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点点的光亮撒进纱幔, 衬得苏嫣的小脸越发晶莹如玉。

　　谢子期撑着头, 唇角稍稍扬起，眸子里满是柔意地看着身边睡着的人。

　　忆起苏嫣梦魇的模样, 以及昨日她谈起往昔时话里的酸涩，谢子期嘴边的笑意一滞。

　　苏嫣的那些经历, 他都没有同她一起经历, 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何时有过迷茫无助，不知她是不是曾躲在某处流眼泪珠子, 亦不知被人冷待时可曾有委屈难受, 所有的那些心酸过往, 他都没在, 这让谢子期很是不喜。

　　他想要了解苏嫣的一切，更想要同她一起，度过那些孤寂彷徨的十几年。若是可以, 他最想做的就是将苏嫣捧在自己的手心，细心呵护着。

　　可是，不行呢。

　　谢子期垂眸，手指轻轻在苏嫣粉润的小脸上轻轻戳了戳。

　　真是不高兴, 为什么不早一点遇见呢？

　　谢子期的动作温柔得很, 苏嫣并没有被吵醒，只是抿了抿唇，小手握成小拳头搁在胸前, 小脑袋往谢子期怀里蹭了蹭。

　　谢子期手上一僵，也不动苏嫣的小脸了。唇角勾起，大手直接将苏嫣揽入怀中。

　　罢了罢了，他不能太过贪心。可是，还是很不甘呢。

　　谢子期有什么想法，苏嫣并不知道。

　　等她醒过来时，谢子期正拿着书卷倚靠在床榻上。

　　看着他手上的书卷，苏嫣脸上漫起热意，唇瓣抿了抿，小手悄悄将绸被往上扯，挡住自己羞红的脸。

　　呜呜呜呜呜，她坏了，她被污染了，看到书卷竟然想入非非了。

　　“嫣嫣醒了？”察觉耳边的动静，谢子期放下手中的书卷，笑意浅浅看向苏嫣。

　　见她用被子将自己的小脸挡得严严实实，晶亮水润的眸子露在外头，谢子期挑了挑眉。

　　“嫣嫣这是做什么？”说着就要伸手将苏嫣脸上的绸被给拿开。

　　苏嫣转了转眸子，忙出言道：“无事，只是觉着身上有些凉了。子期在看什么书呀？”

　　谢子期眉头一蹙，手在苏嫣额头上摸了摸，摸着无事才道：“若是身子不适，便让人将裴大夫给请过来。”

　　苏嫣忙点头，又将适才的话问了一遍，小眼神不停地往那盖着的书卷上瞄。

　　谢子期眉心微动，接着便拿起书本，一本正经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昨晚仍有不足之处，还需要再钻研钻研。”

　　苏嫣眸子瞬间睁大，一脸惊愕。反应过来后，好不容易消退的热意又涌了上来，眸子里泛起了雾气。

　　听听，这是虎狼之词！唔，她的子期一点都不单纯了！

　　“子期已经很厉害了，这些书卷子期不需要再看了。”苏嫣耐着心中的羞意，含含糊糊，眼神都不好放在谢子期身上了。

　　“是么？想不到嫣嫣对我的评价这般高，那我更是不能辜负了嫣嫣的夸赞，理应再多看看才行。”说着，又兴致盎然地拿起了手边的书。

　　苏嫣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愈来愈盛的红晕，直接起身将谢子期手中的书卷给抢了过来，迅速将它藏在绸被中。

　　“这等子书，看了也无用，子期还是不要看了。”苏嫣鼓着腮帮子，义正言辞。

　　苏嫣觉着，她家如玉般的子期不应当沾染这些子东西！

　　苏嫣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眸子，脸颊还染着红晕，娇俏惹人。

　　谢子期没忍住，闷笑出声：“嫣嫣都不曾看那书，怎知道我在看什么？”

　　“这本地方志，可是我在嫣嫣常看的那堆书里头找出来的。为夫记得，嫣嫣还曾同我说过此书甚妙呢。现如今嫣嫣这样说，莫非是不好？”谢子期满脸疑惑的看向她。

　　苏嫣一怔，懵懵然。

　　“地方志？”

　　谢子期勾唇一笑，对她这个懵懵然的小模样稀罕极了。

　　“对啊，就是地方志，嫣嫣以为是什么？”谢子期忍着笑，仍是疑惑着问道。

　　苏嫣咬咬下唇，眼睫眨了眨，默默将绸被中的书拿出来：“没什么，只是想要子期多陪陪我，故而才不想让子期看这些。”

