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交待完一切, 严东说,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不用我再一件件提醒吧?”

  陆亭北没反驳, 只问了句话,“既然你参与其中,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是你两个小弟, 怎么, 敢做不敢认?”

  严东家是做生意的, 他父亲是个圆滑世故的商人,他从小耳濡目染,在亲眼看到把那小孩抓上车以后,他飞快将车开走, 但没开到目的地。

  他后悔了, 开到一半,他把车一停, 跳下车跑了。

  “这你可冤枉我了, ”严东笑了一声, “我当时都十八了, 自己心中有数, 不是仗着年纪为所欲为的时候,我把你留给他们了。”

  陆亭北没说话,严东看了他一会,脸色严肃起来,“你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陆亭北也是在昨天才认识到, 他对那几天的“记忆”重现,不光有幻想,还可能有失忆的部分。比如他对被抓上车以后到他从床上醒来期间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又比如……

  他昨晚忽然想起来一点模糊的片段。

  一个七岁孩子饿了三天三夜之后,有人忽然端来食物会怎么样?只要能果腹,别管是什么,他都会往肚子里填。

  但在他忽然记起的回忆里,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你吃的是什么?是人的血肉,就是躺在你身边那位的,怎么样,好吃吗?”

  “我当然记得。”陆亭北忍住心脏和肠胃的战栗,微微敛眸,将一张照片递到严东眼前,“认识吗?”

  严东摇了摇头。

  陆亭北一想也是,大伯母这几年应该没有跟他们见过面,他提醒道,“今天跟你电话联系的人就是她。”

  严东皱眉盯着照片看,很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是有点年轻时候的影子。”

  “录音录好了吗?”陆亭北忽然问了一句。

  有人应道,“都录好了。”

  “你他妈算计我!”严东拔腿就要跑,被两个保镖硬生生提溜回来扔在地上。

  陆亭北慢慢站了起来,淡淡盯着地上的人道,“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去警局指认,二,我把录音直接交给警方,看看到底可以怎么处理你。”

  “你饶了我吧,我才刚被那个女人威胁,现在又被你威胁,我怎么做都要被扭送警局,你们怎么不能先商量出一个结果?啊?”

  “你说得对,”陆亭北面无表情道,“把人带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让你的人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唔唔唔!”

  陆亭北将人带去大伯家,大伯人不在,家里只有大伯母跟几个下人。一见陆亭北带着一个死命挣扎的胖子过来,大伯母让下人们都先出去。

  “这位是?”大伯母皱眉看着严东。

  陆亭北淡声问,“今天刚联系上的人,这就忘了?”

  “亭北,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亭北看向严东,“你来说吧。”

  “……我说什么?”

  “在仓库怎么对我说的,现在重新讲一遍。”

  “有这个必要吗?”严东皱眉看着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女人,问陆亭北,“她就是今天给我打电话那女的?”

  陆亭北说,“你可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严东果真拿出了手机,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大伯母面前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还真的是你。”严东把手机收了起来。

  陆亭北淡淡问,“大伯母,你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此时大伯母脸上却是一派平静,“我是给他打过电话,但你怎么没问问他,我打电话都说了什么?”

  陆亭北看向严东,严东思索了一会对陆亭北道,“她跟我说,无论什么人来找我,对于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还说只要我这边嘴巴紧,那件事就绝对不会被人知道。”

  陆亭北说,“严东,只要你肯到警察面前像刚才那样把当年的事说个明白,我可以不追究你,并且保证你后半辈子高枕无忧。”

  严东的心在动摇,虽然这个女人当初为了堵住他的嘴,出资建了那家大酒店,但酒店管理经营还是要他自己出力出人,如果能敲这个年轻男人一笔,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严东正要点头,大伯母忽然开了口。

  “他去警局作证?随便他作证,”大伯母慢悠悠道,“你想的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警察也不能颠倒黑白,你要是那么想送我去警局,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陆亭北见她淡定如斯,忽然怀疑起来,心中的猜测在动摇崩塌,有个可怕的念头一点点露头,不过他还是压住了情绪,冷声道,“天网恢恢,你做的错事可不止这一桩,真要算起来,你进了警局可未必出得来。”

  大伯母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她很快又一笑,“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陆亭北没说话。

  大伯母说了声“稍等”,她理了下衣服起身,去卧室找什么东西,没过多久,她手里拿着一本已经被人翻到有磨损的相册坐了回来。

  重新盖了一下披肩,大伯母翻开相册第一页,扔到严东面前。映入眼帘的照片上有两个年轻的女人,一个穿白裙,一个穿碎花裙,两人都面带笑容盯着镜头。

  大伯母问严东,“眼熟吗?”

