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贵妃命人去自己的昭和宫中取来一只鼓，那鼓面上黄皮带着微微的粗糙感，四周鲜红的鼓身上还留有少许暗红色的斑痕，那是一只带有肃杀之气的鼓，一呈上来，便似乎有金戈铁马之声。

　　因为它上过战场。

　　贵妃轻轻瞥了眼刚刚出声挑衅的姑娘，身体单薄得很，巴掌大的小脸显得眼睛格外大，人虽小，胆子却大得很，刚刚002才告诉自己，她是皇后二伯家的三姑娘，名唤江芸香。

　　有几分姿色的豆蔻少女，又与皇后血缘关系不浅，倘若皇后不是非得要贵妃做她的司花令，这名头恐怕就要落在这姑娘头上了吧？

　　难怪她如此气急败坏，连世家贵女的脸面都不要了。

　　她站在台下，脸色有几分苍白，身形渐渐不稳，却还是强行维持着，挺直了背，咬着牙直直地看着贵妃。

　　贵妃今日一身繁琐的衣饰，皆是偏紫、粉的柔和颜色，眼角处一朵将放欲放的花苞更使得整个人柔和了三分，看起来像是春日一朵含情绽放的桃花。

　　不料她抓紧鼓槌，素手一抬，整个人的气势便凌厉起来，像是兵荒马乱的战场中，刀锋上淌过的寒光，台下众人皆为之一震。

　　鼓槌带着千军万马之势，重重的落到鼓上，那一声像是击在江芸香心中，她吓得一颤，手埋于宽大的衣袖中，紧紧地攥住手绢。

　　那鼓声时缓时急，最初带着铿锵的刀剑声，如同暗夜里行走的一支精兵，长木仓与盔甲相撞处泠泠的响声，对面的敌军志满气骄，而他们毫不畏惧，气势磅礴，锋不可当。

　　而后渐渐激烈起来，如有风卷云残，拔地参天之力，带着气吞山河之势，于堂内声声敲响。

　　那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声声敲得人心神激荡，如坠云巅之上，骤然间停下，堂内只余一片安静，静得仿佛一切都停止。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从鼓声中缓过神来，却见贵妃已落座，安然地拈起盘中的一串葡萄，细白的手指拈着翡翠珠似的葡萄，活像只狡黠慵懒的猫，却教人不敢再看轻她。

　　台下的魏国候夫人罗扇掩面，微微向右靠去，对身旁的益阳伯夫人轻声道：“这贵妃娘娘虽看上去一团稚气，可真不简单。”

　　说着说着，笑意却凝在了嘴角，台上屏风已撤去，她清晰地看见皇后笑着，给贵妃剥了一颗葡萄，送到贵妃手上时，那晶莹剔透的葡萄还在阳光下闪着微微光芒。

　　魏国候夫人那双精明的丹凤眼一转，那颗玲珑心便明了了一切。皇后江连云乃江丞相家长女，近些年来，西边外族与明周边境的兵戈摩擦越发频繁，朝内摄政王掌权一派一致主和，唯江丞相执意狠狠反击，扫荡边境。

　　贵妃出身将门，这一首《将军令》乍一听无其他意义，仔细想来，何不掩藏着捍卫国土，开疆辟土的勃勃野心，这便是与江家的站到了同一侧。

　　近来宫中盛传皇后与贵妃的关系莫名亲密，原来是如此，魏国候夫人冲贵妃一笑，也拈起一颗葡萄，轻轻一咬。

　　贵妃收到魏国候夫人突然起来的友善目光，心生诧异，面上却不显，继续优雅淡定地吃着葡萄，一边心不在焉地查看系统属性，与002交谈。

　　【恭喜宿主完成“在皇后寿宴上，色艺双绝，艳压群芳”的任务，经验值10/100，获得500积分。】

　　002在她的脑内虚拟空间美滋滋地跳着草裙舞：“我就知道宿主最棒啦，哒哒哒。”

