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魏东龄年轻却经验丰富, 一下子就意识到这起二十一年前的绑架案必会引起不小的反响, 到时候舆论不是他们小小一个派出所能控制, 于是立刻跟上头反映, 在等待命令的过程中,他把萧澜带来的移动硬盘连接电脑,将相关录音和视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于亮跟着再次确认方才所闻, 不禁寒毛直竖。

  “我前几天还听过朱瑛的心理学讲座, ”于亮心有余悸, “我们所里本来还想请她来指导未成年犯罪心理呢,还好她看不上我们这小庙,否则我晚上要做噩梦。”

  萧澜看了他一眼,她的陆亭北可是做了二十一年的噩梦。

  区局动作很快, 深夜便派了三五个人过来指导, 其中包含一名副局长,后来也惊动了市局。

  萧澜静静地看着他们出警, 没过半个小时就把睡成鸡窝头的严东带了过来, 萧澜提前准备的口供让询问严东的程序简化了许多, 剩下的就是等出警的人那边的好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 萧澜已经比计划这一切时冷静了许多, 甚至还问身边的于亮他们给她泡的是什么茶。

  “绿茶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于亮小声说,“反正很便宜就是了。”

  萧澜无声笑了笑。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又过去,天色慢慢变亮。

  于亮跟一名年纪稍大的女警守着她跟严东,突然, 于亮接到他们魏副所长的电话,说朱瑛抓到了,“跟萧女士交待一声,让她放心,见到人之前先休息休息,拿条毯子给人家。”

  于亮挂掉电话后领命过来告诉萧澜这个好消息,却见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但一直暗暗紧着的一根弦松了,她脊背都跟着一软,没等于亮提出就指了指一边的小沙发,“我能过去躺一会吗?”

  于亮刚要说话,女警已经先一步递过去一张薄毯,她笑得很温柔,对萧澜说,“等人来了我会喊你。”

  “谢谢。”

  萧澜其实睡不着,但必须养精蓄锐才能保证不会被一个已过五十的女人看出疲惫。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女警将她叫醒,说押送朱瑛的警车往区局去了。于是萧澜跟严东坐在同一辆车上,被拉去了区局。

  审讯室里,朱瑛穿戴整齐,头上甚至是精致的盘发,坐在负责审讯的警官对面,姿态自然,仿佛在与她的学生谈心。

  魏东龄跟萧澜站在一起,见她皱着眉,好像懂了她心底的疑问,于是解释道,“我们去的时候她还没有休息,不过也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跟我们来之前她执意要求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你们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萧澜问。

  魏东龄说的时候带着几分迟疑,“她……在给他儿子洗澡。”

  盛嘉泽?萧澜一怔,他马上要二十岁了,朱瑛这是……

  这时朱瑛的视线穿过玻璃射来,监控室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那双微笑的眼睛背后藏着令人战栗、扭曲畸形的东西,后背俱是一麻。

  紧接着,萧澜听到朱瑛对对面的警官说了句话。

  “陆亭北没来吧?在他来之前,我会一直保持沉默。”

  朱瑛对面的警官,巧了,真的同漫画中一样,姓路,叫路长声。路长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笑道,“着什么急,在路上了。”

  萧澜听见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手机。陆亭北并未联系她,但肯定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一切。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才后知后觉惊慌忐忑,手心也不停冒冷汗。

  跟陆亭北结婚半年,如果把他们的婚姻比作一艘船,萧澜是那个挥舞旗帜指挥方向的人,但把控和决定船究竟要往哪去的人却是陆亭北。萧澜甚至不知道船舵在何处。

  等陆亭北赶来的过程比她担忧朱瑛逃到国外煎熬多了。她必须要靠跟身边的魏东龄聊天才能摆脱那种焦虑无措的状态。

  陆亭北跟在一人身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萧澜跟一个男警察悄声说话的场景,他不得不承认,在陈医生那儿治疗了这么久,或许重点太突出了,都忘了治他这个见到萧澜跟谁凑得近脾气都能瞬间炸的毛病。

  站在门口冷静了几秒,他才轻轻带上了门。

  萧澜这时终于用余光扫到他的身影,原本微微向魏东龄倾斜的身子直了回来,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各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萧澜定住不动,看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陆亭北什么话都没说,先攥住了她的手腕,之后手才慢慢下滑把人牵住了,他将进门时的醋意满腔掩藏得很好,柔声问道,“困吗?”

