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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瑞尔一不小心发现树干上正躺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蜷着身子睡大觉呢!在英国很少见到猫,因为有人说瘟疫就是猫狗传播的,所以这些小动物的命运都相当悲惨。所以对于莫瑞尔来说,这简直就是个神奇的动物!
他站起来,好奇地跑到树下,开始学猫叫。
“喵~~~”
说实话,他学得很不像。
小猫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重新蜷缩得好好的,继续睡。
“喵呜!”换了一种叫法。
小猫睁开金色的大眼睛,瞅了瞅他,将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睡。
“喵!”
“喵呜——”
“喵喵呜————”
啊!
小猫终于起身了!
只见它睁大眼睛看着莫瑞尔,弓着背,双耳后压,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尾巴微卷……
糟糕!
小猫好像生气了!
还没有采取逃跑的行动,小猫就“喵”了一声,朝莫瑞尔扑来!
没有想到是一只重量级的肥猫,竟然就像个炸弹直接把12岁的莫瑞尔扑倒在地上,那尖尖的爪子一下子就划在了莫瑞尔的脸蛋上!
“好痛!”
莫瑞尔忙捂住自己的伤口。
小猫跳到一边,舔着自己的爪子,看都不看莫瑞尔一眼,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你的起床气好重!”莫瑞尔抱怨道,还好脸上的伤口只是破皮而已。
小猫依然不理他,起身,昂着头,翘着小屁股和尾巴,竟然就这样踩着华丽的小碎步走掉了!
莫瑞尔真是郁闷啊。
原来猫,就是这么傲娇的动物吗?
虽然小猫让他郁闷,但是这里的风景真的没的说了。
他行走在草丛中,看着沉甸甸,星儿一般的紫丁香花簇在空气中摆动着,忍不住躺在草丛中,眯眼看夕阳红艳艳的余辉,倾听耳边那只演奏着曲子的小蚱蜢,还有时不时落在花朵上的蜻蜓。
晃了一天了,突然感觉到有些累。
就这样,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都没有听到马的嘶鸣。
一个男子走下马车,一只消失了很久的黑猫迅速从草丛中钻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主人的脚边,非常谄媚地用耳背去摩擦主人的皮靴,尾巴翘得高高的…… 仆人瞅了一眼躺在草丛中的孩子,跟他们的老爷报告着。男子毫不犹豫地朝孩子走过来,步履比平时要快个半拍。
他轻轻地蹲了下来,歪着头,看着草丛中睡熟的小孩。
他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从围巾里滑落。
小孩子睡得很安稳,微微蜷着。一只小手枕在耳后,长长的睫毛翘翘的,嘴角带着点点微笑。几片紫丁香的花瓣落在他的衣服上,金色的发梢上。
男子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将小孩子头发上的花瓣拿下来。
他取下自己的黑色手套,玉白的,极美的手指轻轻地往孩子的脸颊靠近,那里很明显是被猫抓了的痕迹。
他微微皱眉,看向一边的小猫。
小猫“喵”着扭动身子装无辜,看到主人的表情不对,竟然一下子就跑掉了。男子无奈地叹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一瓶药剂,挤了一点在手上,然后轻轻地涂抹在小孩子的伤口上。
他深灰的眼里,在那一刹那闪过一抹纯粹的紫,竟比那些紫丁香的紫还要美……
小孩“嗯”了一声,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脸。很明显,他被弄痒了。
他很自然地张开眼睛,近乎透明的绿眼睛在那一刹那是迷茫的。但是接下来,他一把就抓住了正欲起身的人的手腕!
“彼勒哥哥!”
