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散席了

　　这顿饭吃到后面, 就开始了各种互相敬酒的漫长拉锯战, 路小磊被楚笑他爸他舅他姥爷轮番敬酒, 他在这里面的辈分也就比宋子峰大了那么一点, 谁来都得喝，席上的酒据说又是楚笑他爸自己的酒庄产的, 尝起来味道相当好，清冽的葡萄香气一尝就知道是年份极好的酒，他也就贪嘴多喝了点。

　　就连宋子峰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喝闷酒，方老爷子看不下去就让宋子峰给他敬酒，他瞧着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就全盘接下。

　　小兔崽子之前在他手下的时候还是他俩一起有商有量地去灌别人，没成想有朝一日自己成了被灌的对象。

　　被人集火攻击的结果就是, 路小磊最后走的时候, 是被楚笑抱着走的。

　　他在饭桌上吃到后面就处于老僧入定状态，一根豆芽菜吃了三次都没有送对地方, 眼睛都直了。

　　他喝醉了酒品一向不好,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楚笑也不敢让他再继续喝下去了, 赶紧找了个由头把人扶下去醒酒。

　　宋家两母子的车是先走的，宋子峰的酒量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一般酒局轻易不会醉, 就算是这次存了心想喝醉的状态依旧留了三分清明，规规矩矩跟他姥爷舅舅道过别之后再走的。

　　跟楚笑的车一起走的，是他爸。

　　两家的车停在一处, 临走的时候楚笑正抱着要跟他唱难忘今宵的路小磊在车边上哄呢，一抬头就看见他爸在二人跟前。

　　方瑂却不在。

　　这女人性子要强，楚笑自小因为绑架的事跟她疏远，她又一直以来都梦想着楚笑能娶一个贤良淑德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来，缓和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本来她从来没担心过这件事，因为她知道，楚笑这样一个利己主义的政客，太知道如何给自己做正确的选择了。

　　没想到，一向很会做选择题的楚笑，第一次在人生的重大决定上，做了一个最为剑走偏锋的决定，直接把自己的人生轨迹给调成了困难模式。

　　路小磊这个人，比楚笑还难跟方瑂处到一起去。

　　要让他俩达成婆媳和睦的目标，只怕是要比上天还难。

　　所以楚云天只是让方瑂开了自己的车回去，自己则坐司机开的车回去，拖拖拉拉到最后想要跟楚笑聊些男人之间的天。

　　楚笑一见他爸，心里门清儿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山里夜里风凉，父亲腿脚不好，怎么不早点回去？”

　　楚云天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眼角的笑纹微微显露，他这个人一向讲究和气生财，年轻时也是锋芒毕露的人，只是年岁大了，习惯了和气生财的路数，所以对谁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道貌盎然这四个字的功夫，做得比楚笑还炉火纯青：“之前在席上喝了酒，身上有些发热，所以留在最后想吹吹风。”

　　其实是不大想跟方瑂在车上讨论关于楚笑的这桩事，她自己不高兴了，就有办法呢让他也不高兴。

　　他确实也不爱与人麻烦，但这也并不说明，他就爱让别人麻烦自己。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只是二人都心照不宣对方的意思，所以只是相视一笑，笑容里透出些同病相怜的理解来。

　　楚云天看了一眼已经唱到祖国好那段的路小磊，似有似无开口一句：“他喝完酒都这样？”

　　楚笑将软绵绵靠在他身上直往地上滑的路小磊使劲往上提了提，让对方的脑袋能在自己肩颈那靠得舒服些，抬眼看一眼他爸，笑：“酒品不大好，人倒是有趣的。”

　　楚云天点点头：“喜欢有喜欢的做法，不喜欢的有不喜欢的章法，你一向分得清楚的，这回怎么就与众不同得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说到底，还是对他就这么公开了的做法不大满意。

　　路小磊醉得迷迷糊糊，在寒夜里似乎是感到了有些凉，打了个寒战往楚笑怀里使劲钻，好像那是一个人形被窝一样。

　　楚笑一见他这样子，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怜惜，赶紧把外套掀开让他钻进来，也半点不顾在长辈面前，眼里的柔情似乎暖得要化开来。

　　他搂住了路小磊的腰让他别掉下去，目光落在他身上，很缠绵的模样：“喜欢得狠了，那就都不一样了，不想放他走，只好让大家都知道了才行。”