　　啊啊啊啊啊，苏嫣心里的小人在上蹦下跳，羞死人啦，她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谢子期点点头：“好，不看了，我日后定多陪陪嫣嫣，好不好？”

　　苏嫣心间泛甜，勾着谢子期的衣角，小小声：“好。”

　　谢子期俯下身子，手指在苏嫣鼻尖轻轻一点，无奈又满含宠溺地叹了一声：“怎这般好欺负。”

　　苏嫣歪歪头，不解：“谁欺负我？”

　　谢子期摇摇头，满含深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苏嫣努努嘴，小脑袋里总觉得怪怪的。

　　嗯？怎么感觉子期的话里还有另外的意思呢？

　　两人甜甜乎乎腻在一起半日，苏嫣才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就见着丫头们满脸的笑意，苏嫣绷着小脸，不让人看出她的羞意。

　　谢子期垂眸一笑，怕苏嫣小姑娘恼羞，于是便拉着她坐下：“乖，吃些点心。”说完便开始投喂。

　　苏嫣面上一红，眸子里满是娇羞：“子期今日不用出去？”

　　谢子期浅浅一笑：“不用，日后都在府里陪着你。”

　　苏嫣心中微动，眨眨眼试探着问道：“当真？”

　　谢子期笑着点点头，温柔拭下她唇边的小碎屑：“真的，这朝中事我本就不屑一顾，若不是当今圣上还年幼，我定早早地带你离开这京城了。”

　　“当初踏入这朝堂，只不过是想要手刃当初害我顾家的人，如今仇已经报了，我心中再无执念，只想日日与你作伴。”

　　谢子期自认不是忠善之人，可也不是真真正正的大恶人。如今圣上尚年幼，若是没有他在这镇着，朝中的大臣定然会起异心，于民于国皆不利。他还等着带苏嫣四处游玩，领略这世上的好景，定然不会让这个国家乱，于是便只能花费些时日来培养幼帝。

　　至于等幼帝羽翼渐满，会不会对他动手，谢子期一点都不担心。他既然能够将幼帝捧起来，自然也能将其拉下皇位。

　　谢子期扯了扯唇角，眸光闪过一瞬的冷凝。

　　苏嫣面上带着点点的惊讶，书中的子期，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喜好权势的人，把持朝政，朝中无一人敢顶撞。可是现在听着子期的话，她的子期所求的并不是权贵啊。

　　啊啊啊啊，那本书到底是将她的子期写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啊，亦或是她落下了什么剧情没看啊！

　　“我所求的，只不过是父母兄弟安好，顾家无忧。现如今所求，只不过是你一人而已。”谢子期拉着她的手，低头拨弄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

　　苏嫣抿抿唇，心中酸酸的，心疼极了。

　　“好，都听子期的。无论子期做什么，我都会陪在子期的身边。”

　　苏嫣弯弯眉，仰头看着谢子期。

　　谢子期勾勾唇，笑意不断加深，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苏嫣窝在他怀里，掰着手指说着两人以后要做的事，眉眼间皆是欢喜期待。

　　谢子期静静听着，时不时加上几句。一时间，温情盈满室。

　　张如云缩在狱中的一角，身子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她后悔了，她知道苏嫣嫁给了当初的那个小哑巴，那小哑巴如今得了势，是朝中的大官，她只当是小哑巴走了运，只不过是因着苏家的银子，攀附上了京中的权贵，得了这么一个官，想来也只是一个只有名头没有实权的官职，故而才敢当众行凶。可是等被人押到大理寺，各种刑具在她身上用了一遍后，她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何要听别人的话来要苏嫣的命，更后悔当初在临城时，为何没有抓住那个小哑巴。若是抓住了那个小哑巴，现如今的大官夫人不就是她了吗？

　　张如云更恨那个唆使她来害苏嫣的那个人，若不是那个人，她怎么可能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可恨那人狡猾，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谁。

　　张如云疯疯癫癫，嘴里嘀嘀咕咕，根本就听不出她在讲什么。

　　就这样疯疯癫癫过了几日，张如云试图用装疯卖傻来躲过这一劫，可是没等到大理寺来定罪，她就因着一个馒头被人给毒死了。

　　张如云至死都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害死的，就这样糊糊涂涂被人给谋算了。

　　“娘娘，人已经处理好了。”