他大声喊道。
伯爵看着他,那美丽的眼睛里,刚才的温柔完全消失,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我不是彼勒。”
他淡淡地说,然后站起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就是彼勒,虽然你的头发颜色变了,但是其他都没有变!而且如果你不是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伯爵笑了,没有一丝温度。
他伸手,轻轻地捏着莫瑞尔的下巴,脸朝他靠近:“如果我是彼勒,那又如何?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那双深灰的眼睛非常冰冷,锐利,就像瞬间用利牙贯穿猎物的冷血动物的眼。
莫瑞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脑袋里一片空白,刹那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伯爵站起来,淡淡地说:“记住,彼勒早死了。”
莫瑞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伯爵早走了。
莫瑞尔不懂。
他真的不懂。
但是他知道的,就是伯爵很冷淡。
吃饭的时候,除了必须告诉莫瑞尔的事,他惜字如金,根本不会跟莫瑞尔交流。莫瑞尔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几乎是自己在自说自话,他只会“嗯”“是”等等简单地回答,甚至都没有多看莫瑞尔一眼。
一吃完饭,伯爵就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接下来,每天伯爵很早就走了,只回家吃晚饭。
两个人只有晚饭的时间可以见面,但是却说不上几句话,这让莫瑞尔很伤心。
这个大宅子真的好大,但是仆人很少。只有两个,一个是卡琳阿姨,一个是德雷叔叔,德雷叔叔负责照看马匹,他有自己的小木屋,几乎都不进大宅子。卡琳阿姨说伯爵喜欢安静,他不喜欢有别人打搅他,而且他都不怎么在这个宅子里生活,大多数仆人都在糖果工厂和城市中心的宅子里上班。
卡琳阿姨和德雷叔叔也是有家的人,他们早晨来工作,晚上7点左右就可以回家了。那就意味着7点以后到第二天,都只有莫瑞尔一个人在这个巨大的古堡一样的房子里。
莫瑞尔真的很乖,他会帮卡琳阿姨煮饭,打扫房间。
即使在几天以后,卡琳阿姨家的小女孩莉莉突然生病了,她不能来照顾莫瑞尔的时候,莫瑞尔笑着连忙点头,笑道:“没关系,我都12岁了,会照顾自己的!莉莉的病要紧!”
卡琳把需要的食材都放在桌上,然后就赶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不对,还有一只黑猫陪着他。
莫瑞尔下定决心要好好做饭!
他踩在小凳子上,用龟速一点一点地切肉和菜,切胡萝卜还好,大块大块的比较好处理,但是在切圆形的东西的时候,比如青椒,莫瑞尔一不小心,就把左手的食指切到了,嫣红的鲜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这个对于莫瑞尔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他不慌不忙地用冷水冲洗伤口,实在不行放进嘴里,婆婆以前告诉过他,人的唾液有修复的作用。还好伤口不深,一会儿就不怎么流了,莫瑞尔又继续忙活起来。
他全屏看卡琳阿姨煮饭的记忆来做的,第一次做的时候很失败,为了打鸡蛋就浪费了好几个,油还老是溅在自己身上,烫死了!做的肉汤呢,端了一小盘放在黑猫面前,小黑猫嗅了嗅,舔了舔,然后翘起屁股就跑掉了……有、有这么难吃吗?
不过他做事真的相当认真,为了做饭,他足足从早晨实验到了傍晚,接下来他熟练了,他知道放了油以后,要小心不要将手上的水滴进去,知道肉和菜的先后顺序和什么时候是起锅的最好时间,知道什么时候烤炉里的面包熟了而不是糊了,知道咖啡要用多少咖啡豆磨要加多少糖多少牛奶……
最好的证明是,在他做鸡翅的时候,小黑猫又窜了进来。
一块鸡翅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小黑猫一下子就咬在鸡翅上,一溜烟就跑到角落里,狂啃起来……
总之,那天,他做了一桌的菜。
他把自己造成的残骸收拾干净,点上了蜡烛,兴高采烈地坐在沙发上,他兴奋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然后他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哎?好大的油味!他连忙去照镜子!哇,都变成了一个小黑人了!
想起那么干净的伯爵,他一定会讨厌脏兮兮的人吧!他连忙抓紧时间去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再坐回来。
他看了看时间,刚好6点。一切准备完毕!
