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后面的一切, 发生的就格外顺理成章了。

  被他抱着坐到洗漱台上时, 钟盈恍惚觉得灯影一晃, 耳膜像是被温水封住, 思维也迟钝起来,周遭的一切都不再清晰。

  就只有眼前这个人而已。

  她有理由指控,陈青安对她下了美人计——

  不论是他闭着眼, 忽而急促忽而沉缓, 靠在她颈.侧的低.喘, 还是他因难耐绷紧的下颔线条,或者是……

  或是他扯开衣襟,沿着那些水珠蜿蜒的方向,温柔放.纵地吻下去。

  最后折腾了好久, 钟盈累到只有一个念想。

  她干嘛要发脾气抢他的毛巾!

  那些湿着黑发上的水, 最后就……全都弄到了自己身上。

  -

  回忆起昨晚那一出,钟盈握眉笔的手不受控制抖了抖, 真就把眉尾描的飞出去, 偏了一点点。

  “你啊你。”

  陈青安在旁轻笑了声, 搭在中控台的手一抬, 抽了张纸给她, “我说你什么好?你现在见我有这么认真打扮吗,当真是老夫老妻了?”

  “那倒不是。”

  钟盈侧过脸,认真纠正他:“我们明明是老夫少妻。”

  “老?”陈青安笑容一滞,不禁反问她:“……我很老吗?”

  “当然,你以为呢?”

  钟盈用安静无辜的语气说着:“你要以为在医院里人家说你是“小医生”、年轻医生, 你就真的年轻了。你们这行从业年龄普遍太高了,跳出这个圈子看下好不啦?”

  “你想啊,”钟盈竖起手指,含笑数起来:“你十七岁念的大学,我比你小五岁,那时候我十二,还在初……初一?!”

  陈青安面色沉了沉。

  其实,他偶尔闲的时候刷B站,看见弹幕上飘“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这句话的时候,总感觉脸有点发烫。

  当年,在他彻底翻脸,在家表明宁死不婚的志愿前,连陈淳安都半迫半哄,给他介绍过一两个女生。

  淳安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介绍的,总比咱家那两位介绍的靠谱多了吧。

  行。

  有次拗不过,陈青安去见了。

  结果等回来,他实在忍不住去找淳安理论。

  “我都二十二了,她才十八,就是个小姑娘。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最怕哄人,打死我也不碰小的!”

  陈青安发了一通邪火,末了临走前,还嘲讽兄长:“陈淳安你是不是少女养成游戏玩多了?!就这么喜欢小妹妹。”

  结果,谁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朝这个样子发展。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兄弟俩私底下调侃两句,陈淳安只要说不过弟弟,就把这“少女养成游戏”理论拿出来。

  百试不爽。

  ……

  钟盈是完全不知道陈青安还有这一段。

  只不过幻想了下,大学的陈青安和纯属懵懂少女初一时的自己,就……

  “陈青安,”她笑容也有点僵,喃喃:“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吗?”

  “嗯?”陈青安想了想,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像是有点儿。”

  “但我跟你说啊……”

  钟盈疑惑:“说什么?”

  他弯起唇,笑的恣意轻狂:“超带感的。”

  超、带、感、的。

  钟盈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他这种一天恨不得调戏自己八百次的人。

  眉是描好了,钟盈又从哆啦A梦神奇口袋的包里,翻出了支粉色的便携腮红刷,看的陈青安叹为观止。

  他趁红灯,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危险发言:“我真觉得你折腾半天,我没看出什么区别。”

  “谢谢,”钟盈眨眨眼,不以为意:“那恰好说明我技术高超。”

  这话的确是实话。

  每个女生学化妆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最初始阶段,不管什么都敢混搭上脸,还容易往最浓最艳的方向下手。

  这种非主流时刻,钟盈当然也有过。

  只不过后来渐渐领悟了,不是说妖艳就不对,清纯就好——而是色调协调,风格一致,场合适宜会更好。

  这种见长辈的妆容,当然是让人看不出精心化过的,才最厉害。

  可陈青安还是觉得不对劲,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钟盈是什么行事风格,他还是了解的。

  他笑着又问了遍:“为什么这么隆重?”

  “……就这么明显?”钟盈凝眉。

  “就这么明显。”

  “好吧,算你了解我,”她顿了顿,不急不缓说着:“一个女人妆化的格外用心,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做两种分类。”

  “一种是要见喜欢的人,一种是要见讨厌的人,就这么简单。”

  “那我显然不喜欢她。”

  陈青安当然能听出来,这个“她”,是指钟盈的奶奶。

  他缓了缓,先没说什么。

  钟盈奶奶家住在明城老城区,小区内只有零星几个业主车位,访客要停只能去周围路边划定的公共车位。

  陈青安转了两圈,终于找到最后一个车位,还紧靠着钟轼的车,他转着方向盘侧方位进去,边笑:

  “我岳丈的X5这是多久没洗了?我都快看不出漆的颜色了。还有啊,你再不说就真到了。”

