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花明

  先帝赫连熙共有三子五女, 嫡长子赫连承诞时便封为太子, 后继帝位;三子赫连章与六子赫连祁皆为宫妃所出,于束发之年逐一封王。

  相比于每天纵情酒色无所事事的祁王殿下, 章王性格内敛,心思缜密, 加上手上握有五万精兵,其在京都的势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样的人, 倘若真要谋反,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便被抓出证据?

  “这几日朝中上下惶惶, 都说章王还有同党,章王倒也痛快, 兵权一交,自己也全认了,就等圣上抄府, 单说这份胆识气魄, 真的是……”

  话说一半, 想起身旁还有顾檀,赵景深微微一顿便收了声,只淡淡道:“据说陛下只将他禁于府中, 这事似乎还要重新彻查。”

  楚怀珝闻言微微抿唇,心道这章王也是老谋深算了。

  精兵再手, 无论罪名是否莫须有, 一旦得天子忌惮, 终将永无宁日。

  最是无情帝王家,宫廷权位之事,有时不是简简单单喊个‘冤枉’便可无事的。

  证据是真是假,明眼人一看便知。赫连章要做的,无非就是让龙椅上那人选择做个明眼人,并助他于史书上留下一笔:圣上仁德,感念手足情之类的废话。

  聪明人向来懂得急流勇退。

  摇扇轻摇,楚怀珝深深看了赵景深一眼,状似不经意道,“彻查便彻查吧,这些事,终究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只听赵景深突然嗤笑一声:“也是,此次章王倒台,朝中所有人都乱作一团,那些与他走的近的官员此时都如热锅蚂蚁般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只恐殃及池鱼。就连祁王也是最近才回的京,却偏偏也没敢去府上看他一眼。”

  楚怀珝闻言一愣,面上带了少许惊讶。

  章王出事应是有些时间了,祁王此番不闻不问的做法,倒像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了。

  两人谈论的声音不大,店内小伙计只听得门外略有些闹腾,便斜眺着眼侧脸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是赵景深,惊得差点跳脚。

  东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急忙换上恭敬神色,小伙计转头通知了店铺掌柜,那掌柜也是一惊,随即理了理衣衫,三两步跑出来招呼。

  “您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掌柜拘谨的搓着两只手,一张满是本就不年轻的脸笑出了一脸褶子。

  侧首看到一旁若有所思的楚怀珝和顾檀,他又微微向前半步,犹豫道:“二爷也来了?”

  赵景深见状微微皱眉,掌柜那张陪笑老脸实在倒人胃口,他挥了挥手,刚想说“没你什么事”,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楚怀珝:“二哥方才说要找人,不如我先带你查查最近的簿底?”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最近多久?”

  赵景深回头望向掌柜,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连回答:“最近三月的薄底还未封存。”

  楚怀珝思索片刻,合扇拍拍手心:“也好。”

  总归是要查,不如先碰碰运气。

  抬步走入淮绣坊,入眼里满是华衣锦缎、毓秀绫罗。赵景深带楚怀珝来到账簿柜台,侧头见顾檀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不远处的绫罗,便挑眉道:“南郡那边新到了批绸子,美人若喜欢,不如过去挑挑,若看见心仪的缎子,做衣或其他,直接告知伙计就行。”

  楚怀珝闻言哑然失笑:“你这生意怎么还做到我头上来了?”

  赵景深一乐,露出两颗虎牙来,“那缎子确实是刚到的新货,配这美人绝对够格,再说二哥向来出手大方,这几个钱一定也不会记在心上。”

  顾檀倒是没仔细去听他们的对话,目光依旧停在不远处的一方墨色绸缎上。

  准确的说,是停在那绸缎的花纹上。

  掌柜从柜箱里翻出一本册薄递给柜台前的两人,转头见顾檀的注意力仍然缎子上,便伸手召来门外侯着的小伙计,吩咐道:“带那位公子随处看看,好好招呼。”

  小伙计闻言赶忙小跑着跟去,伸手引路道:“公子,这些都是咱们这儿最好的料子,我带您过去看看。”

  顾檀垂眸思索片刻,回头见楚怀珝与赵景深正在认真查看簿子,眼波微转便点了点头,举步向着那琳琅满目的彩缎走去。

  淮绣坊不愧是京都第一绸庄,且不论其他,单说这绸缎的种类便已经是一般地方匹敌不了的了,更别说数量与做工。

  目光从彩缎落那块墨绸上,顾檀状似不经意走到布料前,伸手抚上那样式复杂的花纹,随口问道:“这是什么缎子,上面绣的又是什么?”

  伙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解惑:“这是云烟锦,您看得这个是已经绣了花的成品。”

  他说着从另一侧拿出一匹材料一致却未见刺绣的云烟锦,“这是原料,您方才看得那匹上面的花纹,乃是按客人给的图谱绣上去的,您若想要……”

  顾檀闻言眸色一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客人?”

  “这小人就不知了。”

  见那伙计面色为难,顾檀也不在细问,他抿唇向外走去,却在转角处遇到了查完册子的楚怀珝,正巧与他撞个满怀。

  伸手扶稳顾檀的身子,楚怀珝轻笑一声:“怎么这么着急?”

  顾不得撞疼的鼻梁,顾檀一把拉住楚怀珝的手,“二爷,那个绸缎上的图案有问题。”

  跟着身后的赵景深闻言微微不解:“什么?”

