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正弱者

　　即使作为先遣军的植物死亡, 祂在阮陵的宇宙面前尚处下风, 但是对上此世的世界意识，祂的威能显然更加强大。

　　一瞬间，好似连风也静止了。

　　无论是能量中心的C市, 还是天地翻滚的其他地方，这颗星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震颤, 每一个生灵都有所感——它们在害怕，害怕沦为异域来客的口中食；它们也在兴奋，兴奋于存在亿万年的残缺终于有了一丝补全的希望。

　　这颗星球自诞生之日起，便存在无法弥补的缺憾, 随之出生的世界意识曾用尽各种手段，都无法将其补全。因为残缺, 所以弱小, 在这茫茫宇宙几亿万星球、几亿万世界之中，祂是最为弱小的那一批。

　　于是面对高维的入侵，毫无反手之力, 眼睁睁看着祂们随手一抓, 就像是从糖果盒里抓了一把糖果一样, 就那么随意的、漫不经心的, 将他们抓走了。

　　这是祂的子民。

　　祂以为这一分别就是永远了, 那些被抓走的人就像是祂弱小的证明，时时刻刻提醒着祂的无能。然而没想到居然还有重逢的一天——他们回来了，更加强大，也更加完全。非但没有丧命, 反而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完成的突破，祂既喜悦，又心酸。

　　没能保护自己的子民，反而被他们反过来保护，这万年不遇的机会，也是那个人刻意策划出来的。

　　祂因为树形模样，精神趋向柔和，掠夺和侵略不是祂的想法，然而希望就在眼前，祂很难不生出渴望来。

　　最先观察到异象的是C市中央公园，牛芳芳背后的异能者已经开始战栗恐惧，较为弱小的医疗和后勤已经忍不住跪下来。

　　“这是……”

　　强大的异能者也被那股涌来的邪恶气息给震慑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在巨大的压力下撑住。

　　远处出现了一层透明色的屏障，里面像是兜着水，一步一晃动。透明液体里浸泡着青绿色的小嫩芽，一根接着一根，等到走进了，屏障越来越大，那个世界才逐渐显露出全貌。

　　在黑暗天空的衬托下，祂像是这附近唯一的光源——中心盛着一个缩小版的星球，浅褐色的球体上种满了或高或矮的绿色植物，间或有深蓝的溪流分布，祂泡在透明的液体里，树冠之间散发着莹莹绿光。

　　祂看起来很美，像个艺术品。

　　然而对于在场除李成以外的所有人来说，祂美得太危险、太锋利。或许是因为世界意识和子民内心的感应，他们看那泡水里的星球怎么看怎么不对。

　　诗人小声吐槽：“色调太奇怪了，又黄又绿，好土。”

　　“……”钟愿以沉默表示赞同。

　　诗人：“我之前还以为祂要搞个什么闪亮登场呢，就这？就这？”

　　在场所有从万界出来的人基本上都去过B-038，对于祂的原型还是很清楚的，哪有什么艺术品一样的美感，全是奇奇怪怪歪歪扭扭的植物，大概所有的审美都点在这一次出场上了吧。

　　随着祂越靠越近，更多的异形植物涌了出来，它们忽视了其他人，只朝着阮陵发起进攻——那是它们最大的阻碍。

　　然而这些东西对阮陵来说，就好比是蚂蚁，动动脚动动手就可以弄死，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祂也不敢开放世界屏障进行吞噬，头顶的漆黑宇宙和虎视眈眈的冰蓝星球可还等着祂呢。

　　[■■！]

　　于是祂向自己的盟友求援。

　　这是他们一早就达成的协议，李成会帮助祂吞吃了这颗星球。

　　然而听到了祂的呼唤，盟友却只是懒懒一笑：“我可帮不了你什么。”

　　说完，竟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支着脸看这场闹剧。

　　可恶！

　　实在可恶！

　　屏障里的星球终于维持不住端庄姿态，莹绿色的光一变，被腥绿的颜色取代。树冠也不再显得葱茏而生机勃勃，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反而透着一股子衰败和死亡的气息。

　　诗人简短点评：“还是祂半死不活的样子更顺眼一点。”

　　祂在屏障内部张牙舞爪，让成百上千的子民替自己冲锋陷阵，却怯懦地缩在内部，甚至不敢开个小口子。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对祂来说，威胁太大。