　　贵妃美滋滋地领取好奖励，又咬了一口皇后给她剥的葡萄，感谢大兄弟送人头，真是送上门来的经验值和积分啊，还能顺便刷一把皇后的好感度。

　　而且这装逼的快感真是酣畅淋漓，给人身心充足的满足感。

　　等宴席散了，贵妃全身还围绕着那股令人畏惧的气势，众人皆道那江家三小姐怕是惹得贵妃不快了，等到了昭和宫，茂实也低着头，鼓足了勇气才问道：“娘娘心情不佳吗？”

　　贵妃诧异地问002：“我看起来很黑脸吗？”

　　002：“你忘了你刚刚叫我用‘高高在上’勋章了吗？现在还走使用期……”

　　贵妃绷着一张脸，暗自庆幸自己回到昭和殿中住了，不然顶着这张面瘫脸和皇后相处，就是“我见皇后多面瘫，料皇后见我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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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摆弄着那战鼓，这是她的嫁妆，摸了摸鼓面，有些怀念地叫茂实把它收起来了。

　　她进宫这么久，都有些想家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游戏，不是重要的配角都像是个过路的NPC。

　　比如她的父亲，每次去找他的时候，要不就在战场上打仗，要不就嚷嚷着母亲和他吵架了。

　　母亲那里呢，一天只能去三次，大约是游戏设定如此吧，只能选择与她喝茶、绣花、交谈。

　　三个哥哥呢，大哥永远在说要娶隔壁的翠衫姑娘，二哥沉迷练武，只会问她要不要一起练功，三哥则温柔暖心，时常教她多喝热水。

　　每个人都是板面化的，连身边的丫鬟茂实都多几分人情味。

　　她在那个家待得乏味又可悲，可是离开之后却又开始想念，宫中算是正式开了主线，每个人都有着多样而复杂的性格，她终于活的像是在个正常的世界，却时常带着一股失落感。

　　花上几个小时玩一个游戏尚且会觉得乏味，何况是她花了几十年在一个游戏中打转呢？

　　贵妃:“002，你觉得一个世界，可不可能存在多个玩家？”

　　002:“宿主，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比如我们有情侣双游路线，全家桶体验路线，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贵妃似有所思:“那皇后会不会也是游戏玩家？”

　　002:“系统无法解答……不过，一般双人游都会在双方知道彼此的情况下出现，否则世界容易出现混乱。”

　　贵妃抱紧被子，将自己埋在冰冷的被子中:“我真的挺喜欢她的，如果她不是游戏NPC就好了。”

　　她会对你笑，对你哭，她会生你的气，也会用点别致的小心思出其不意地哄你开心。

　　而不是在你伤心的时候、愉悦的时候、想分享的时候，都只会对你说一样的话。

　　贵妃叹了口气:“她的表现实在太不符合人设了。”

　　002:“宿主你又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便只能糊弄自己，糊涂糊涂着，就那样糊涂过去了。

　　次日用膳，连小皇帝都发觉贵妃闷闷不热，他瞟了贵妃一眼，也不做言语，早早用完膳之后便离去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皇后见贵妃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苦瓜，脸色不改地放入口中，然后机械化地嚼着，结果哇得一声吐出来，才回过神来，连倒了杯茶递给她解苦。

　　见她一张小脸又皱成一团，皇后不禁发出一声轻笑，贵妃听见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喝着茶。

　　皇后的眼神却似乎黏在她身上撕不下来了，她噙着一抹笑意，开口道:“贵妃今日闷闷不热，可是因为……搬回昭和宫住了？”

　　贵妃听闻此话又瞪大了那一双杏眼，像只炸毛的小猫，以为自己气势汹汹，实则只想令人去揉揉她的头顺顺她的毛。

　　皇后继续说道:“那本宫马上宣旨，贵妃搬回昭和宫后夜不能寐，即日起回长信宫中就寝。”

　　贵妃大声反驳道:“才不要。”

　　贵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触到了皇后笑点的开关，她低着头不住地笑，虽然美人一笑如惊鸿照影，令人心神向往之，可她还是浑身感觉不得劲，随口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出了殿门，散步到上次对饮的庭中，那棵因辕树下却围着一圈侍卫，她忍不住问向身后跟出来侍候的苔枝:“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