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御花园里, 滴翠亭中,皇太子倚在亭子栏杆上听曲儿, 为他谈曲儿的是东宫里的一个良娣,姓封, 原是服侍他的宫女, 因诞下了庶长子, 便升了良娣。

  外头都在说, 皇太子之所以不肯娶上官蕙为的便是这良娣。

  上官蕙姐妹俩赶到的时候, 冯氏正好弹完了一曲儿,手指尖拨完了最后一个音,正抬起头来, 盈盈朝皇太子一笑,皇太子眉眼都舒展开了, 与她对视,其中情意自是不言而喻。

  上官蕙目睹一切, 身体里怒火丛生,已是瞬间失去了理智,一步跨出, 朝着亭子里冲了过去,扬起手, 便朝冯氏的脸上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起,震懵了所有的人。

  站在不远处观望到这一幕的姜嘉卉和乐安已是被惊得站起身来。

  良久,皇太子才回过神来,才发生了什么?他腾地起身, 一把扣住了上官蕙准备接着扇的手,他眼神凶狠得要吃人一样,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他怕是被气疯了,竟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她打了这个贱人一巴掌,他就气疯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贱人。上官蕙与太子对视,看着看着,她眼里便蓄满了泪,浓浓的悲哀涌上了心头。

  太子大她六岁,她从落地起,便是既定的太子妃身份,她也因此为这个身份努力过。京城里的贵女们,别人还在踢毽子,和丫鬟们疯玩的时候,她就被娘亲逼着练琴,习字,读书,下棋,唯恐哪一样不好了,惹得人笑话。

  一开始,她是很厌烦这个身份的,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好处,反而她失去了自由,每天的日子那么辛苦。

  可是,当她慢慢地长大了,懂事了,看到太子丰神俊朗,偶尔一次看到他对服侍他的宫人和颜悦色,温情款款如谦谦君子,她就动心了。她在想,这样一个男子,将来会成为九五之尊,而她将成为唯一一个能够与之并肩而立的女子,因为他,而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人,她心向往之。

  她一直等着及笄,等着为他披上嫁衣,成为人妇,为他生儿育女。谁知,她及笄了,他不肯娶她,她等了两年了,一开始,他只是推迟,慢慢地,谁都瞧得出来,他是压根儿没有娶她的心思。

  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如果说太子只是不喜欢她,她可以忍,只要他娶她,喜不喜欢的,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生来就是为了做皇后,她有信心成为他的妻子后,让他另眼相待,最后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可是,不是,太子竟然真的是为了这个贱人才不娶她的,叫她如何能忍?

  “你为了她,为了她……”上官蕙双泪横流,就是说不出任何有损她尊荣的话来,她何等骄傲的人?韩国公府嫡长女,生来就是当皇后的命,叫她与一个出身宫人的女子争宠,她如何能做到?

  可她到底是个女子,一心想要嫁的人对别的女子柔情似水,对已有婚约的她却冰冷如水。

  太子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他眼里毫不掩饰地厌恶,一把甩开上官蕙,踏步朝冯氏走过去,拿开冯氏捂着脸的手,看到她脸上已是红肿起来,上官蕙的手指甲在她的脸上刮了几道痕迹,破了皮,瞧着就很瘆人了。

  太子瞧着瞧着,脸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又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柔声问道,“如何?是不是很疼?”

  冯氏眼里滚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她却笑着摇摇头,“不疼,殿下不要生气了!”

  “嗯!”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只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他牵起冯氏的手,“我们走!”

  说着,从上官蕙面前侧身挤过去,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道。上官蕙初还能端着,可是眼见得太子越走越远,上官蕙只觉得她曾经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人生里一直亮在她头顶的光随着火种的离去,也越发暗淡下来,她所有的生的希望在慢慢地抽离,强大的恐惧压在了她的心头。

  “赵哲致!”上官蕙喊出了太子的名字,“你难道什么都不顾了吗?”

