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受罚

  宽敞的明堂内,灯火澎湃,折射几道人影。

  他们面前坐着脸色阴寒的商夫人,她一条胳膊轻搭扶手,另外那只捏着素绢,安抚在心堂。

  服侍的下人如仗马寒蝉。

  一段沉默过后,商夫人启口:“你们自己解释。”

  “没有解释。”商启怜镇静道,“屋子是我们的屋子,人也是各自的人,我们需要解释什么,过程吗。”

  不堪耳濡,阿济做了个“老天爷”的口型。

  如果眼神能杀人,江走的目光已经可以电死他。

  商夫人:“那你便继续跪着!”

  跪是体力活,商启怜打小跪惯了,所以只要是吃饱了跪上几个时辰也不在话下,奈何眼下这二人都饿瘪了肚子。

  能怪谁呢,恰逢晚膳的时间,菜在桌上蒸热气,结果一个用膳的人都没出现,都去哪了?承枫去了沄醴楼会客,圣上传商广项入宫晋见,留至现在也无放音讯,他们没影子这都说得通,那么那两个小的呢?

  事后再度陷入回忆的商夫人气得妆容微碎,她当宁可时孤家寡人独自吃饭也不要去喊他们。

  菜尽凉透,二人也饿至没了胃口,商启怜担心江走撑不长,轻窥她,这人的跪姿竟然比他还笔挺,全然一副“我认错,我都招,婆婆您教训的是!”的刚烈形象。

  忍气片刻,商夫人瞪了瞪不争气的儿子,复对江走严厉道:“我问你,此事是你挑唆在先?”

  江走甫要开口,藏袖子里的手就被商启怜握实,两人距离较近,衣袍制造了盲区,商夫人没瞧见。

  “是。”江走拉不出手,索性放弃,并且言辞清晰道,“是我今日回门不顺,对夫君发了脾气,夫君是照顾我……”

  啊,照顾,她管这档子事儿叫照顾。商启怜心觉古怪,暗笑了笑,态度不恭道:“情有可原,我先逛窑子气的她。”

  “那些个风月场所,你从前就不兴眷恋,是研王的主意吧。”商夫人稍降辞色,话存包庇的意味。

  放平时商启怜早就顺她的话茬了,今日非是横着来:“娘,咱们府上没招待好人家,这肚子里窝了气没处撒的感觉,您老于世故自然领会,我这不帮她消化消化。”聊罢捏捏江走的脸蛋,叫商夫人看成效,“人乖的没话说,娘何须置气。”

  “你不像话。”商夫人怒极拍桌,翡翠耳坠在烛火下冷泛碧泽,“你合计我是因为她争风吃醋从而发的火吗?启怜,你们既然敞着门,就不该行这等事!”

  “第一,她没争风吃醋,是我强迫她的。”江走闻声,目瞪口呆,商启怜继续道,“第二,您不进来也不会看见,合着我们突然心血来潮,还要专程与娘通报一声么。”

  阿济与沽雪倒抽凉气。

  “我知道,我知道研王把她赐你就没好事。”商夫人站了起来,哆嗦地指向江走,“你家境落魄,又入过勾栏,嫁进我们商家,我可以保证你一生安稳富裕,你何苦……你何苦为皇家办差!”

  商启怜攒眉,直截了当说:“她前后平白无辜,对额外之事不明底蕴,望母亲熟虑而言。”

  “你怎知她清清白白啊启怜?”商夫人不解地哀恸道,“研王为何不分皂白求了圣上的口谕,就因单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把这桩子插进商家,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这是天大的误会了,江走脊背发凉。

  商启怜明显感觉她在抖:“娘多虑了,我很清楚,我说了我喜欢她,九爷开明,他想成全我。”

  “你也知道我是你娘,我会不晓你性子吗?!”

  商夫人头一遭大发雷霆,下人们害怕至极,使劲缩着肩与脑袋,商夫人起手掼碎茶盏,一枚瓷片从地面蹦弹,擦伤江走的下颌。

  “你喜欢她?你是准备让商家蒙受多大的耻辱才敢口出妄言,要不是万岁爷,我会让她风风光光进府吗!你父亲屹立朝中是何等的地位,你以为一个光宗耀祖的爵位,一个千人敬仰的左辖,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吗?!你兄长平步青云的背后是怎样费尽了心血,受到多少的算计与妒害,你远在屏州,你没看到啊启怜!你没看到我们的不容易!我们商家的男儿满身负疤地站在峰巅之上,我们商家不能出现崩塌的迹象,就连墙根子也不得有裂缝!”

  “活得如履薄冰,就不如跺烂它。”商启怜抬眸视人,缜密的眸光呼啸着腥风血雨,使他犹如换了一张皮囊,“官场的水要扎进去了才知道多冷,我受用。”

  商夫人双眼遍布血丝:“你若当真受用,就不会碰这个妓子!”