  萧澜摇了摇头,“我睡过了。”

  听到他的温声细语,萧澜一颗心才落下来,没因为她擅作主张生气就好。

  魏东龄看了二人一眼,审讯室中路长声已经接到陆亭北已到的消息,刚准备通知朱瑛,朱瑛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他来了?”

  萧澜跟陆亭北这才将注意力放到端坐着的女人身上。

  路长声毫不掩饰地嘲讽道,“对,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朱瑛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讽刺没什么感觉,她脸上的笑容真跟画上去的一样,盯着久了令人毛骨悚然。

  路长声两手交握放在桌上,往前倾身,“现在有人指控你在二十一年前涉嫌雇人绑架宸陆集团的董事长陆亭北先生,你有什么话说?”

  朱瑛好像很惊讶,“他做董事长了?”

  路长声不理会她的提问,“一九九七年夏天,你是否接触过严东、韩见义、刘石登等人?”

  朱瑛说不认识。

  “朱女士年纪这么大,又是大学教授,见过的人应该不少吧,怎么在三秒之内就断定自己与这三人都不相识?”

  朱瑛不紧不慢地说,“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我都记得名字,九七年夏天我得了皮肤病,几乎不怎么出门,不可能认识你说的这三个人。”

  “但严东已经指认了你,说你曾到过一家废旧汽修厂,拿着一袋钱去找他们,请人绑架陆亭北。”

  “这怎么可能呢警官?”朱瑛笑容不变,“我能理解你们警察的辛苦,外面许多人是在家中被一个电话叫来的吧?但是审问我之前是不是也该提前调查一下我跟陆亭北是什么关系?”

  路长声回答之前,萧澜看向陆亭北,只见他一瞬间皱紧了眉,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有些反胃但拼命忍住了。萧澜握紧了他的手,帮他向魏东龄要了一杯热茶。

  “母子关系,”路长声点了点手中一份资料,“被绑架那年他才七岁,那时候朱女士还是陆家的儿媳。”

  朱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就更是无稽之谈,我怎么可能让人绑架我儿子?是谁这么异想天开费尽心思地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还没有定论,不过报案的人是你儿媳。”

  “我哪有儿媳?”朱瑛说着,眼睛往萧澜他们站的方向扫了一眼,就像能透过玻璃看到他们一样。

  路长声“噢”一声,“也对,你小儿子青春痘都不长了你还给他洗澡,你往后哪会有儿媳?”

  这话令朱瑛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她很快又笑起来,“我对嘉泽确实无微不至,这不正好侧面说明我不可能让人绑架陆亭北?都是我的儿子,待遇怎么可能天差地别?”

  “或许你抛弃长子离开陆家那天的风知道?”路长声一笑,“你不是心理学专家吗?这种对自己亲生孩子差别对待的心理到底算不算变态啊?”

  “没有证据的话,路警官还是不要乱说。陆家财力雄厚,我把他留在陆家也是为了他好,他现在不就坐上董事长的位子了吗?这说明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更何况,我的私事应该跟案情无关吧?”

  “当然有关,”路长声甩给她一沓刚打印出来纸,还是热乎的,“这篇研究儿童抗压能力的论文中提到的抗压实验,实验对象是谁?”

  朱瑛没想到电脑中存储的论文雏形会被这么快找到,她几秒就冷静下来道,“没有实验对象。”

  “关小黑屋、恐惧刺激、饥饿实验、心理暗示,”路长声每讲一条就拿曲起的食指在桌上敲一下,“与当初的绑架案细节都对得上,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朱瑛还是从容不迫,“那些事情陆亭北的确经历过,都已记录在案,没什么好说的,我只不过借用一下那件事的结果,有什么问题?你以为心理学实验是靠想象还是小打小闹搞出来的?我一直找不到对象,正好陆亭北被绑架,我虽然很遗憾也很心疼,但是既然能用来观察儿童对那些罕见刺激的反应,何乐而不为?路警官,就拿这个作为证据,恕我不能接受。”

  路长声轻飘飘又问一句,“那为什么没继续观察下去呢?”

