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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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孟观潮半夜三更才回房。

  徐幼微醒了,问他事情是否顺利。

  孟观潮就说了在原家的见闻,末了叹息:“没有人把担负的凶险当回事,两辈人之间,相互担心有人反对。那是一个家族,孟府也是一个家族。”

  “原家,的确是让人艳羡的门第。”徐幼微也生出诸多感慨。自己与他的家族,都是只有让人着急上火的份儿。

  “原老爷子、老夫人,真是不简单的人物。”

  “娘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徐幼微笑道,“不然,往哪儿找这么好的孟观潮?”

  他笑起来,随即道:“明日起,你和娘给之澄筹备嫁妆。她有产业,但我们的心意是另一回事。再收拾出个院落,留给她吉日之前住进来,嫁入原府。”

  “嗯!放心吧。”

  “明日我拨给你们几万两银钱,不够了就跟我说。”

  “好。这种钱,我不会给你省的。”她说。

  他笑着吻一吻她的唇。

  翌日一大早,大老爷派人来传话:有要事,在东院的外院暖阁等。

  孟观潮并不在意,和幼微一起用过早膳之后才去了暖阁。

  大老爷开门见山:“我听到了不少闲话,说原冲和李之澄早已结为夫妻且有孩子了?”

  孟观潮嗯了一声。

  “胡扯。”大老爷冷笑一声,“不经过家族的婚事,就是苟合,生下的孩……”

  孟观潮抄起手边茶盏,毫不手软地砸向大老爷。

  动作太快,大老爷根本来不及闪避,额头便被结结实实砸中。片刻后,鲜血沁出。

  孟观潮说:“老三那笔账,我跟你算过没有?于他而言,长兄如父,你是怎么教他的?带出了一个畜生,也有脸评判旁人?你给老五提鞋,我都替他嫌你手脏。”

  大老爷取出帕子,掩住额头的伤口,冷笑出声,“你要成全他们,我看出来了。如此,日后遇到是非,不要怪我。”

  “随你。”孟观潮闲闲道,“我不会让你儿子承袭爵位,不会让你儿子踏入官场,迟早会罢免你的官职。话放这儿了,没得改。有招儿你就想,没招儿你就死。”

  大老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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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逢舟被释放出诏狱。

  同一日,窦家二小姐病故。

  徐幼微当日回了娘家,才从母亲嘴里知晓那女子对孟观潮一往情深的事。

  她愣了愣,随即道:“我真不知道这事情。横竖不关我们的事,您不需担心什么。”

  徐夫人笑道:“我担心你心里别扭罢了,倒是没料到,你根本不知情。”

  徐幼微笑一笑,“我婆婆,自来是对我隐瞒这些事的。”

  “要惜福啊。”徐夫人握紧了女儿的手。

  “会的,一定会。”徐幼微连声保证。

  “那我就放心了。”徐夫人笑吟吟的,“有一段日子了,每日午间,观潮只要得空,都跟你爹爹一起用饭。你爹爹跟他学了不少治家的招数。”

  徐幼微讶然。他都忙成什么样儿了?居然还跟父亲一起用午膳?而且,他从没跟她提过。

  那个人啊……

  她敛目,左手抚着右腕上的珍珠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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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舟出了诏狱,已是半死不活的情形。至于缘故,不论谁问起,都只说是犯了忌讳所至。

  逢氏回娘家看到父亲那个情形之后,对孟文晖及至孟府生出怨怼,回来便责问孟文晖为何让岳父落到这个境地。这是她从没想到过的——与孟文晖定亲那一日起,父亲就该被善待,不然她又为何嫁入孟家?到如今,却怎么是这个结果?

  孟文晖却大发雷霆,将她训斥一通。

  她不懂。他的反应,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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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冲、李之澄将要补办酒席,吉日定在十一月初十,消息很快传遍官场。

  李之澄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每日带着南哥儿到孟府。

  太夫人和林漪都很喜欢南哥儿。原老夫人隔一两日就打着串门的名义来孟府,每次都给南哥儿带来诸多衣物鞋袜玩具。

  一次,原老夫人盘桓到傍晚才走,在垂花门外上马车的时候,望见了抱着南哥儿离开的李之澄。

  原老夫人上了马车,经过李之澄身边的时候,唤之澄上车。

  李之澄不得不从命,却有些尴尬。

  南哥儿却不似母亲,见到老夫人,便笑着扑到她怀里,拉着长音儿道:“祖母——”

  “嗳。南哥儿真乖。”原老夫人笑眯眯的抱住孙儿,哄了几句,腾出一手,握住了李之澄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

  李之澄立时泪盈于睫,“老夫人……”

  原老夫人眼神慧黠,“也罢,今儿容着你,等进了门再改口。”

  李之澄低了头。

  原老夫人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你几位嫂嫂都很想见你和南哥儿,我怕你不自在,拦下了。南哥儿的祖父、几个伯父也很想见他,却不好意思来孟府,怕观潮笑他们。”