他真的太兴奋了,小黑猫也很兴奋,不断地来索要食物。
它对莫瑞尔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不再用他的小利爪威胁莫瑞尔,而时不时在跳在莫瑞尔身边,蹭来蹭去,时不时甜甜地“喵喵”叫几声。
但是此猫非常忘恩负义,当它吃饱喝足了,就又傲娇了,睡它的大觉,对莫瑞尔的叫唤充耳不闻。
兴奋感渐渐消失了,桌上的菜也一点一点冷却了。
莫瑞尔看了看时间,7点了。
怎么彼勒哥哥还不回来?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而感觉很冷。他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膝盖,将头放在膝盖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桌上的菜完全冷了。
莫瑞尔已经换了很多姿势,壁炉里的火早就灭了,但是他懒得去加。
他默默地倒在沙发上,金色的发凌乱,缩成一团。
就连傲娇的猫也有点过意不去了,它跳上沙发,窝在莫瑞尔的胸前。
莫瑞尔轻轻地怀抱着小猫,笑道:“只有你陪着我。”
小猫用鼻子蹭了蹭莫瑞尔的脸。
就这样,莫瑞尔轻轻地抚摸着小猫的脑袋,渐渐地沉入梦乡。
当钟声敲响了12下的时候,房门嘎兹地一声打开。
伯爵关上门,随手将外套和帽子挂好,换上鞋,打开煤油灯,一下子就看见了缩成一团躺在沙发上的莫瑞尔和那只黑猫,还有那一桌的菜,美丽的眼睛睁大,全身明显地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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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8 ...
伯爵的脚步很轻,他慢慢地走到沙发边上。
谨慎的小黑猫发现了主人,“喵~”了一声,伯爵连忙将带着黑色手套的食指放在薄薄的唇边,示意小猫噤声。小猫刚刚还翘翘的尾巴失落地垂了下来,但依然轻快地跳在主人的肩膀上,撒娇地蹭蹭。
伯爵半跪在沙发边上,安静地注视着熟睡的莫瑞尔。
莫瑞尔似乎做了不好的梦,他的眉毛微微皱着,淡色的睫毛时不时在颤抖。金色的发好久没有剪,已经有些长了,微微挡住了半边眼睛。
伯爵伸手,轻轻地帮他将头发拂到耳后,露出莫瑞尔光洁稚嫩的脸蛋。
莫瑞尔的脖子空空荡荡的,伯爵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一条项链。那竟然是莫瑞尔当初在鹰钩鼻老头那里卖的吊坠!碧绿的石头在黑暗里闪着幽幽的光芒。
伯爵小心翼翼地将项链重新戴在莫瑞尔的脖子上,轻声说:“给你的宝贝你竟然说卖就卖了,而且还是以那样的价钱……真是个小傻瓜。”
虽说是责备对方的话,可是语气却充满了宠溺。
平时,那冰冷的视线早已当然无存,黑暗里,深深的紫色就像一层薄雾,在他的眼中升腾着。
说真的,彼勒真的不懂。
他已经在想法设法地对莫瑞尔冷淡,让他讨厌自己了。
从来不亲自去找他,只是派人去送钱和安排莫瑞尔的住所;当时在船上,明明看到他都哭成那样了,但还是否认自己认识他;明明看他和另一个小朋友生活那么艰苦,还是忍住不出来把他们直接接回家。就连收拾那群眼红他们钱的土匪,都费尽心思不被他们发现,不让那些恶棍发出多余的声音……明明知道他一个12岁的小孩在家里一定会害怕,但还是装作不知道;明明知道他想和自己说话,但是故意不跟他说话,还故意说讨厌的话。
但是自己都这么过分了,莫瑞尔为什么还要等自己吃饭呢?
