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杠”

  长风拂响古楼的檐马,古楼顶端有一块漆金的牌匾,上书“望仙楼”,字骨遒媚,如临云端。

  此楼筑治九重之高,上下一派飞阁流丹,胜似佛家宝塔,延惠年间曾倾圮过一部分,经修葺而焕然如新。进楼者源源不绝,他们穿过人流,直登高处。

  暴露在寒风中的檐廊甚是清绝,江走以示敬意地打了个哆嗦。她俯瞰下去,寐都的壮丽与璀璨尽收眼底,她拓阔视线,兴高采烈喊:“我看见晋国公府了。”

  顶楼的气流确实够劲,而扑到商启怜身上就无端地涣弛了,他给江走罩上萌萌的雪帽,促狭说:“你眼神好,怕是二爷都能看到吧。”

  江走:“二爷太黑,看不到。”

  过了半炷香,天空掉下些许银线般的雪粒子。

  商启怜被吹得有点不能思考,江走未受影响,活泼无极限,对远处熟悉的铺子指指认认。

  他绕到江走身后,把她当手炉,慵懒地搂了她:“让我取个暖。”

  江走安静了几秒:“……那座坊子什么名堂,花里胡哨的,还好多人都涌进去。”她点向春俯街尽头其中一所楼肆。

  商启怜闻声,怠怠抬了一眼,说:“风水宝地。”

  江走给了他一个眼神,商启怜吐了实话,“博弈馆,俗称‘赌坊’。”思绪短顿,他又自招道,“我以前跟九皇子往那混过。”

  江走戳他的脸:“结果呢?”

  商启怜:“没本事,混不起。”他说完,原本轻松的神情颇杂乱,江走不再捣蛋,转而好奇道:“怎不讲了,我想听,赌坊都玩啥呀?”

  他的手臂搭去江走头顶,语气散漫:“可没意思了,搓麻雀,打马吊牌,买骰子点数赌大小,乌烟瘴气全是汉子,也就那些个赌妓有点看……”

  这说出去的话就像点着火的鞭炮。大难临头,商启怜放开江走:“称是赌坊,吃喝嫖不输青梅榭。”

  江走静了几瞬,妩媚一笑,零零道:“我挺感兴趣的。”

  哪有女子会嗜好那种旮旯地,商启怜担心她来真的,说:“不能,赌钱这门活儿太悬了。”

  江走却使劲眯起眼睛,盯仔细了博弈馆的门口,纳闷道:“我可看见有个姑……”

  正与商启怜说着,楼下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孩子惊喜的呼喊最是尽情,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再同时朝地面望去,游逛的人们则纷纷向古楼后方瞻仰。

  江走恍然大悟,快步跑向古楼的另一面,雪帽丢在半道。

  目光里充入无限的绚烂,千百盏明灯自望仙楼后漫漫升高,冷漠的冬夜浑然之间被渲染成一幅洞天胜境,江走聆听着百姓声声不歇的山海祝颂,心尖滚烫发麻。

  香福遍天,大寐宏绵。灯烛辉煌,山河永昼。

  绛蜡在风雪中燃烧,夜露埋湿了花月,江走在百姓的一片贺好鼓掌声中拎回了神思。

  长明灯已飘往大暗的夜空,江走环顾两侧,未见商启怜的身影。

  “启怜?”她抓着栏杆,冰凉的骨节被细雪啄红,左右都瞧开一圈,商启怜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又或许刚刚观灯,他就没有跟上来。

  “启怜!”

  人已不见,江走心中无比焦急,匆忙朝原来的檐廊跑去。

  由于观灯的缘故,顶楼涌聚的人多了许多,成双成对地占据檐廊,廊道霎时变得狭窄拥挤。

  江走心急如焚,然而那些男男女女自顾赏景,一时不念着给她让道,于是江走就搡得厉害了些。

  有个锦衣女子娇嗔一声:“推什么呢!”扭头瞅向嫩气的江走,以为只是个小户女儿,就大着胆子责怨她,“你长没长眼睛,你再搡我,我就直接摔下去了,这一下去死不旋踵,你吃罪得起吗!”

  江走被她说得心有余悸:“抱歉。”但江走无心与她口角攀扯,缩到里边而行。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即叫身旁男人为她出气。

  男人衣袍华丽,定为官家子弟,眸子飞去江走的背影,戏笑一声,伸手就将她的发钗捞了去。

  长发垂洒,江走还有点恍惚,正要折返回来——

  商启怜高人一截,眼风割在男子的脸上,缓缓朝他摊手:“拿来。”

  马场上踹庄靖旋的场面冲入脑海,这名男子当时也在其中的,自是识得商启怜,他咽以唾沫,忙把烫手的钗子奉还原主。

  商启怜接过发钗,牵江走下楼,边走边道:“方才你跑太快,我帮你捡了半道掉的帽子,结果好多的人爬上来观灯,所以挤散了。”他握了握江走通凉通凉的小手,“江走,咱俩才分开一小会儿,你怎么又招惹到人了。”