  “那匹云烟锦上的图案。”顾檀道,“我曾经在我爷爷的书画上见过,他说那是腾蛇。”

  楚怀珝闻言皱起眉来。

  腾蛇,梁家的信仰。

  四四方方的墨色绸缎被摆上柜台,赵景深看了又看,无论怎样也没看出这奇怪的图案到底与腾蛇有什么关系。

  掌柜伙计大大小小站成一排,桌上摆着方才还翻过的册子,楚怀珝合上最后一本,揉揉额角:“没有。”

  赵景深闻言看向掌柜:“所有定制的册簿都在这儿了?”

  “是。”

  那掌柜向前走了半步,急忙道:“这位公子方才拿的那块绸缎,正是我们之前拿给客人的成品,后来客人不满意,这单子就没做成。”

  既是生意没谈成,自然不会记入册簿。

  “云烟锦……”楚怀珝低喃道:“京都中能用得上这种绸缎的,大概非富即贵了吧。”

  腾蛇图案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怀珝突然对掌柜道:“那客人送来的图谱,你们可还留着?”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柜,只见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道:“留着呢留着呢!”

  伙计手慢脚乱一阵,一张几乎泛黄的纸页被送到楚怀珝的手上;由于他太过紧张,有汗珠自额角落下,打湿了纸页一角的墨痕。

  “呀!”

  他轻呼一声,下意识扬袖去擦,却一下将那处抹花。

  一股熟悉的清香似有似无的飘在鼻尖,楚怀珝微微一愣,等他重新去嗅时,那清香却转瞬即逝。

  这个味道是……

  不再去注意那图纸上的笔迹与绘画纹路,楚怀珝将纸张平铺在桌面,随后又将手边茶杯拿起,杯盖微微倾斜。

  茶水沿杯壁洒上纸页,顷刻间便将那干涸的墨迹晕开。

  纸张笔迹尚可伪造,但墨汁总是被忽略。

  若方才没有闻错,那这味道,应该是那个吧。

  不出片刻,纸上传来淡淡的茉莉清香,楚怀珝瞳孔一缩,随即轻轻闭上了眼。

  怡妃喜香,研墨总爱加些香料,后托人寻得一方墨台,墨成后落于纸上无味,遇水则溢。

  只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偏偏楚怀珝是一个。

  那墨台正是他寻来的。

  后来怡妃仙逝,东西自然就落到了那人手里。

  “祁王是何时回的京?”

  赵景深微微一怔,还是如实回答:“就在前几日,我在宫中还见过他。”

  “走,去皇宫。”

  猛然站起身,楚怀珝面色微沉。

  七公子,祁公子。

  赫连祁。

  …………

  藏书阁内,晋逸坐在木桌前,手中翻阅着一本卷册,那卷册很薄,仅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底。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内侍恭恭敬敬唤了声“楚公子”,晋逸却是连头都没抬,将这本合好放置其余的两本之上,淡淡道:“这些卷宗似乎并不齐全。”

  楚怀珝挑了挑眉:“是一定不齐全。”

  晋逸闻言一愣,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楚怀珝转过去,只见他缓步来到内侍身边,正色道:“前些日子,可有人来过藏书阁?”

  门边的内侍闻言笑笑:“楚公子说笑,除了里面的暗阁,这藏书阁也不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

  楚怀珝微微一笑:“那我换个问法,前几日,祁王爷是不是来过这里?”

  内侍闻言摇了摇头,楚怀珝见状轻喃:“看来做的还算干脆。”

  密封的卷宗不得带离暗阁,即便来了,想要将东西带出去也是妄想。

  不过对他来说,偷偷带出应该也不算难事吧,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无忧丹,几本卷宗简直是易如反掌了。

  见他不语,晋逸轻轻皱起了眉来,“你是不是在淮绣坊查到了什么?”

  “我怀疑祁王就是七公子。” 楚怀珝轻叹道,随即将目光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三本卷宗:“你这边可有收获?”

  晋逸摇了摇头,伸手将最上面的一卷册本递给楚怀珝,“我查了所有卷宗,梁家判下的罪名是谋反,而具体细节却根本无从查证。”

  “整个卷宗里只有寥寥数行和梁氏族谱。”

  楚怀珝将卷宗翻至族谱,一个一个把名字扫过去:“梁家的事能处理的这么干净,依我看来,大概只有一个可能:此事牵扯到皇室。”

  说到这儿,楚怀珝微微叹气:“之前猜测七公子是梁氏遗孤,是因为我从未怀疑过沈意的身份……”

  目光停在翻开的卷宗上,楚怀珝顿了顿,随后转头问晋逸道:“你还记得沈家灭门的罪源是什么。”

  “私藏罪人之子。“晋逸道,“证据不足,疑罪从有。”

  楚怀珝笑了笑,低声道:“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说沈家的的案子乃是疑罪从有,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

  卷宗翻过一页,楚怀珝扫过所有人的年岁,随即手指突然指向其中一个名字,沉声道:“若这罪名是真的呢?”

  晋逸垂眸望过去,只见上面以楷体书写着两个大字——

  梁柯。

  “你的意思是……”

  “若那百晓,既是沈意,也是梁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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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快要完结惹2333

  新章,食用愉快~

第86章 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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