  “好啦,我说。”

  钟盈垂着脸,把那只腮红刷的盖子推出来,又推进去,孩子气地循环往复,“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又记仇。相看两相厌的人,哪怕是长辈,我也只希望她看到我比她过得好的样子。”

  “这有什么小心眼的,这是人之常情。”

  陈青安失笑:“只不过人家不会说出口,你说了而已。”

  钟盈嘟哝:“……我也就跟你说了而已。”

  她抬眼,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猝不及防被陈青安倾过身,在侧脸轻轻吻了下。

  轻柔滚烫。

  多大人了啊你,陈青安。

  钟盈心里像被猫尾巴卷了一下,忽然害羞的要命。

  却还是佯装淡然问:“你觉得这盒散粉是什么味道的?”

  陈青安不答,只是搭着方向盘,看着她舒眉笑了笑。

  这一笑,真的太温柔俊俏大哥哥了。

  硬生生把钟盈笑的脸颊微热,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软,“诶……这事儿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简单来讲就是我奶奶这个人,她非常重男轻女。”

  钟盈清淡自如,给陈青安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

  非典肆虐的时候了。

  那时候,钟盈刚上小学二年级。关于这场恐怖的疾病,她的印象有些模糊。

  只记得那时候新闻报道很多,每天上学都要测体温,不知谁说醋对SARS有效,教室里成日飘散着熏醋的味道;后来又成了板蓝根、碘伏,等等一堆东西。

  还有,她已经一连许多天没见过妈妈。

  那时候顾秋容是附属医院的内科护士长,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电视台的采访里,人人都穿着隔离服,要不是靠电视画面里的那行字幕,钟盈完全分辨不出谁是妈妈。

  非典虽然严重,但明城病例少,学校没有停课。

  她们正常上放学,但因为家长放心不下,小学又都是辖区内就近施教,回家都很方便,学校就暂停供应午餐了。

  其实,这本来是对钟盈没什么影响的。

  她上小学那会儿,学校没有管的那么严,大多数小朋友都是回家吃饭午休的。钟轼和顾秋容成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打转,自然没空,这事儿就交托给了钟盈的奶奶,冯慧。

  ——而且是花钱的。

  钟轼父亲去世后,冯慧一人寡居。小姑娘吧,交给保姆也不放心,钟轼夫妇干脆就给冯慧些钱,让她帮忙做做菜,照顾一下钟盈。

  实际上,冯慧的退休金颇高。

  顾秋容也知道,这笔钱,婆婆完全是用来贴补她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家。但再气再闷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他们是真的抽不出空照顾女儿。

  变故就发生在有天中午放学。

  钟盈回家后,发现钟轼和冯慧相对坐在沙发上。

  冯慧一脸愁容,仿佛很有苦衷地絮絮说着什么。而钟轼面色冰冷,听她说完后倏然站起身,气的连手都在颤。

  两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钟盈知道了。

  是因为她的堂弟,也就是冯慧的孙子钟原,嫌自己妈妈做饭不好吃,非典期间没营养,硬要奶奶去给她做饭。

  冯慧一听,心疼的不行。

  想都没想自然就丢下孙女,答应了。

  可就从没在意过,她这一走,钟盈彻底就没饭吃,没人管了。

  没想过她还拿着钟轼夫妇给的钱。

  后来那段时间,钟盈就过上了吃“百家饭”接济的日子。

  跟姚雪风回过她奶奶家,爸妈有空的同事、师兄师姐照顾一下,总之,日子也糊过来了。

  钟盈说着说着,眼中漾起笑,甚至还和陈青安调侃起来:

  “你知道这事儿最恶心我的点在哪儿吗?在非典一过去,她老人家又打电话回来,说想来家里照顾我——你也知道的,我们家虽然算不上多富,但中产没问题,再加上我爸妈都是大方敞亮的性格。”

  “人家又不是想照顾我,是想来赚钱贴补孙子的。”

  “但我哪愿意呀,”钟盈关上门下车,眼中笑意闪烁:“所以后来我都是宁愿一个人在家,也不肯让她来,我才不让她得逞。”

  “……那钟原欺负过你吗?”陈青安忽然问。

  “诶?”

  他们俩并肩往小区走,钟盈被他跳跃的逻辑问的怔住,想了想才嗯了声:“……就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一点吧。”

  男生小时候尤其调皮淘气,还总喜欢欺负漂亮的女孩子玩,钟原也不例外。

  别的钟盈记不得了,就一件,有次钟原故意当着她面,把别人送给冯慧的水晶球摔碎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冯慧,是她做的。

  她当然镇定地说不是,可不哭也不闹,冯慧就不信。

  还伸手打了她一下。

  说到这,钟盈无所谓笑笑。

  她对这位名义上是她奶奶的老人家,感情太寡淡,现在回想起从前的事,感慨都比难过要多得多。

  “虽然有的人可能会觉得,那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可当时谁还不是小朋友啦?”