  商启怜阴冷垂眸,默不吭声地与她对峙。

  江走逐步拿出自己的手,望了望握成通红的肉,对还在火气中的商夫人行大礼,她埋头道:“有幸嫁入晋国公府乃妓子全部福分,泣妓子蒙昧无知,既无声誉又无妇功,今甘愿相讨一纸……”

  商启怜蓦然爆发:“我商启怜在此立誓,今生唯娶一人,不休不弃。”

  只见商夫人身形倾斜,丫鬟忙搀稳了她,埋头的江走纹丝不动,遮挡的容颜已是煞白一片,“休书”二字卡遏舌尖。

  “人犟,就打。”

  洪雅的声令传进明堂,商广项肩覆秋霜,拂袖路过商启怜,直接落座道,“鞭子拿来。”

  鞭罚是商氏家法中尤为严重的惩治手段,商启怜挨过戒尺与木棍,戒尺不上身,木棍会往脚心、胳膊肘、腰侧诸多软域打,而这鞭子,但凡哪儿皮薄就往哪儿抽,商启怜吃过一次,且这鞭罚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鞭数随受罚者的年纪定,经历那次,他的背部就烙了些永不磨灭的疤。

  “爹亲自动手吗。”

  面临任人宰割的境地,商启怜死到临头照样气定神闲,眉端掀腾一股不受驯的锋芒。

  二少爷在府上的日子,动用家法一贯会频繁,商广项面孔森严,与管事挥手,管事退落,对一人使了道眼色,平常施行家法的男丁就跑了下去,不一会儿持条皮鞭上来。男丁站到商启怜的背后,商广项却指了指人,道:“打她。”

  满堂肃寂,商启怜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冰,愣视父亲。

  男丁也懵了,甚至以为商老爷指错了人,他举目向座上威严的主子进行确认,被商广项吼了一句,男丁连忙来到江走的身后。江走已经重新跪坐起来,他拿高鞭子,慌恻恻看向二少夫人清拔瘦削的肩背。

  商启怜凝眸江走,攥拳道:“不能打。”

  商广项无视他的发声,问江走:“你认不认罪?”

  江走平视前方,瞳仁闪烁着熠熠不挠的光:“我认。”

  商广项:“打!”

  手起鞭落,鞭子扬空带起一波疾风,狠狠挞击下去,江走闭眼。

  尖脆凶残的鞭声劈响,飞尘刮扫她的鬓发,江走恍然若失地睁开眼,背部未涉一丝的疼痛。

  她极为缓慢地侧过脑袋,看向商启怜横护在后的右臂。

  江走:“……”

  商夫人用绢子掩嘴,速速遮盖啜泣声,对商广项咽道:“老爷,她女儿身挨不住二十余条,那启怜他……”

  “好,既然他不愿妇人代受,就任由他吃完这些鞭子!”

  泪水花了脸,商夫人哽噎:“启怜的手臂……”她一度晕厥。

  “万岁爷今日留我,口头未提你一字,却意意着墨于你!你大哥又操心你,你昼夜荒淫时,他跪在圣上面前一言一字替你框着形象,他是你亲兄长,为一个浪荡子胞弟说项,日后必定会给人留下指责的话柄,若非谊王对你大哥尚且挂怀,在万岁爷跟前配合你兄长委婉圆和,万岁爷早就治你罪了!商启怜,你熟读官箴之后,克日入宫到任。”

  鞭子一记复一记爆响在江走耳侧,商广项握着茶盏,神情平淡,盏杯却在咯咯作响,“混账,我警告你,你再与九皇子玩浪一次,就带着你的妓滚出商家!”

  “是。”第十鞭落下,商启怜保持举臂,稳声应道。

  江走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还有一半多,怎么熬,怎么熬。

  江走垂垂发颤,她耳朵快架不住,不想再听那些鞭子重砸他的声响,痛楚离她那么近,悉数被那个人承受了下来,只要他叫苦一点,松懈一分,鞭子就会毫不留情抽向江走,所以商启怜只管自己受着,确实痛,堪比绞裂的痛,出血以后很快麻木了,至第十八鞭,江走仍旧完好无损,被他一条肩臂足以蔽护周全。

  她在商启怜一身血肉下赤了眼眶。

  最后一声抽打,二十二鞭结束。商广项意味不明地刮掉茶沫子,竟瓮声瓮气地补道:“继续。”

  男丁额头沁汗,他心知违背商广项的下场,顿了半刻,咬紧牙关躲卸视线,再是挥扬第二十三鞭——

  江走奋不顾身推开商启怜,那鞭子实打实砸在她的肩胛,江走返身,掳住了鞭条,十分强势地从男丁手中抢夺过来,双眸湿烈,直视家主:“公公,您须秉公而办,二十二就二十二,多一鞭子都不行。”

  商启怜缓慢爬起身,流血的手臂就像遭受废弃地挂下,吃完家法的他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由荒野抚育开来的这副容貌还是一尘不变的凛厉苍劲。

  他瞧向江走。

  细腻似玉的脖子衬在光色里,出于抽咽的缘故,喉结一直软软滚动着,眼泪一涓一涓掉下去,滴散在明亮的衣袍上,江走满脸刻着后悔。

  怕是以后再也不会用马鞭吓唬自己了。商启怜这般轻松想着,不知为何也有点伤感。

  商启怜重新跪到江走的身边,右手按去江走的发旋,往地面摁,自己也磕头道:“我们这就下去深刻反省,爹娘累了一天也歇息吧。”

  他领起江走,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这章我写得好酸爽啊蛤蛤蛤蛤!商启怜这个小王八羔子终于挨打了我要庆祝!!

  打完他必须重新做人!

第11章 受罚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狼君在上最新免费+番外章节

正文卷

狼君在上最新免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