谢，再见。”他点点头。还没迈出腿，袖子被人一扯，他扭过头。

　　“路上小心。”钱多多无声道。时间接近八点，晚上走路挺不安全的。金野受宠若惊，他按压下激动，说好。

　　站在小区门口，金野回望小区某一层的窗口。夜风掀起他的额发，捏着露出他明亮的双眸。他摩挲着被钱多多碰过的袖子，愉悦溢满胸腔。

　　次日钱多多去宠物医院接胖胖。胖胖已经痊愈。

　　过人行道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的钱包掉落下来。她赶紧捡起来，快步跑上前，“奶奶，您的钱包。”

　　“孩子，谢谢你啊。”老人感激道，说着就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要给她。

　　“不用的。”钱多多微微一笑。

　　老人还要给她，她赶忙道：“奶奶，快红灯了，快过去吧，我扶您过去。”

　　“真是个好孩子。”老人十分感激。

　　注意着红绿灯，钱多多小心谨慎地扶着老人穿过人行道。

　　车厢里，路易沉静地注视扶老人过马路的女孩，直到绿灯亮起，车子往前行驶过去，他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路氏集团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路易停下敲键盘的手指。

　　脑海中浮现出早上发生的那一幕。

　　他似乎是终于意识到那里哪里不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回来了。

　　现在主更隔壁文：偏执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