　　楚云天一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吃惊，又忍不住看了路小磊一眼。

　　这时候路小磊暖和了心里也欢喜，抬头就迷迷糊糊朝着楚笑腮帮子那吧唧一口，亲完还特自豪地冲楚笑乐：“你说你这么冷心的一个人，身上倒还暖得很。”

　　说完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眼见着路小磊还要再说下去，楚笑赶紧把人往怀里一带，冲他爸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还是先带他回去了。”

　　说完就准备上车。

　　上车之前，楚云天还是叫住了他：“阿笑，你还是没办法原谅她吗？”

　　楚笑顿了顿，转身冲他一笑：“说什么呢父亲，我不是早就原谅她了吗？”

　　语气谦和婉转，脸上是一丝不苟的笑，但是眼里的冷意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楚云天站在那，那跟楚笑如出一辙的眼睛微眯：“你这一次搞得满城风雨，难道不是因为想要借着这件事向她证明你和她不一样，跟她赌这口气吗？”

　　楚笑听了，嗤笑一声：“跟她赌气？”

　　他略略回头，看着他爸：“她实在没有那能耐。”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楚云天却最后冷冷看他一眼，开口道：“这话跟我说说就行，别在她面前讲，不然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祸事来，你要真喜欢那小家伙，就多哄哄你妈，她高兴了，小东西的日子也好过一点，之前他手上那个工程不顺，里面也有她的事，不过如今你既然带他见了你姥爷，算是过了明路，木已成舟，她应该也不会再再在背后搞那些手段了，你们好好过，别再闹些惊世骇俗的事出来，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已经相当妥协了。

　　楚笑看着他爸，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楚云天年轻时候跟方瑂算是自由恋爱，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豪门子弟，谁见了都说门当户对，只是这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各自都有数。

　　后来楚笑出生，两人很是蜜里调油了一段时间，直到绑架案的事情出来，方瑂竟然从头到尾瞒着楚云天，只说楚笑去了姥爷家，隔天扭头就上了演讲台。

　　等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楚笑已经自己回了家。

　　楚云天还记得那一早上他简直疯了，联系了好几个相熟的警长，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果没有按照绑匪的条件交赎金的话，很有可能人质已经被撕票了。

　　可是这时候家里大门响了，一开门竟然是楚笑。

　　小孩子手腕上带着血痕，身上脏兮兮的，一张白玉一样精致的脸上却是漠然的表情。

　　黑黝黝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好像是阴间过来索命的鬼一样。

　　直到摸到孩子身上那点温热之后他才确定，他的孩子回来了，毫无预兆地，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什么都顾不得，赶紧把人抱进屋里，可是孩子却拒绝了他的触碰，正当他以为孩子是被吓傻了的时候，那孩子却抬头冲他一笑。

　　精致的小脸上还带着灰，脸上的笑花儿一样，他说：“对不起，爸爸，我自己回来了。”

　　楚云天至今都不明白他的儿子为什么道歉，是认为他们俩都不想要他，可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回家了，所以抱歉吗？

　　那时候的楚云天是没想通的。

　　从那以后一切像是跟从前一样，又好像悄无声息地一切都不一样。

　　楚笑很少再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表达意见，看起来乖顺，却悄悄地把一些的决定都做好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丧失了对父母的依赖，像是一颗没有阳光的种子，阴暗而畸形地长大了。

　　就连留学也是自己一人默默办妥了所有事，等到offer到手，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自己的人生。

　　为了这事方瑂也曾发过脾气，但是楚笑只是淡淡地朝着方瑂笑：“所以母亲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去处吗？”

　　方瑂当时也愣了，以她的本事，只是能让他在国内横行，还少不得要动用一些关系，运行起来十分麻烦，可楚笑却没用她半点人脉，清清白白地上了名校。

　　说实话，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去处，她气的是楚笑这人什么事都不说，一点没把她当回事。

　　所以这件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

　　甚至后来回国之后从政，也是等到拆迁案被媒体报道出来之后，他才知道了楚笑的想法。

　　他这个儿子，好像悄无声息地就长大了，不声不响地，跟他们越走越远。说话办事一丝不漏，完美得好像一个假人。

　　在血缘上他们是天下最亲的人，可是在感情上，他们也不过比陌生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他待方瑂也淡了，只是为着各自的利益，勉强维系着婚姻关系。

　　楚云天有时候想想，那一天早晨，他如果没有放开楚笑的手，是不是这个儿子就不会是现在的性子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迈巴赫，却只能幽幽叹口气，转身上了车。

　　但是好像只有在这个小家伙面前是有情绪的。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能关心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