  李之澄微笑,想了想,“那,明日起,每日下午,我让人把南哥儿送回什刹海——林漪下午上课,不能和南哥儿一起玩儿。”

  “好啊,太好了。”原老夫人已知道,母子两个目前住在什刹海,为此,原冲每日下衙后总是先去看妻儿,耗到很晚才回原府。

  李之澄犹豫片刻,道:“您别给南哥儿添置东西了。这一阵,孟太夫人、太傅、太傅夫人也是没完没了地赏他东西,加上您赏的,一个小库房怕是都盛不下。”

  “他们三个可真是的,”原老夫人佯嗔道,“这种事也要跟我争。”

  李之澄轻笑,“都是最好的人。”

  原老夫人揽了揽她的肩,“到底,你还是有福气的,有那么好的师哥。”

  李之澄则道:“是阿冲有福气。”观潮所做一切,固然是为了她和南哥儿,但若没有阿冲,他是否出手,便要两说了。

  原老夫人笑得欣慰。之澄,是很通透的人。

  马车临近府门,李之澄辞了老夫人,带着南哥儿下了马车——原冲的人手在等。

  上了另一辆马车,路上,李之澄问南哥儿:“喜欢原冲么?”

  南哥儿漂亮的大眼睛忽闪两下,“喜欢。其实,应该更喜欢孟伯父,但是……”

  不管如何聪明、早慧,在这个年龄,表达心绪的言辞也有限。李之澄耐心地等着。

  “但是,就是最喜欢他。”南哥儿说。

  “觉得他更亲?”

  “嗯!”

  李之澄心里酸酸的,“那么,有没有想过,该叫他什么?”

  “不知道呀。不准叫伯父、叔父、舅舅……”南哥儿很犯愁地挠了挠头,“那还能叫什么呀?”

  “你最想要的那个人,是谁?”

  南哥儿认真地思考着,忽然仰起脸,看着她,“爹爹?”

  不知为何,李之澄险些落泪,“对。是娘亲不好,带着你,和他失散许久。如今重逢,他怕你怪他这么久才找到我们,就一直忍着,只让你唤他名字。”

  “是真的吗?”南哥儿站起来,小脚丫踩在她腿上,认认真真地看住她。

  “是真的。”

  “哦。”

  李之澄对他这反应有点儿懵,“你这样,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

  “喜欢啊。”南哥儿说,“娘亲,你怎么这才告诉我呀?”

  “嗯?”

  “他总是很伤心,像伤心的大猫。”南哥儿有些郁闷,“因为我不喊他爹爹吗?”

  李之澄心酸难忍,垂了眼睑。

  “孟伯父有时也伤心,我知道。他……嗯……是爹爹的哥哥吗?”

  “是。”李之澄语声有点儿哽咽了。

  “哦。”南哥儿勾住她颈子,“见到爹爹,可以喊他爹爹了吗?”

  李之澄紧紧地抱住儿子,“可以,可以的。”她不知道,是南哥儿早慧,还是所有三岁的孩童都如此,似善解人意的精灵。

  “那,我们不会,和爹爹分开了吧?”

  “……”李之澄沉默片刻,语气轻而坚定,“不会了,我们,再不会分开。”

  再不会了。起码,她不会了。

  是生是死,她要和他在一起。

  不,不会死。

  怎么舍得与孩子离散,怎么舍得与那些只给予她宽容理解的人离散。

  舍不得的。

  回到什刹海的别院,母子两个洗漱更衣之后,原冲便回来了。

  南哥儿颠儿颠儿地跑到他跟前,随后,一双小手绞在一起,看着他,神色竟有点儿拧巴。

  “混小子,怎么了?”原冲俯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嗯……”南哥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然后,轻声唤道,“爹、爹。”

  原冲动容,一时间却因巨大的惊喜懵住了。他望向之澄。

  李之澄对他一笑。

  “乖儿子。”原冲把南哥儿抱起来,用力地亲了亲他的小脸儿,“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小人儿?”

  南哥儿抿着嘴笑,然后,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以后,不要伤心啦。”

  “嗯!”原冲眼睛有些酸涩,“有你,我每日高兴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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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孟观潮留在梧桐书斋的后罩房,梳理太后、宁王、李之澄相关的信息。

  常洛是妻奴不假,办事细致入微也是实情:与三个人相关的所有人,都附上画像;与三个人相关的所有已知的生平,都清晰有序地列出。

  他将画像、各色人等的生平逐一张贴在雪白的墙壁上,来回踱步期间,反复参详。

  太后慕容昕,十五入宫,十六诞下皇帝萧寒。

  诸王争储的年月,宁王能力不济,却也因此得福:先帝看准他成不了气候,便没从重惩戒。

  而宁王与李之澄之间,是有些渊源的:早在李之澄十四岁的时候,宁王便通过其母妃再三求娶,李大学士再三婉拒。

  婚事自然是没成。

  宁王因爱生恨,要挟李之澄?