　　祂谨慎地观察，试图寻找破绽和时机。

　　“啧。”倒是阮陵先不耐烦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累积如山的石块和灰尘为他让出道路。

　　他站定了，然后抬起手来。

　　天空中广袤的黑暗突然一动，像是流水一般倾泻而下，携着淡淡的星光。它滴落在透明的屏障上，一开始因为数量太少，没办法突破防御，然而随着那漆黑液体越流越多，力量也越积越强，祂逐渐有些支撑不住。

　　终于，一道细微的裂口在祂头顶出现，漆黑的液体顺着那道口子进入内部，搅混了那透明的水。

　　祂发出一声哀鸣，接着树干膨胀，树冠像是伞一样地展开来，试图堵住那道缺口，然而于事无补。

　　更多液体倾倒进去，那道透明的、鸡蛋一样的防护壳“咔嚓”裂开。

　　“哗啦——”

　　没有东西兜住，浑浊的液体劈头盖脸浇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透明的液体看着无害，却原来有这样大的威力。

　　没了屏障保护，祂彻底裸露在空气中，漆黑的宇宙仍然往祂身上淋去。

　　祂发出一声尖叫，表面的植物枝干瞬间蔓延伸长，结成网状抵抗。

　　阮陵看着，轻轻说了句：“到时间了。”

　　刹那间，风声静止，纷纷扬扬的雪花停滞在半空。

　　牛芳芳和程凤鸣心中蓦地一动，凤凰在脑海中鸣叫，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祂终于不再犹豫，直接忽视漆黑的液体，张牙舞爪地展开身形，以全界之力朝阮陵等人攻去。当然，也包括李成，这位刚刚背叛过自己的盟友，祂憎恶。

　　而在阮陵背后，一道挺拔的巨树虚影也显露出来，一般葱茏，一半枯死——那是世界意识！

　　这是祂的食物！是祂进化的关键！

　　一看到世界意识，B-038理智那根弦就彻底崩裂，贪婪的本性占据上风，让祂将那些攻击抛之脑后——祂甚至都快忘了阮陵，眼里只看得到世界意识。

　　那是和祂有着同种属性的造物，却因为规则的缺失，比自己弱上不少。如果没有阮陵的阻碍，祂吞吃位面易如反掌，现在却要冒着被反噬的风险。

　　土壤上的植物突然抽出根茎，走了下来，祂将自己的祝福赋格在这些“孩子们”身上。

　　黑暗笼罩四野，两颗巨树呈对峙之势，而在那之间，站着一名身形矮小的少年。

　　天空中没有月亮，亦没有繁星，只有一颗冰蓝色的星球，它蛰伏在宇宙里，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寻找猎物的破绽，然后一招制敌！

　　就是这个时候，它动了！冰蓝色的光芒一泻而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一直稳稳站着的阮陵也动了，他右脚微微后蹬，然后如离弦之箭一般朝B-038冲去。

　　在他身后，世界意识为他送上祝福。

　　战歌奏响，星辰流转。

　　阮陵展现出他此前从未有过的实力，异能类别的界限对他形同虚设。

　　挥手，万千生灵应和，这土地之上每一种造物都为他所用；不需要翅膀的累赘，心神一动，随处可至。

　　他就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B-038恍惚间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那些高维宇宙的强大位面，然而对方明明只是个人类而已。面对这个人类，祂感到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束缚无处不在，他就像是空中的一股清风，随时可以出现到任何地方，随时可以给祂致命一击——他不再是自然的奴隶，而是自然的主人！

　　粗壮有力的枝干和触须被他毫不留情削去，祂被阮陵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终于，某一个刹那，因为过于疯狂的进攻，B-038的中央没有防护，阮陵敏感捕捉到了这一个破绽，毫不留情地发起进攻。

　　破开无穷无尽的触须，在空中微微一蹬，瞬息便来到祂的主体面前，手果断伸出，狠狠插了进去。

　　[！！！]

　　剧烈的疼痛，B-038发出尖叫，像是数百把刀子摩擦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毁灭的恐惧。

