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月天, 宫里宫外的梨花都开了,妆满了枝头,盛起了千堆雪。

  齐国公府里, 皇后送来了帖子,三日后会有一场花会,请了不少权臣勋贵家的贵女。齐国公府是头一份的勋贵,又只有姜嘉卉这一个女儿,皇后的帖子不是第一次送来,以往都被卢氏给推了, 今日, 却送到了姜嘉卉的桌上。

  “郡主去不去呢?若是去的话,须早做准备呢!”晴柔问道。

  “既是娘亲说我应该去, 那就去吧, 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宫里呢。”

  她小时候去过, 后来就没有去了。她大一些后,家里便将她送到了姜家本家去住,那里,大伯母主持女学,她被养在大伯母跟前, 一直到去年冬才回来。

  齐国公府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姜嘉卉是不需要像别的女孩子,操心自己的衣服首饰的。但凡是南边北地流行的首饰衣服,就没有不到她的屋里来的。

  便是进宫的话, 姜嘉卉也无须准备什么。

  到了那一日, 齐国公府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载着姜嘉卉便往宫里去。她回来后,就没怎么出过门, 马车从玄武大街上穿过的时候,姜嘉卉掀开了马车帘子,朝外观望。嬷嬷在身后拼命阻止她,但她哪里忍得住?

  看着看着,目光便被一道神姿高彻,瑶林琼树般的身影吸引住了。

  男子肩背挺直,窄腰翘臀,他站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马旁,手里握着缰绳不动,但依然可以叫人感受得到他肌肤下潜藏着的强大的力量。男子侧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朝马上一跃而起。

  恰好,姜嘉卉的马车走到了旁边,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马背上的男子朝她这边看过来,姜嘉卉连忙放下了帘子,挡住了她一张精美绝伦的脸。

  赵维桢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他,待马车从他身边辘辘而过,他看到了马车上的徽印,是齐国公府的马车,里头坐的应当是齐国公府的女眷。

  赵维桢知道是谁,便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姜嘉卉进了宫,到了皇后跟前,她才知道,原来这一次,竟然是母亲拜托了皇后,要皇后帮她挑一个夫婿,皇后这才办了这么一次花宴。顿时,姜嘉卉羞得都不敢见人了。

  她不由得想到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男子,不知道那男子是谁,这不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她的哥哥们都很俊,老家的堂兄堂弟们也没有一个长得丑的,可第一次,姜嘉卉把夫婿这两个字与那男子的身形重叠起来了。

  因她很抗拒,宴会开始了,她才姗姗进去,脸上蒙着一层面纱,从两侧的少年男子们中间走过去,姜嘉卉紧张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迈开腿了,好在,她骨子里有着武将家的那种勇猛,才没有怯场。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从那人旁边经过的时候,姜嘉卉的眼角斜了一下,看到了男子的脸,剑眉星眸,一张脸俊美无俦,姜嘉卉竟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那天,她知道了这男子的名字,原来是随妃所出的三皇子赵维桢。

  宴会过后,姜嘉卉去太后宫里给太后请安,出来的时候,在宫墙边上便遇到了赵维桢,她偷偷地朝他看了一眼,从赵维桢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再次朝赵维桢投去一眼的时候,被赵维桢抓住了她的目光,她的脸顿时通红,但面儿上却镇定得紧,再目不斜视地从赵维桢身边走过去。

  再后来的日子,姜嘉卉便留意起三皇子来,听人说他的身世,也不知晴柔从哪里打听得来三皇子为他母妃所不喜,常常受随妃的责罚,打起来毫不留情,姜嘉卉越发心疼得紧了。

  机会终于来了,五月初,京城中的少年郎君们在郊外赛马,姜嘉卉不太会骑马,但也要跟着去。

  去了之后,姜嘉卉竟然没有看到赵维桢,不由得格外失望。她问哥哥,姜嘉北便解释说,“三皇子殿下性格孤僻,极少与我们来往,没来也正常。”

  姜嘉卉自己骑了胭脂四处溜达,溜达着就到了树林子里头了,越是往里走越是阴森,姜嘉卉正要掉头,从里头冲出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来,胭脂被惊得后腿站立起来。眼看姜嘉卉就要从马上掉下来了,她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竟然是这等死法呢,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一只长臂伸出来,揽住了她的腰身,一卷,姜嘉卉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抬眼一看,看到了一个弧线优美的下巴,男子的脸刮得很干净,白净的肌肤上露出来的青色反而增添了性感。

  男子另一只手勒住了马,胭脂已经抛下了主人朝林子深处跑去了。姜嘉卉便侧躺在男子的怀里,她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住他的前襟,而他的干燥又温暖的大手正贴着她一个圆润的肩头。

  男子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认出了他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是维桢哥哥吗?”

