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一月初十日, 齐国公抵京,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十里外相迎。

  晌午时分, 君臣回宫,至晚, 皇帝大宴敬德殿, 二品以上京官入宫为齐国公等一干受封的将军们庆贺、接风洗尘。皇后则率后宫妃嫔们在偏殿宴请京中二品以上的诰命, 与这些诰命们一块进宫的还有贵女们, 此时莺莺燕燕围在皇后等人的身边, 一个个争相恐后地想要在皇后跟前露面,肖想的无非是皇子们。

  姜嘉卉躲在一旁,她歪在齐国公夫人的怀里, 也不在意形象,满心里想着的是, 爹爹兄长和维桢哥哥在正殿,她如何才能见到他们呢?

  她正想着, 突然听到皇后叫她娘亲,娘亲扶着她起身,牵起她的手, 朝皇后那边走去。皇后瞧着和善,叫人搬了凳子来, “怎地不过来,在那边缩着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夫人们都笑了,韩国公夫人道,“今日谁都可以不来, 唯独卢夫人是不能不来的。征北大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这场宴会为的就是大将军,夫人怎可不来呢?”

  “正是这话!”

  卢氏笑了笑,抬了抬宽大的袖袍,“娘娘和夫人是在笑话我了,怎地是我家国公爷立下的功劳,上战场的不止是我家国公爷,多少将士们血洒疆场,就算是立下了不世之功,那也是征北的将士们一起立下的,不是我家国公爷一个人的功劳。娘娘若是也如戚夫人所想,那便是寒了一干将士们的心了。”

  卢氏所言皆是大义,皇后只能点头称是。戚氏心中恼怒,不悦地看向卢氏,卢氏与她对视,气势并未输她。戚氏无奈,目光落在姜嘉卉的身上,笑道,“郡主快及笄了吧?”

  皇后道,“翻过年便可及笄了。”

  戚氏笑道,“怪道都说娘娘疼爱令仪呢,连令仪的生辰都记得。也不知将来谁家的儿郎有这福气,娶令仪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呢。”

  一语,都笑起来了。这会儿换卢氏恼怒了,只不待她说话,皇后就开口了,“夫人这是在羡慕了呢?不如,趁着今日这好日子,我把我这老脸不当一回事,为令仪保个媒吧!”

  姜嘉卉一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外来了。她一把抓住身侧的母亲,卢氏握住女儿的手微微用力,眼角递了一抹余光过来,叫她稍安勿躁,笑着对皇后道,“娘娘不说,我也知道娘娘要开口说谁了。那是个好儿郎,只是,国公爷回来前,专程写了信来,说是把梅梅许了人了,亲事要待他回来了再议,怕是要辜负娘娘一片好意了。”

  “是吗?”皇后明显不高兴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机掩去脸上的愠怒,实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对卢氏的不满。

  殿里很静,胆小些的命妇们低着头缩着脚装死,胆子大些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在卢氏和戚氏身上挪来挪去,图个热闹看。

  卢氏心底里冷笑一声,原先上官氏与她一般是国公府的小姐,上官一家撺掇皇帝谋位,做下了弑兄屠弟逼父的勾当,这才当上了皇后,又何必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呢?

  上官氏给她脸子看没关系,可若是处处拿她女儿说事,如今又要利用她女儿的姻缘来达成一些阴谋,便不要怪她不尊敬了。

  殿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口的内侍扬着嗓子喊道,“大殿下、三殿下、八殿下和九殿下给娘娘请安!”

  “进来吧!”皇后已是换上了一副慈母的表情,甚至要起身去迎,宫里的嬷嬷连忙拦住了,“娘娘不可如此!”

  姜嘉卉已是扭过头去,她的目光锁住了跟在前太子赵哲致身后的男子身上,他一身银色的戎装,头戴玉冠,塞外的风沙打磨过的脸庞越发冷峻刚硬,坚毅的神情令得他五官也愈发分明,两道剑眉飞扬,一双黑眸清冷深邃,薄唇轻抿显得无情,却在目光触及姜嘉卉的时候,闪过一道火热,很快又被隐藏起来。

  “给母后请安!”他随在皇后的三个嫡子后面单膝下跪。

  “快起来!桢儿过来我瞧瞧!”