　　祂将所有狂暴的力量都收束到一击之上，企图一口气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解决。

　　却见那始终高垂于天际的星球突兀一动，一瞬自宇宙中坠落，直直朝着B-038砸去，于是那全力一击还未发出，便被更为强大的力量压制回去。

　　于此同时，阮陵手腕微微一转，接着，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粒深绿色的种子，悬浮在他的掌中。

　　那是B-038的核心！

　　失去了核心的B-038就像是失去了水的鱼一样，迅速而惨烈地枯萎下去。气势汹汹的枝丫微缩变小，再也无力发起进攻，风一吹，就碎成粉末。粗壮的树干一起一伏，用尽全力稳住自己不倒，祂几乎是榨出自己最后一点神性，才能勉强维持全形。

　　失去了核心没什么的，只要、只要马上拿回来就好了。

　　B-038抛弃了自己的生灵子民，任由他们一瞬间死亡。祂就像是断尾求生的壁虎，只要夺回核心，之后随便抢占一颗尚未生出意识的星球就好——

　　然而下一秒，祂见到了祂的世界末日。

　　那颗冰蓝色的星星内部突然滚出岩浆和高能量的射线，B-038就像是遇到光明的游魂野鬼一般，来不出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彻底消灭。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天地突然陷入绝对的安静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夹杂掌声打破了寂静。

　　“啪啪啪——”

　　“真是精彩。”

　　李成坐在废墟之上，笑容越来越大，他看着阮陵手心间的核心，然后略带激动地说：“零大人，只要吃下这个核心，您就可以——”

　　肉身成神了。

　　可是这句话没能说完，李成眼睁睁看着阮陵狡猾一笑，然而不甚在意地将那来之不易的核心往身后一抛。

　　脸色兀地变了。

　　“您在做什么！”

　　核心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最终落在世界意识的虚影之上，然后瞬间没入祂的树冠。

　　李成双眼猛地鼓大，他发出几声狂乱的尖叫。

　　“大人！！”

　　“叫我？”阮陵一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他缓缓笑了，手指轻柔地搭在李成的胸膛，那一层皮肉之下，跳动着他生命的核心。然后，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缓慢地、缓慢地往里面延伸。手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破开一切阻挠它的血肉。

　　李成痛苦地战栗，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被那一只手掌控命运。

　　“您……”喉头滚出鲜血，大口大口往外流淌，濡湿了他深色的警服，“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扔掉？

　　为什么成神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毫不犹豫抛弃？

　　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成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然而疼痛攫取了他的神经，让他连眨眨眼睛都会感到吃力，更别说质问了。

　　指尖似乎碰见了一颗温热的、还在跳动的东西，那是李成的心脏。

　　阮陵没有再前进，他用手虚虚握着鲜活的心脏。

　　然后好心的阮陵微微低头，凑到李成的耳畔，像是生怕他听不清楚一样，一字一顿说：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我做什么，你无权干涉，也无法改变。”

　　“——”

　　李成身体猛地一颤，泪水从眼眶里溢出，然后迅速占据了整个面庞。

　　比起那只在体内搅动的手，阮陵的这一句话才更像是晴天霹雳，将李成的意识打击得支离破碎。

　　原来，我只是个弱者……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弱小……

　　“而弱者，不配活着。”

　　阮陵冷酷地看着他，虚虚握着心脏的手重重一合。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暴雨之夜。

　　电闪雷鸣。

　　李成在那场倾盆的大雨中彻底死去了。

　　捏爆心脏时迸溅出的血液落到阮陵右颊上，他抽出裹着鲜血的手，将李成的尸体随意抛在一边，然而不甚在意地去擦。却忘了手上还带着粘稠的血液，脸上的血非但没被擦干净，反而更深、更浓，因为没来得及收住，手指甚至擦到了嘴唇边。

　　干燥苍白的唇色被染上鲜艳锐利的红色。

　　阮陵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慢慢地从废墟里走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天际黑暗的宇宙和星星也逐渐褪去。

　　他走到世界意识面前。

　　吞吃了另外一个位面的世界意识开始进化，祂枯败的另一半树冠开始重焕勃勃生机，那残缺亿万年的规则终于得到了补全的机会。而如果顺利完成这一场进化，这颗星球将会史无前例地强大。

　　宇宙震动，万众瞩目。

　　就在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弱者不配活着”只针对李成这个傻逼呀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