  “因为失败了。”

  “失败?实验才有成败,观察可没有,”路长声盯着朱瑛道,“朱女士是在承认当初的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一场心理学抗压实验?”

  朱瑛哼笑一声,“跟我咬文嚼字没任何意义,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

  “我们有人证,严东只是其一,被你设计耽搁在去海边路上的那两个人我们也已经找到了,很快就会被我的同事们带回来协助调查。”

  “这么多年了,记忆可能出错,再者,谁能保证他们不是被人收买,合起伙要陷害我?”

  “为什么别人要陷害你?”

  “可能是觉得当初我离开陆家没有带着他,心中怨恨我,觉得我对他不公。”

  “你是说陆亭北陷害你?”路长声立刻问。

  “我只是怀疑,具体证据还得你们去查清。”

  监控室中众人越听越觉得这个女人可怕,听到这里不禁向在墙边站着的男人身上看去。萧澜耳朵听着里头的审讯,眼睛一直往陆亭北脸上瞧,他听了朱瑛这番话后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无动于衷。

  路长声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你的意思是,就算是严东他们三人共同指认你,你也觉得证据不足?”

  “严东他们是什么人,路警官肯定比我更清楚。”

  “这么说你确实认识他们?”

  “法治社会讲求证据,你拿我话中漏洞给我定罪,恐怕行不通吧?我可以说他们是父母教育的失败品、社会的渣滓、国家的蛀虫,他们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但你不能因为我知道这些就给我乱定罪。”

  “不错,你的逻辑很缜密,不愧是婚后还能拿博士学位的人,”路长声往后一靠,“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的第一个孩子不是你自愿有的吗?我看资料上说是未婚先孕,这在接近三十年前可不常见。”

  “我有权利不回答与案情无关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法,因为有了第一个孩子,你是否从中得到了什么?”

  朱瑛脸上的笑意变淡了,“你是觉得我当初为了嫁进陆家,故意怀上孩子的?”

  “你误会了,”路长声故意笑得有些欠,“我是说你不是因此得到了一个常年不回家的丈夫吗?”

  朱瑛眼角几根神经疯狂跳动了几下,让她虚伪的笑容偃旗息鼓。

  她不说话,路长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又把方才问过的问题又抛了出来,“陆亭北是你自愿生下来的吗?”

  “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陆亭北眉间一沉,目光扫过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朱瑛大半张脸,比待小时候的他和善多了。他现在回忆从前,能想起来的就是朱瑛表情狰狞地冲他大喊大叫,他委屈、害怕,可他不敢哭,因为只要他一哭,等待他的就是那间常年上锁的小黑屋。

  他最初以为别人的妈妈也是这样的,直到后来看了贺知衍的妈妈是如何宠着他,陆亭北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小孩。

  那些记忆毕竟已经飘远了,真实的是朱瑛这一句话。

  胳膊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挽住了,陆亭北低头一看,萧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倒了一杯热水过来,为他吹着茶杯上的热气,好像根本没留意朱瑛说了什么。

  陆亭北就着她的手抿了口茶,然后萧澜毫不避讳地含着他喝过的地方也尝了一下,留下一个浅红色的唇印。方才涌上他心头的埋怨和痛恨在一瞬间就被压到了角落。

  审讯室里,路长声不禁嘲讽道,“难不成是陆家当时最受宠的小儿子求着你给他生个孩子好继承陆家家产?”

  朱瑛盯着路长声看了一会。

  “你知道什么?当他父亲出现,对于一个一心学术的女大学生而言是怎样耽误学业前程的存在,”朱瑛眼里闪着光,坐她对面的路长声一时都分不清她是气愤还是兴奋了,“我也想正常地念书做研究,我那时的梦想还是解决所有人的心理问题呢,就是因为他父亲出现了,我不得不放弃这一切。”

  “放弃学术,改当富豪的太太?”路长声笑了下,“这个牺牲……真够大的。”

  朱瑛又笑起来,“你从警校毕业的时候不也渴望能惩治天下一切坏人吗?从本质上说跟我没有区别。你的目标现在实现了吗?是什么阻挡着你呢?是你受一点伤眼眶都会红的女朋友吗?”