  似乎,多年前,在宫里饮下的那杯毒酒不是皇后所为。皇后为慈母,赵维桢也是孝子,一步朝前,再次跪下,俯下身来。皇后扶着他的肩膀,眼里含着热泪,“可算是回来了,可把母后担心坏了,夜夜吓得睡不着。闻得你生擒大臾王,立下大功,我又欢喜得睡不着,想着儿子们都大了,我也老了。”

  “快去让你母妃看看!”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随妃也在列,所有人瞧她的目光中又充满了诡异。随妃压下心头的不适,起身扶起跪在她跟前的赵维桢,眼中滑下泪来,显得娇柔不堪,“起来,你如今大了,能为皇上做事了,又何必在我跟前跪来跪去的?愿你多孝敬皇后娘娘!”

  “是,儿臣遵命!”赵维桢忙起身。

  赵哲致与两个弟弟在皇后跟前说话,赵维桢朝后退了两步,看似避开,退到了姜嘉卉的身侧。他不能与她说话,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能,但他的衣袍与姜嘉卉的裙摆连在一起,他的手垂在身侧,只要轻轻抬起半臂,便能触碰到她的脸。

  他多想啊!边塞的日子不好过,他盼来月缺又盼月圆,他急于回京,每一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以至于大将军总是骂他急功近利,几次都挨了军棍,立下的诸多功劳都用来抵了不听号令之罪。他无所谓功劳不功劳,只要让他能早日回京看到梅梅,便是把功劳都拱手相让他也无妨。

  他这样的身份,要的只是向皇上,向满朝文武证明自己的实力,他要功劳何用?

  生擒大臾王,他为的也不过是早些回京。他的梅梅十四岁了,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与前世一样娇媚多姿,胸前的小杏儿也长大了,可以塞满他一个手心,她有着世间最柔软的腰肢,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在他怀里弯出水藻般的柔软。

  姜嘉卉几次抬手,很想去勾一勾赵维桢的手指头,但她不敢。殿里多少人,若被人瞧见了,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话来,叫多少人耻笑。心里如有十八只猫爪在抓,她实在不耐烦在这殿里待下去了。可正殿那头的宴会都还没开始,这边也要等到那边开始的时候才会开始。

  时间真是难熬啊,偏偏,皇后的话说完了,吩咐他兄弟几人去正殿里去,“别叫你们父皇等着了。”

  赵维桢不得不跟着离开,行前,低头朝姜嘉卉看了一眼,二人飞快对视一眼,赵维桢眼里那因欲望而起的不耐,也被姜嘉卉瞧在眼里,她忙低下头来,耳根也跟着红了。

  这会儿,她记起了维桢哥哥的话来,他说,他回来后,要她不许隔着衣料,要她伸进去,顿时,好似有什么蛰了一下她的手心,火热火热地,她半边臂膀都跟着烧起来了。

  随妃的目光落在了姜嘉卉的身上,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如一道光反射在了冰刃之上,折射出最锐利的光芒来。但也只是一瞬,很快移开。

  上官芸起了身,朝外面走去。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当没有看见,与周围的妃嫔命妇们说话。不一时,一个宫人进来,塞给姜嘉卉一张字条。她捏在手里,一颗心蹦蹦跳,脸上也涨出绯红来,有些怨怪维桢哥哥的大胆,又甜滋滋的。

  但她还是起身了,走出殿门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在廊檐下看着她。

  赵哲成看到有人朝赵哲泰的手里塞了点什么,他的怒火一下子就冲了起来。他绝没有想到,他拒绝了上官芸,上官芸竟然会找上赵哲泰。他到底料错了,上官芸怕不是为了他,为的兴许是他的好八哥。

  梅梅,梅梅!赵哲成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一阵苦涩,不管他如何为了她,或许她都不会心意回转到他的身上。前世,她也并不爱他,可是她喊他“九哥哥”的样子,让他柔肠千转,便是只尝她一次滋味,他也至死不悔!

  赵哲泰展开看了一眼,便扔进了旁边的熏炉里去,然后他起身朝殿外走去。赵哲成急忙起身跟上,大臣和宫人们并未在意,只有赵维桢黑沉的眸子慢慢眯起,不发一言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彩凤楼就在敬德殿旁边,姜嘉卉来得晚了一些,才在路上,明翡追上了她,帮她穿了一件氅衣,偏又看到氅衣上脏了一块,明翠回去秋阳宫偏殿拿了一件过来,可不是就晚了?