  时隔多年,严东光凭想象已经记不起当初那个找来他们大本营的女人长相。但是见了照片,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指着其中一人,眼神肯定地望着陆亭北,“就是她,让我们绑架你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陆亭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穿碎花裙的女人目光温柔,隔着二十一年的时光落在他眼中。心上那道城墙崩塌的更厉害,陆亭北压着嗓子问,“你没认错?”

  “虽然我记不太清,但看了照片,我能确定就是她,”严东指着女人的脚,“就是这双白色高跟鞋,她来找我们的时候脚上穿的就是这双鞋,我绝对不会认错。”

  陆亭北耳边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看到地上这把刀了吗?这上面还沾着那个女人的血,你拿刀割下她的肉,你把她吃了。”

  他神色痛苦地靠住沙发,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种病态的白。而耳边那个声音渐渐长出了四肢,幻化出了五官,与照片上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的模样慢慢重合。

  这个女人,曾给过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也让他本可以无忧无虑的童年阴暗无望,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毫不迟疑地将他抛弃,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严东盯着照片上的女人,视线慢慢往下,他忽然指着女人身上的裙子道,“这条连衣裙有点眼熟,这不就是——”

  “我们走。”陆亭北却忽然站了起来。

  严东眼神错愕,这个女人身上的衣裙不就是他们在店门口蹲点时惊鸿一瞥的那件?

  难道……

  严东被两个保镖架着往外走,突见走在前面的男人停步回头。

  陆亭北拧眉盯住已经捡起那本相册、正一张张往后翻看的女人。大伯母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是知情者还是参与者?”

  “参与什么,跟你母亲一起绑架你?”大伯母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仿佛说出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的人不是她,“有那样一个变态的母亲,我想根本不必我亲自动手也能摧毁你吧?”

  两位保镖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严东心里的猜测一下子得到了印证,顿时震惊地望向陆亭北,那些对财富的妄想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强烈了。至少他的父母生他养他,虽然会骂他不是个东西,有时还会把他赶出家门,但遇到事情都是父母亲齐心协力想办法。

  绑架的后半程他没参与,但也从当年那两个小弟嘴里听说了当时的情况。那天也是巧了,有个男人怀疑他老婆出轨,实施家暴后把他老婆杀了,弃尸在公园的冬青树后。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知道的,安排人把死去女人的尸体运到了关小男孩的地方。

  那个女人为一具尸体擦洗、换衣服、搬上矮床,严东当时光听听都觉得毛骨悚然,所以过去了二十一年,他还记得这件事。现在又知道她其实是小男孩的母亲,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我到车里坐一会。”陆亭北走到车旁,忽然对扭送着严东的两名保镖道。

  “是,陆董。”

  陆亭北拉开后座车门坐进车里,关车门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他整个人靠着椅背,像一个无人摆弄的提线娃娃。他人越来越往下,最终滑坐在座位底,蜷缩着埋头在膝间。

  过了一会,低而压抑的啜泣声在车厢里响起。

  身上的手机在震动,屏幕亮了又暗,一遍遍重复之后,再也没亮起。

  这晚,萧澜在客厅来回踱步,打了无数遍陆亭北的手机,但就是没人接,联系他的秘书、司机和朋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澜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去了宸陆。

  八点钟时,陆亭北的车出现,开去了宸陆的地下车库。萧澜随之下车,由前台恭恭敬敬领着去了顶层。

  陆亭北还没上来,她便坐在他办公室对面的小茶水间等。

  过了会,萧澜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起身,走到走廊中央。

  低头走路的男人蓦地抬头,与她四目相接。萧澜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陌生的神情,别人都觉得陆亭北为人冷淡,但她却见过他脸上极端的情绪,爱与恨、开心痛苦、平静愤怒,但此时此刻,陆亭北的眼神一片空洞,似乎摒弃了爱恨,洞穿他内心,连一丝波澜都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两天假,4、5号不更,6号回来

  祝假期愉快平安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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