　　肖文茵看着自己镜中憔悴的容颜，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死了？”

　　婆子躬身低语答道：“已经死了，娘娘不必再忧心。”

　　“嗯，死了就好。她也是个蠢的，大好的机会，竟然没有将苏嫣给害了，当真是白白浪费了本宫的一番布置。”肖文茵皱着眉，眸子里满是不耐。

　　“娘娘且放宽心，这机会啊，日后定然也会有的。况且，当今圣上是娘娘肚子里出来的，娘娘的福气还大着呢。”

　　肖文茵挑挑眉，憔悴的容颜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儿是这天下之主，可恨朝政被谢子期把持着，本宫这个当娘的，当然要为他谋算谋算，只是可惜了。”

　　虽然先帝对她生了厌，她宫里冷落不少，可是她的亲子成了圣上，先帝算什么。

　　她只要等着，等陛下大权得握，她的风光也就回来了。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啊，就愿着娘娘得偿所愿啊！”婆子说着讨巧的话，眼睛里闪着精光。

　　她也是个机灵的，趁着肖文茵身边冷落，没有多少伺候的人在，寻着机会就入了肖文茵的眼，看重许多，还将这种私密阴毒之事交与她来办。她就盼着等肖文茵得势了，那她也能跟着风光无限，没准还能给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讨个小官家的闺秀。

　　主仆俩的算计自以为缜密，不会让人察觉，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监视下。

　　以往肖文茵的小算计，皆算不上什么，太后也就由着她去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动谢子期的夫人，当真是嫌命长了。

　　念着肖文茵是陛下生母，太后也没直接要她的命，只是直接将人给押到了皇陵，为先帝守灵，余生不得回皇宫。

　　肖文茵自然是不愿的，可是太后在宫中独大，无人听她肖文茵的，她只能满心怨恨地被押着去皇陵。

　　没有了华衣锦服，只有粗布衣裳，肖文茵哪里受得住，日日在那闹。闹了许久，仍是无人理会，肖文茵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可是心中仍是存了一丝期盼，盼着幼帝能将她接回去。

　　只是等啊等，等到她头发都白了，圣上都没有接她回去。

　　有太后在，圣上只知自己的生母早早随先帝去了，一腔濡慕之情全都放在太后身后。母子二人，倒也是和睦得很。

　　谢子期没有骗苏嫣，幼帝十二时，便带着苏嫣离开了京城，两人四处游玩，好不快活。

　　苏嫣的身上的病虽说是好了，可到底是伤到了根本，身子根本就不宜生养。

　　谢子期本就对儿女没有什么期望，苏嫣在他心中是最最重要的，他自然是舍不得她受一点苦。他不会爱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好好教养孩子，心中的执念就只有苏嫣一人，故而两人至死都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两人寻了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奴仆什么都已经遣散了，两人决定在这终老。

　　虽说没有奴仆，苏嫣仍是被谢子期好好宠着，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苏嫣动手。

　　早已生了华发的苏嫣仍是当初那性子，有着谢子期在，她就没有受一点委屈。

　　苏嫣的身子伤了根本，比谢子期先倒下。临终前，苏嫣握着谢子期的手，很是满足笑道：“谢子期你呀子期，若是能够有来生，正想再能与你相遇。”

　　苏嫣看着面前成了小老头的谢子期，仍是觉得哪哪都可爱。这样的人，她真的舍不得呀。

　　她知道，子期心中还藏着事，可是她知道啊，她愿意用一辈子去治愈他心上的痛。她的子期那么好，她怎能不喜欢，怎能不爱呢？

　　只是呀，她总归是不能陪着他了。

　　谢子期笑着摸了摸她满是皱纹的额头，哑声道：“会的，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嫣嫣。”

　　苏嫣含笑着闭了眼。

　　苏嫣一死，谢子期办完苏嫣的丧事，没有犹豫，直接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嫣嫣都已经死了，他当然不能活着，他要去追上嫣嫣。下辈子，他还要找到她。

　　他偏执了一辈子，本就有病，若不是苏嫣，他还是会像上辈子一样，早早了结了自己。现如今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陪着她，经历她所有的伤痛，体会她曾经的苦痛。

　　此生有嫣嫣，足以！

　　若是有下辈子，就算是踏遍万水千山，他也要和嫣嫣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