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微醺中

　　众所周知，酒这种东西，一旦有了第一杯，就有无数杯。

　　喝多了的贺老头像一个小孩一样抱着路小磊，一声声地说得极其伤心：

　　“小路啊，你说我老头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辛苦一辈子挣得一套房子，却是个豆腐渣工程，可就是这么一个豆腐渣工程，老头子也是在里面住了小半辈子啊，如今你说我一个孤寡老人，日子怎么好过啊。”

　　路小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梅子酒，这酒又酸又甜，还带着梅子特有的果香，一点也尝不出酒味来，路小磊怀疑这老头拿了梅子汁来唬他。

　　路小磊听了这话似乎深有感触，抱着老头道：“你看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吗，屋子里有人，怎么就孤寡了？”

　　这似乎提到了老头的伤心事，他更伤心了：“也就你这个臭小子还愿意给我老头子做饭，贺翔那臭小子也是，除了前两天和一个黑脸律师来了我这一趟，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怎么，我这地界长刺啊？”

　　路小磊红着一张脸笑呵呵道：“嘿嘿，你这不长刺，长刺儿头，长得还是你这个老刺头儿！”

　　说完指着贺老头：“也不知道你这臭脾气你老婆当初怎么看上的你。”

　　贺老头也红着脸道：“放屁，老头子我从前年轻时候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帅哥，那会还是我老婆追的我，可惜她命不好，五十出头就走了，嗨，你说如今这房子没了，我老婆孩子到哪儿去找我呢？”

　　“你这磨磨唧唧的，多大点事，你的老婆孩子不是在那儿呢吗？”路小磊低头用手扒拉了几下碗碟里的花生米。

　　贺老头听了，登时回头，迷迷糊糊的：“哪儿呢？哪儿呢？”

　　路小磊指了指贺老头摆在客厅最当眼处的相框，那里面贺老头贺老头还有他儿子儿媳正笑得十分幸福，而躺在贺老头儿媳妇怀里的小婴儿正微微张开眼，好奇地看着镜头。

　　瞧那一脑袋标志性的卷发，必然是贺翔没跑了。

　　贺老头一看那照片，战巍巍走过去，拿起照片，极其珍视地用手抹去相框上的灰尘，苦涩的笑了笑：“你们在这儿呢……”

　　贺老头的目光神情而悲伤，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陷入了无数的回忆之中。

　　路小磊除了怕见女人哭，也怕看到迟暮的老人哭，特别是像贺老头这种平日里强势又倔强的老头。

　　他一定是悲伤到了极点才会不顾形象地在一个外人面前哭。

　　他有些语塞了，下意识地朝楚笑那里望过去，希望他能想出些什么办法，谁知正好对上对方的目光。

　　他似乎已经看路小磊看了有一会了，见这人回看了过来，也不躲避，反而冲他轻轻一笑：“怎么了？”

　　楚笑的声音低缓温柔，像极了弦乐器的低喃，路小磊猝不及防听了这一耳朵，竟然莫名地觉得耳根子有些烧得慌。

　　路小磊慌乱地躲开对方的目光，下一刻又觉得自己躲开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马上又瞪了回去：“这不是你的当事人吗，你怎么不说两句？”

　　“贺老爷子本来好好的，是谁提起他伤心事惹人哭的？”意思是他把人惹哭也得把人哄好。

　　路小磊瞪大眼，他一劝准又让老头伤心，还不如不说。

　　楚笑见路小磊一脸便秘，只得摇摇头，出声安慰老头：“贺老爷子，房子只是情感的载体，一个房子代表不了什么，真正维系着您与贺老太太之间的，应该是爱与思念，这是无论拆掉几座房子都不会改变的事。”

　　贺老头听了，抬起头来看着楚笑：“小楚，你说的是真的？”

　　楚笑笑得好看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贺老头闻言愣了一愣，浑浊的眼珠似乎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应该盛放着老头关于失去亲人的全部记忆。

　　老来尤健忘，唯不忘相思。

　　贺老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居然抱着那相框睡了过去。

　　路小磊也算是领教了这老头的酒品，平日里脾气不好也就算了，连喝醉了也是这么难伺候，两步走过去准备把老头架了起来，谁知这老头喝醉了跟猪一样死沉死沉的，根本拖不动。

　　路小磊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健身，居然连个喝醉了的小老头都抬不动。

　　于是憋足了劲儿使劲往后拖，仍旧纹丝不动。

　　再使劲儿，谁知手上没抓稳，整个身子便往后面倒去。

　　然而没有等到他与冰凉的地板亲密接触，就坠进了一个暖呼呼的怀抱。

　　清淡的气味，像是某种草本植物，一点不像平常的男士古龙水。

　　那人再他头顶似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路少，你要是拖不动可以找我帮忙的，量力而为不算丢人。”

　　连声音都似带着味苦的青草味，以及晨间清凉的水汽。

　　路小磊半点不理会自己刚刚那一刹那忽然有些发热的脸颊，赶紧从某人怀里爬起来：“老子只是喝了酒之后有些手软罢了。”

　　楚笑脸上带着笑意，十分配合：“那是，路少天生神力。”

　　怎么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路小磊瞪了他一眼，转身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颇有些霸气地一挥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子就歇会，你来搬吧。”

　　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楚笑摸摸鼻子，也不再辩驳，伸长手臂轻轻一带，老头就趴到他肩上，之后他便用一种完全不符合他翩翩公子外表的力气，毫不费力地把老头搬进了卧室。

　　他今天依旧是一件深蓝色西装，里面一件剪裁合度的衬衣，刚刚路小磊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似乎这人的肌肉……还不错。

　　至少比他硬盘里的肌肉男好看多了。

　　谁能想象一个临风玉树一样优雅的人，其实悄悄地拥有八块腹肌。

　　路小磊再次觉察到这人的可怕。

　　为了避免自己再对着楚笑的肌肉做出一些可怕的猜想，路小磊默默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把里面淡褐色的梅子汁一饮而尽。

　　他需要一点凉的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