  江走踏着楼梯,说道:“因为我是天煞孤星,多灾多难。”

  “哈哈。”商启怜爽快地乐了,踩完最后一节楼梯,他侧身,把人拦腰捆进怀。

  江走的裙衫翻如浪花,她扶住对方的肩膀,举眸凝视他。

  “你是孤星?江姐姐,你都过了我的门,还算什么小孤星。”商启怜打量她半敛眼眸的楚楚模样,心欲渐腾,“就是太可爱了,长这么水嫩,还有个风流倜傥的夫君,难免遭女人妒忌。”

  “想夸自己就直说。”江走面无表情嘲讽,轻轻推开他,商启怜再把雪帽扣去她头上:“带你去吃浮元子。”

  原以为他会领自己去竹马大巷的江米元子铺,那铺子是出了名的口味地道,结果令江走意外的是商启怜也扮起风雅人士,挑了一座卖相名贵的茶楼。

  江走跟他坐到三楼靠窗的位置,这座茶楼是方圆最高的一座,从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博弈馆。

  端上来两碗精致的浮元子,颗颗莹润,冒着珍珠色的白,江走用了红豆馅的。

  这小小的一碗,就抵足了江米元子铺分量当当三碗的钱,虽然食着也不错,但江走觉得隔了熟悉的口感,嘴里嚼的都泛了股银子味。

  默默吭吃一半,瞟向对坐,此人桌前的芝麻浮元子一颗未动,正闲支下巴,扫览博弈馆进出的人。

  稀奇了,看啥呢,这是赌瘾没戒干净吗。

  江走心下嘀咕,没往深了想,继续埋头吃起来。

  ——

  不久前,长明灯未升时,尹宝瑟仰头盯视博弈馆乌黑的飞幌,若有所思站了片刻,她身后还备着个丫鬟,战战兢兢道:“小姐,咱别……”

  就见尹宝瑟光明正大一抬脚,朝博弈馆豪气迈了去,还用清亮的嗓子命令丫鬟:“不许跟来,嫌冷就回府吧。”

  活了十六年,竹马大巷与春俯街早就逛烂了,除这赌坊没沾染一次。太后寿宴之后,尹平林就禁了她的足,难得上元夜肯放她出府,今儿但求一个高兴自在,没有阿爹阿哥的管束,日子就是神仙日子。

  她要潇洒一整晚。

  馆内没点多少的灯,迎面送大股味,意境不太清朗,有一处猛不丁报喝,八仙桌捣开一顿骨碌吆碰,参战家与观战人的注意力尽数拼在桌子上。

  尹宝瑟挨近一桌瞧,那四副翡翠绿的牌墙拢歪厉害,遂见他们轮着往牌池丢块子,各别嘴里还抛字眼。

  “噢,搓麻雀啊。”

  尹宝瑟声喉轻扬动听,这一下子,大伙儿的精力一毕涣散,陆续看向这位衣衫明艳的美人,集体愣成二傻子。

  赌坊啥能耐,居然招天仙了??

  “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尹宝瑟的入席,直叫众人惊呆。

  最使人瞠目结舌的是今晚赌坊还不止迎来尹宝瑟这一位贵客,朱宪戚为着儿时交的一个旧友,特地来赌坊会会,岂料眼前的画面把他吓坏了。

  朱宪戚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围着一名倾国倾城的鲜衣少女,少女秀逸得一塌糊涂,葱指拈着一块玄妙的花色,香唇微微上挑,媚声报着:

  “杠。”

  朱宪戚:“…………”你哪位?

  尹平林看到了会不会当场气炸身亡啊?

  待搓两砸,对家摸牌暗推,气氛逐步吃紧,不消须臾,尹宝瑟就放胆的抢杠胡了。

  朱宪戚倒吸凉气。

  死翘蛋了一群大老爷们败给个小姑娘……还貌似输得心甘情愿啊你们的眼睛快掉她身上了!!

  朱宪戚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他的思想与灵魂无处安放,只想离开这里,可好奇心驱使他往尹宝瑟那儿迈去,他悄悄地瞟她的番种。

  某闲家打牌急躁,尹宝瑟火速和了牌,一众汉子正泄气,眼尖的旁观者突然指控道:“诶呀诶呀!妹儿你诈胡啊!”

  尹宝瑟:“……”

  朱宪戚:“……”

  庄家诈胡,要赔了。终于逮着时机,博弈馆全体沸腾,闲家激动地搓搓手,对尹宝瑟嘻笑道:“妹儿说好的,你没带钱,那就拿衣服抵啦。”

  听罢,一直闪在角落的朱宪戚也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九爷和宝瑟我就笑到不能自理。

  下一章:九爷宝瑟夫妇携手榨赌坊(*^▽^*)

第33章 “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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