这简直就像几年前一样,自己明明该恨他的。
明明他不该出现自己黑暗的生命里的。
但是小小的莫瑞尔什么也不怕,竟然那么自然地拉起了自己的手。
伯爵有些哭笑不得。
莫瑞尔真的永远都这么可爱。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可以跟莫瑞尔产生更多的牵绊,因为曾经的彼勒真的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黑色游戏,只会带给他悲伤。
此时,伯爵的眼又冷了下来。
他轻轻地将莫瑞尔抱起来,走上楼,放在床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外套,毛衣和长裤脱下来,给他盖上被子,放下床罩。
最后,看着莫瑞尔光洁的额头,他还是忍不住俯□,将自己的嘴唇印在莫瑞尔的额头上,轻声说:“谢谢你的晚餐。”
这天晚上,莫瑞尔做了一个美梦。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个回忆。
5岁的莫瑞尔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手中玩着爸爸给自己带回来的小骑士人偶。房间里的暮色渐浓。暗影踏着银色的脚步,从花园里无声无息地潜入房内,房间里的东西都渐渐地褪去了光泽。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跑到大门口,或者问管家叔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管家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爸爸工作很忙很忙,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爸爸明明在电报上答应今天要回来吃晚饭的。想到这里,莫瑞尔的鼻子酸酸的,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
饿着肚子等到钟声敲响了去整整10次,莫瑞尔放弃了。
等管家收拾好东西去睡觉以后,莫瑞尔悄悄地拿起一个烛台,从床下面找出准备好的一袋东西,披着外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地下室的小门,然后溜了进去。
黑漆漆的地下室非常阴冷,常年潮湿的地下长满了青苔,时不时会溜出一只老鼠,吓得莫瑞尔好几次惊叫了出来。
按照记忆的路线,莫瑞尔下了5层楼梯,向左拐,右拐……终于,他将偷来的钥匙从兜里拿出来,打开了一扇门。里面明亮的火光晃得莫瑞尔睁不开眼。
“彼勒哥哥,罂粟花我带来了!”
说着,莫瑞尔将烛台放好,然后将袋子打开,鲜红的罂粟从中露了出来,馥郁的味道扑鼻。
彼勒抬头看了看,用手轻轻将挡住视线的金色长发拢到自己的耳后,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然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莫瑞尔却不像之前一样,光是因为彼勒的一个笑容就傻呆呆地笑很久。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微微皱着眉,眼里有些小小的落寞。
地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有的里面空空的,有的里面已经装满了拥有美丽色泽的粉末。而旁边,在旧报纸上,有一堆堆奇形怪状的石子,有各种各样芬芳的植物,有印度番红花、芦荟、薄荷、胭脂花……
彼勒一身纤长的黑衣,坐在小凳上。
火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跳舞,他长长的金色睫毛在他的两颊上映出蝴蝶一般的影子。几缕汗水沾湿了他的额发,但是他丝毫不在乎。
很快,半个小时就安静地过去了。
此时,彼勒右手拿着小锤,在不断地磨着青色瓷碗里的淡红色的小石子。时不时扔一点莫瑞尔拿来的罂粟花。
莫瑞尔终于说了他来这里的第二句话:“在做红色吗?”
“嗯。”
“这是什么石头啊?”
“朱砂。”彼勒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是温柔的,“深红的话,还要加二分之一煅过的赭石,一般用在画中的暗影处,较亮的地方呢可用汞齐(amalgam,中文齐读音为ji)和丹铅……”
“汞齐?”
彼勒将一小瓶装有银色液体的罐子递给莫瑞尔:“就是这个。”
“别打开闻哦,汞齐的毒性很大。”
“但是好漂亮哦!”
莫瑞尔感叹道!一直哭丧的脸绽放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灿烂的笑容。
轻轻晃动的时候,银色的水在罐子里微微晃动,软软的,就像凝固的月光!
彼勒笑了笑,继续说:“当然,最亮的地方只能用丹铅,最后得加上一层上好的铅白。”
莫瑞尔依次找到他所说的东西,认真地观察着。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彼勒慢慢将红色、绿色、蓝色都做了出来。不仅仅是简单的纯色,他做的色彩拥有层层渐变,非常美丽。
“彼勒哥哥你太强了……你怎么知道这样做颜料的?谁教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