  这句话,她说得隐晦,太子却明白。江山不要了吗?太子之位也不管了吗?韩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之后尝到了甜头,一直谋求下一任皇后之位,谁娶了韩国公府的女儿,谁才能坐稳储君之位,成为下一任帝王!

  多么讽刺啊!

  太子顿住了脚步,眯起了眼睛,他朝上官蕙看过来,目光如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字不说,复又牵起冯氏的手朝东宫走去。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如果这是真的,她该怎么办?她已经十九岁了,如果当不了太子妃,她这一生还要怎么活下去?

  成为全京城人的笑话吗?

  不,那时候,便是大雍的笑话了。

  上官芸低下了头,她紧紧抿着唇瓣,身侧双拳紧握,留得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掌心里的嫩肉中,她却感觉不到疼。她在极力地克制自己心头的情绪,如果皇太子真的不娶姐姐了,那么下一个待价而沽的便是她了。

  上官家不可能把已与太子有了婚约的上官蕙再改嫁给其他的皇子,唯有她,到了那个时候,有希望登上东宫宝座的便是表哥了。

  表哥会感激她的!

  她上前去扶上官蕙,上官蕙收回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虽低着头,上官蕙却依旧把这个妹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冷笑一声,“你现在满意了吧?”

  “姐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上官蕙嗤笑一声,“别做梦了,皇上轻易不会废太子的。东宫储君乃国本,岂会轻易废立?”

  “是!姐姐说得对!”上官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应对。

  “再……”上官蕙端着脸,俾睨她这个妹妹,“老九的心思在谁身上,你不知道吗?”

  上官芸感觉到了羞辱,她却不能对她这个自小就极有威严的姐姐表露出任何反抗之意,温顺地点头,“知道的,是令仪。”

  “知道就好!”上官蕙勾起唇角,充满了嘲讽,脸上的泪已经干了,瞧不出才哭过的痕迹,她腰背挺得笔直,浑身充满了一股母仪天下的风范,格外引人注目,“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不必了!”上官芸知道她这个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瞧瞧,她自己都活成了什么样儿,她不敢让她插手,提醒道,“我与姐姐一样,姐姐想要的是太子妃的位置,我想要的是做他的正妻。我与姐姐不同的是,姐姐想独占太子,可我想他得其所愿!”

  “哼!”上官蕙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上官家不可能把两个女儿都嫁给皇家,皇上和姑母也丢不起这个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死心吗?不存在的!上官芸却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上官蕙的身后,不说一个字,心里信念之坚定前所未有。

  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尽管这个人还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

  这边的冲突,姜嘉卉和乐安都看见了,只上官蕙姐妹俩说话的声音很小,她们并没有听见。天气虽好,御花园里的花草争奇斗艳,格外热闹,两人因败了兴致,也就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了。

  从御花园回来,皇太后才服了药在睡,她去和青禾姑姑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了偏殿。因闲着,她便歪在窗前的榻上,明翡为她端来一盏茶,见她恹恹的,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寻了话头和她说话,“殿下行前,寻了好几个话本子,说是郡主乏了可以看着解解闷。”

  姜嘉卉便来了兴趣,叫明翡拿来给她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了八月中秋节的日子,太后的病彻底好了。皇后也没说叫姜嘉卉回去,齐国公府几次请旨,皇后总以太后离不开姜嘉卉解闷为由,将她留在宫里。

  待到了冬至日,齐国公府太夫人因思念孙女病了,满京城人都知道了,皇后这才准许姜嘉卉回去,叫人喊来九皇子,“帮我送送令仪!”

  姜嘉卉并不想让赵哲成送,可比起不能回家,不能在病了的祖母跟前尽孝,谁送已经并不重要了。

  到了宫门口,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在。看到姜嘉卉从宫里出来,连忙就喊了一声,上前来接她。好像是看不见赵哲成一样,卢舜华与姜嘉卉说完了话后,这才看向赵哲成,行过礼,“多谢九殿下送梅梅出来,有我送她回去就好!”

  “母后让我送她,我也不敢抗旨不遵!”