  钟盈眼尾一扬,乖张又娇媚道:“我才不管。我就是因为他委屈到了,我就是不喜欢他。”

  “你也不许。”

  这话一说出口,实际上钟盈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这也太颐指气使不讲道理了。可说出的话又不好收回,只好掩饰着晃了晃他的手臂说完:“你也不许对他们那么温柔那么好,拿出你凶的时候的气场啊……”

  没想到,陈青安揽着她的肩,笑意温柔,真就应了声好。

  ##

  钟盈和陈青安到时,碰巧钟原一家也刚进门。

  互相喊过人,钟原的妈妈赵茹便上下打量起钟盈,笑着说:“盈盈真是见一次比一次漂亮,到底人靠衣装。”

  说完,眼神在她拎的包上一带,意味分明。

  就是说她假清高真拜金,靠名牌堆砌才漂亮呗。

  “谢谢婶婶。”

  钟盈卷着发尾玩,笑容清冷又妩媚,故意缓缓说着:“我觉得呀,我这张脸一直都生得不错。”

  这话赵茹还真没法反驳。

  钟盈从小到大,一直顺着美人胚子,美少女,大美人这条路往前推进,就没翻过车。

  美的令人刺目。

  赵茹心里愤愤的就是,钟轼一家和他们家,明明是至亲兄弟,过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日子。

  她这个老公好歹当年也是个大学生,谁曾想这么多年落魄闲散,不思进取,就只混到了个中级职称的普通职教老师。

  她每每嫌弃他,还被他反将一军:“我要和我哥一样那么有本事,谁还会找个像你这样,家里有个弟弟要扶的?”

  一提到弟弟,赵茹就更来火了。

  想当初,她给钟家生了个孙子。冯慧欢天喜地,赌咒发誓地说,小原大伯又没有儿子,以后他们夫妻好了,还能不想着唯一的侄子吗?

  还就真没想到。

  这么多年,这高知夫妻俩把女儿往国外一送,各人又一头栽进自己的事业里。

  好家伙,女儿在国外锦衣玉食,到处旅行。一回国,有好工作等着,还带回来个英俊多金体贴的丈夫。

  标准的天之骄女,人生赢家配置。

  可他们一家呢。

  除了成天沾了个“他大哥是谁、大嫂是谁”的名头,一丝好处都没捞到过。

  别的就算了。

  赵茹这次和冯慧商量好了,儿子怕辛苦不想考研,咬咬牙也要送他去英国见见世面。

  但这一年四五十万的学费生活费……

  这么多年大伯伯母总不能白喊吧。

  不消赵茹开口,饭桌一落座,钟盈就发现出不对劲来。

  冯慧对她太热情了。

  她脸色清淡,钟原还总勾着头过来,想找她说话。

  “盈盈”两个字还没喊出口,被陈青安波澜不惊的眼神一扫,忙抖抖索索换成了“姐姐”。

  果然,饭至中场,赵茹开始了她的路演。

  钟盈仿佛回到了还没辞职那会儿,都是拉客户——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唯一的差别是,冯慧是这么笑着说的:“小轼秋容你们看,我掏了十五万,他们两口子出十五万,英国租房生活费用太高,还不够,剩下的你们能不能先借点儿?反正五万十万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等小原回来参加工作了,就还给你们。”

  ……先借点儿。

  有还的吗。

  钟盈在心底冷笑,顾秋容面无表情,也放下筷子。

  陈青安还站起身,温和斯文地给她们添了点饮料。

  这时候,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钟轼一人身上。

  便是向来雷厉风行的钟主任,也不禁一个脑袋两个大,皱着眉问道:“小原,你既然……为什么不考研?”

  想了想,他还是把“既然家庭条件一般”给咽回去了,这话说了伤感情,可也是事实。

  海外背景对就业有没有帮助?当然有。

  是不是必需品?不是。

  那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踏踏实实在国内念研究生,丰富简历参加实习扩充人脉学做科研,不也一样成才吗?

  去留学深造,见见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在钟轼看来,除了少部分情况特殊的专业,这就属于一种“奢侈品”消费。

  有经济实力就去,没有就别碰,又不会怎么样。

  钟原见伯父问,垂下眼声音低:“……现在已经十月,来不及复习考研了。而且……而且留学中介费用也交了。”

  “哪儿能这样呢?”

  顾秋容忍不住出声了,端庄美丽的脸上满是不赞同:“这都十月份了,除了签了中介,雅思没出分,学费没落实,绩点也没刷上去,等于进度为0,那还不如考虑一下你伯父说的,复习考研。”

  顾秋容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全院两千多个护士,摸爬滚打竞争出来一个护理部主任,业务能力不用说,手腕更是厉害。

  婆婆和弟妹这点小伎俩,她实在不稀得拆穿。

  “秋容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冯慧一听,立刻不满起来:“你们把自己女儿送出去见世面是对,侄子去就是错了?他还是个男孩子,更应该见见呢……”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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