  路长声原本坐姿懒散,这时忽然坐直了身体。

  外头市局的领导皱了皱眉,紧接着,路长声的耳机里传来一道严肃的男中音,“小路,别被她带着走,她是心理学专家,不能打持久战,要快速拿下。”

  路长声很快笑道,“我有人关心,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是障碍。倒是你,一边光明正大享受着嫁进陆家带来的各种好处,过着上等生活,在酒会宴会上结识上层人士,还要把你长歪了心思的锅扣到死去的陆先生头上,我看你这个大学教授做得很不称职啊,你们学校每年没有操行评定的吗?自己的三观都破成筛子了,如何教育年轻学生,你不是在误人子弟?”

  朱瑛还没开口,路长声又补充一句,“要不是当初嫁进陆家,以你的背景和资质,大概一辈子也没机会认识你现在的丈夫吧?”

  朱瑛笑了几声,“你以为我看上盛宇是冲他的钱?”

  “不然呢?冲他跟你的前任丈夫一样,心理脆弱?”

  朱瑛身子猛地一僵。

  路长声乘胜追击,“你读心理学的嘛,念书的时候大概也没好好学生物,孩子的性格跟原生家庭、学校教育甚至你孕期情绪都有关,唯独与他父亲是不是脆弱易打击关系不大。你以为找一个那样的老公,再生个差不多的孩子,就能从出生开始就做你的抗压实验?”

  “我再说一次,没有什么抗压实验。”朱瑛的眼睛睁圆了。

  路长声看了眼四周,朱瑛的视线便跟着他把审讯室四面的墙都扫了一圈,她只听路长声道,“我在想,这个审讯室用来做抗压实验也很合适,封闭空间,令人不舒适的光线,空气里还有难闻的铁锈味。怎么样?你觉得还需要添点什么才构成合格的实验场所?”

  朱瑛说,“路警官,你想象力很丰富,但是对破案无功。”

  路长声一笑,“你看不出来吗?我只是在没话找话说,韩见义二人很快就到了,不过我知道你是真的没把他们接下来的指认和证词当回事。我的同事们此刻还在盛家,你的宝贝儿子正跟个囤食的仓鼠一样一点点往外吐露你对他做过的一切。所以你就算不认绑架的事,我们的功夫也没白费。”

  “是吗?可我觉得我如何教育自己孩子,还轮不到你们插手吧?”

  路长声一摆手,“我们没兴趣,放着家里热乎的被窝不钻,大半夜跑来管你怎么培养孩子?不过你那本记录小儿子成长的书写得是真够假,但也迎合了部分父母的心理,这么畅销不是没有道理的。可要是大家知道你那本书全是扯淡,你对你小儿子非但不像书中那样,还是个会给二十岁儿子洗澡的变态母亲,他们会怎么想?”

  “你们警察没学过保护公民隐私?”

  路长声哼笑一声,“等把这案子办了,你那点事算个屁的隐私。”

  耳机里传来一声警告,“小路!”

  路长声旋即正色,话也不知道对谁说的,“对不起啊,我这人吧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见到狗屁不如的东西,满脑子都是屁话,没忍住,我以后一定改。”

  朱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口渴吗,快喝点水。”路长声忽然露出一个几乎温和的笑容。

  朱瑛拿起水杯喝水。

  路长声趁机道,“多喝点,以后说不定喝不到这种水了。”

  朱瑛忽然被水呛得咳嗽起来,路长声像看空气一样盯着她,过了会道,“韩见义跟刘石登已经全招了,证词一会就送来。”

  朱瑛放下水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光靠一张嘴说有什么用,拿得出真凭实据才是真本事。”

  过了会,一人敲门进来,把手中材料交给路长声。

  路长声接过后扫了几眼问道,“韩见义跟刘石登说你每个月都会往他们户头打一笔钱,你一直否认与他们认识,这点你怎么解释?”

  “他们说是我打的钱,证据呢?”

  “急什么,正在联系海外银行。”

  可等他们查出结果,却发现那个打钱的账号开户人不是朱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长子陆择城的妻子,也就是陆亭北的大伯母,许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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