  赵哲成看着姜嘉卉对卢舜华格外依恋,论起来,他也是姜嘉卉的表兄,虽隔了几层了,关系也并不疏远。但姜嘉卉对他似乎本能地就有种抗拒与警惕。他几次观察,姜嘉卉并非如她一样,有着对前世的记忆,那这抗拒究竟从何而来呢?

  这令他非常不解,也格外忧心。这半年时间,他极尽讨好之意,谁知成效并不好。

  路上,遇到了上官芸,才从银楼出来,买了些首饰。姜家的马车停了下来,上官芸与赵哲成行过礼后,又与卢舜华寒暄几句,这才问姜嘉卉,“令仪,你就回去了吗?怎地不在宫里多住几日?”

  姜嘉卉挑开马车帘子,朝她笑笑,“祖母病了,我得回去瞧瞧!”

  “是啊,你是个孝顺的,先给皇太后侍疾,如今又要回去给你祖母侍疾。”她感叹几句,“那我就不打搅你了,快回去吧!”

  赵哲成正要离开,被她拦住了,“表哥,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母后命我先送她回去。”

  “表哥,很快的!”上官芸拉住了赵哲成的马缰,姜嘉卉的马车已经朝前走去了,赵哲成目光追随着,神情格外不耐,却又不得不道,“你说吧,什么事?”

  “表哥,我听说母亲准备去向皇后娘娘讨个旨意,说是想把梅梅指给我哥哥!”

  赵哲成如遭雷击,怔愣了好久,再看上官芸的时候也就不那么反感了,问道,“此话当真?”

  这消息也已经越过数千里,传到了赵维桢的耳中,他坐在帐篷里,手里捏着飞鸽传来的纸条,唇边挂着一抹冷笑,不明白韩国公府这是要做什么?但,很显然韩国公府起初应是无意与齐国公府结亲的,而上官子恩一向与老八走得很近。

  似乎明白了什么,赵维桢喊来猎影,“你回一趟京城,去一趟太子府上,把老八和老九这边的动静告诉他,至于他如何抉择,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若对他有利,他算没白帮了这个忙,若是对他无利,他帮的这个忙是要收利息的。

  所有肖想梅梅的,敢动她的人都该死!为了护住梅梅,他不介意用太子这把刀,即便太子哥哥曾经待他和善过。

  猎影自然是不会亲自去太子宫里,他原与冯氏的哥哥就认识。东宫没有主母,冯氏才为太子诞下了一位小郡主,她膝下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东宫的女人里头,她是最为得宠的,俨然东宫主母,冯氏的哥哥也算是舅爷了,出入东宫,颇受太子看重。

  书房里,只有冯岩和太子二人,连太子跟前最得宠的内侍都被摒出了门外,在书房门前守着。

  太子展开手里的书信,边看脸色大变,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儿,滚滚落下,脸色也变得苍白。一如冯岩最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的样子。他妹妹嫁给了太子,不出意外将来跑不掉一个四妃之位,若太子出事,不止是他当不了国舅的问题,而是将遭遇灭门之灾。

  “这是从何而来的?”太子拿着信的手在抖,还没有佐证,他已经信了。信上连明日大朝会的时候由谁站出来举报他谋反的御史名字都有,连他的一处隐秘的别庄都指出来了,那里面竟有个仓库,里头装满十万只箭,一万多弓箭,还有各种数量的大刀、马朔等禁军装备武器,他原本不知道的。

  他没来得及去看,也已经相信了。他绝没有想到,他的八弟和九弟竟然这般能耐,不,他想到了一个人,能够如此悄没声息地弄来如此多的禁军装备,运到他的别庄里去而不惊动他,天底下这样的人不多,也绝不包括他的八弟和九弟。

  “去别庄!”

  太子腾地起身,他冲出了书房,快步朝马厩走去,随手抓住了一匹马,便奔跑起来,冲出了东宫的大门。他的身后,近卫内侍都没反应过来,待去追时,太子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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