  他比她大五岁,他比她的三哥还要小。

  从不曾有人喊他是“哥哥”,偏生他又不是她的哥哥,这种感觉很奇妙。女孩温柔,漾着水的眼神,包裹住了他,赵维桢突然就很不想松手,想一直,一直紧紧地搂着她,这辈子都不要再松手了。

  姜嘉卉的马跑了,赵维桢将她带到林边,本来准备说将她放在这里,让她自己过去。后又不舍得她走这么远的路,欲将自己的马给她骑过去,谁知,她偏不让,“维桢哥哥,你和我一块儿过去!”

  姜嘉卉只惦记着他没有人玩,谁都瞧不起他的身世,但从此以后,他有她陪他玩了啊!

  赵维桢只好下了马,两人不可能骑在同一匹马上,叫人看见了,会说姜嘉卉的闲话。谁知,姜嘉卉下了马,偏偏要牵着他的手,他一直都记得,姜嘉卉就这么把他牵回去的时候,满场子的人都目瞪口呆。

  再后来,她就赖上他了,她是个不耐烦走路的姑娘,只要稍稍走得远一点,她就要背,还义正言辞地说,“哥哥们说了,只背我到十岁,十岁以后,就归我夫君背了!”

  那一天,他把她背在背上,身体里是无法克制的冲动。他故意把她往偏僻的地方背,谁知,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他把她放下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一处树桩上,将她横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克制不住地吻了下去,她有些不耐烦被打搅,嘟囔一声“维桢哥哥”,手推着他的脸,将他推开。

  那时候,他在想,总有一天,他要掐着她那柳条一样的细腰,将她弄哭。

  她十五岁办了个盛大的及笄礼,她朝他讨要礼物,他送给她一把小圆弯刀,她高兴坏了,跑到他的王府里,他们滚在了床上,只差那一步,她窝在他的怀里说,“维桢哥哥,你要等我嫁给你,你不许和别的女人做这样的事。”

  “不会的,我只要梅梅!”

  第二天宫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跑到齐国公府,没有人放他进去。

  再后来,她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日子,被偷偷地抬进了东宫。他是后来从时为太子的赵哲成口中知道她做了他的女人,侧妃。那一刻,人生对他失去了意义。

  人生,对姜嘉卉来说,也失去了意义。她跪在爹爹和娘亲的跟前,哭着要他们将她抬进东宫,不要嫁妆,不要惊动任何人,她只想为自己的余生寻一个去处。

  她知道,只要她还留在齐国公府,不管她曾经历过什么,维桢哥哥都不会不要她。可是,她曾经想过的最美好的事,就是穿上嫁妆,给维桢哥哥做最美的新娘,但她经历了那样肮脏的事后,还有什么资格留在维桢哥哥的身边呢?

  卢氏抱着她哭,“你不是喜欢三皇子的吗?娘去跟他说,只要他不嫌弃你,就算他想当皇帝,姜家也帮他把皇位抢过来。”

  但姜嘉卉拼命地摇头,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答应了下来,她哭着道,“娘,我和维桢哥哥就只能盼着来世了!”

  她朝齐国公磕头,“爹爹,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养我这个女儿,不管我如何,都不要管我,只当我已经去了吧!”

  她在东宫,用那小圆弯刀保护自己,她后悔那日进宫没有偷偷地带进去。宫里不许带兵器,她便没有带,却让人伤害了自己。她记得她拼命地哭啊,拼命地叫,却没有人来救她。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开始给自己绣盖头了,大红的缎面,用金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交颈鸳鸯和富贵牡丹,如今她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没有带丫鬟,没有带任何傍身之物,她如同一个孤女,只身一人进了东宫。

  只要进东宫,她是死是活,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不被维桢哥哥捡了去,她是谁都不重要了。

  她在东宫里,偶尔听人说,长沙郡王如何如何了,又打了什么胜仗,又受到了什么封赏,皇上赏了多少个美人给他?

  后来,她又挪到了别的宫殿,也听到人说,长沙郡王如何威猛?

  直到有一天,嫁了人的晴柔进宫来,告诉她说,皇上一直用她做威胁,逼长沙郡王为皇帝出生入死,她麻木已久的心才又开始了疼痛。她舍不得维桢哥哥的,她的眼已经瞎了,留了一双耳朵为的是听一听他的消息,如今到了她该上路的时候了。

  是夜,她闭了自己最后一瓣心窍,捏着那用白色绸子绣了好久好久的海棠花,去另一个世界等她的维桢哥哥。

  三日后,赵维桢在狱中饮下了毒酒,去赴她的约!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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