  她正要让明翠在门口等她,一道黑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姜嘉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便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她顿时欢喜万分,正要喊,对方已是一笑,一把将她扣在了怀里,拉进了旁边的树影之中。

  明翠识趣地转过身去。

  “维桢哥哥,你不是说在彩凤楼里等我的吗?”姜嘉卉被他抱在怀里,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屁/股,圆润了很多啊,赵维桢心里痒痒的。

  “不是我!”见怀里的人儿懵懂着,没有听懂,赵维桢沙哑着声音又说了一遍,“约你来的人不是我!”

  他说完,就朝彩凤楼上看去,才亮了的灯,这会儿已经熄了。赵哲泰先进去的,这会儿,赵哲成也跟着进去了。很显然是有人拿梅梅做了诱饵了,前世是不是也发生了现在这一幕?赵维桢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女孩儿,生怕一个念头就失去了她。

  姜嘉卉也懒得去想是谁约了她,她把手里的纸条塞给赵维桢,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深吸一口气,维桢哥哥身上的味道啊,她真的是想了好久好久了。

  赵维桢初看到她时兴起的欲望此时已被他死死压制,很快,猎影过来了,低声在他旁边道,“殿下,那房间里有香。”

  猎影没说什么香,赵维桢已经懂了,问道,“宫里的还是外头进来的?”

  “宫里……常用的。”他欲言又止,赵维桢朝他看了一眼,猎影便没再说,退了下去。有什么话,可以回府去说,猎影知这件事事关重大,主子怕是不想让她怀里的人儿知道。

  楼上屋里起了争执,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耳力超凡的赵维桢还是听到了。无疑是赵哲成和赵哲泰。他虽想不通这件事为何赵哲泰参与其中,但冲着谁来的已是不言而喻。

  若梅梅在那里头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前世,梅梅突然嫁给了赵哲成,宁愿为妾,这一刻,他似乎想通了。他想起他高高在上地在丹陛之上,骄傲地对他说,“三哥,一个连生辰时日都不肯告诉你的人,她是真的爱你吗?”

  他低头问姜嘉卉,“梅梅,你生辰到底是哪一日?五月十九还是五月初九?”

  “五月十九啊!”姜嘉卉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感受不到他无处安放的心,自顾自地道,“本来是十九,爹爹和娘亲他们怕别人拿我的生辰八字生事,就对外说是初九日,实则是十九日,我每年都要过两次生日的。”

  原来是这样啊!

  前世,他失去了她,生命里没有了光和亮,他活在黑暗里,一颗心在黑暗中摸索便觉得曾经拥有过的光和亮都是假的,虚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怀念,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在她的身上或许曾经发生过多么不堪的事。

  “维桢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告诉过你啊!”

  “嗯,是告诉过我,那时候你还小,我怕你告诉我的是错的呢。我听人说是初九日,就多问一嘴。”

  姜嘉卉也没多想,她歪着头额头顶着他的侧脸,一天未刮的胡子有些扎人,她就好玩儿地用她光洁的额头蹭来蹭去。赵维桢被她蹭得火起,偏头吻了一口,“想不想我?”

  “想!”女孩儿实诚地回答,赵维桢的心都化了,他满足地一笑,低头将女孩儿的唇含在嘴里。

  赵哲泰一进屋没有看到姜嘉卉,就心道不好,正要退出,赵哲成已经进来了,他二话不说,一拳就朝赵哲泰揍了过去,两人厮打在一起,将屋子里的桌椅茶几都砸了个稀巴烂,墙上的瓶地上的炉,也摔成了碎片。

  事到如今,赵哲泰也懒得与他较真,只不叫赵哲成伤了自己,待他气出得差不多了,赵哲泰一把摔开赵哲成,“别发疯了,父皇还在敬德殿等着呢!”

  “谁安排的?”

  香炉碎成了数片,落在地上的半片香依旧袅袅燃烧,赵哲成盯着那香看,每吸进一点,他体内的火便燃烧得更旺一些。如果今日,在这屋子里的是梅梅,他只怕依然难免重蹈前世的覆辙,此时他只要想想梅梅,欲望的洪水便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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