  不,不是。

  如果是那么简单的事,之澄早就告诉老五了,哪里会有长达四年的分离,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苦楚、绝望。

  但是,也不能说与儿女情长无关。

  有些人,对女子心动了、求而不得之后,仍会留意她的大事小情,知晓她的软肋,不论心里是否放下,会在权衡轻重之后,加以利用。

  之澄的软肋是老五。

  她当初誊录的两份东西里面,是否有指摘老五在官场上行差踏错之处?——最起码,老五去金陵,确然有徇私之处。只是先帝信任,他亦信任,从没当回事。

  再就是,她誊录的东西里面,应该也有涉及她父亲的内容。不需想,必然是能够将李景和归之于乱臣贼子的罪名。

  之澄最在意的,除了南哥儿,不过就是这两个人。

  那么,太后在这件事情中,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宁王求娶之澄的时候,在她入宫前后,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的事。

  但是……也不能这么想。

  整件事,就不是能用常理推断的。

  换了别的事,只凭着眼前这些画像、记录,他已经能斟酌出原委。这次却是不能够了。

  谨言在门外道:“四夫人来了。”

  孟观潮扬了扬眉,笑,“快请进来。”

  片刻后,徐幼微亲手拎着一个不小的食盒走进来。

  他走过去,亲了亲她面颊,“傻小猫,该睡的时候,却怎么四处乱跑?”

  “记挂着你。”徐幼微笑盈盈地推开他,将食盒放到西侧的四方桌上,逐一取出六色小菜、养胃的羹汤、一碗白饭。

  孟观潮落座,“晚膳没吃几口,这算是雪中送炭了。”

  “我要不送来,你才不会觉着饿。”徐幼微嗔怪地睇着他,“你最烦人了,总叫人将养好身子骨,却不会照顾自己。”

  孟观潮笑微微的。

  徐幼微把一双竹筷送到他手里,很自然的,亲了亲他面颊。

  孟观潮笑眉笑眼的,指了指墙壁上那些东西,“你也看看。我只有猜测,没有定论。这一阵,只是让手下监视起了太后、宁王,他们一切如常。不用你做什么,但该心里有数。”

  徐幼微嗯了一声,转去仔细看那些东西,之后,她问道:“太后、宁王每日的行程,锦衣卫可有记录在册?”

  “有。”孟观潮指了指案头一叠卷宗。

  徐幼微转去查看卷宗,许久,找出一些规律,抬眼望向他:“先帝辞世前两年起,太后每个月都去护国寺上香,偶尔,宁王随行。

  “先帝辞世之后,太后不再去护国寺上香,可是,宁王修道炼丹都要疯魔了,还是守着规矩,给太后请安。

  “太后今年痴迷的星象,也是宁王曾痴迷过的。”

  孟观潮已经吃完饭,正在品茶,听她说了这一番话,望向她的目光,含着欣赏。

  不等他说话,她已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

  孟观潮一本正经地道:“没。你所说的这些,也是一个查寻的方向。”

  “少给我脸上贴金,”徐幼微无奈地笑,“这事情,你到底是如何应对的?”

  “我能怎么应对。”孟观潮笑道,“突然而至的一个迷案,参与其中的,都不能拎到面前讯问,只好另辟蹊径,找个人帮我。”

  “谁啊?”徐幼微好奇,走到他身侧。

  “事关皇室中人,我就算查清原委,也没必要在明面上出手整治。何苦落那个骂名。”

  “那么……”徐幼微脑筋转得飞快,片刻后,双眼一亮,“借刀杀人?靖王快回来了么?”

  “聪明。靖王嚷着要喝老五、之澄的喜酒,皇上已经准奏。”孟观潮笑道,“惹得起祸,就得补偿我。不然,让他回来做什么?有朗坤、罗世元在西北拘着他,能把他活活闷死。”

  “你啊,最坏了。”徐幼微笑着,俯身揽住他,“这样说来,家里剩下的两个祸害,也要借靖王之手除掉?”

  “对。”孟观潮侧转脸,蹭了蹭她的面颊,“靖王其实很有意思,毒得很,但不下作。我年少时,与他有点儿交情。没法子,先帝跟他八字不合似的。在我看,那皇位,给他才是明智之举。但那样的话,太后和皇上就活不成了。”

  这种话,只有他能说,而他也只能与妻子说。

  徐幼微回想着靖王的样子。

  靖王比孟观潮大两岁,是高大俊朗的男子,在京城的时候,哪家有宴请,都会赴宴。

  不同于孟观潮的洁身自好,他一向妻妾成群,只要有美人愿意跟随,他就收揽到身边。很是放纵,却始终没有子嗣。心思倒也不难猜:自己始终祸福难料,添了孩子,兴许就要被自己连累。

  前世,孟观潮始终留着他,由着他往返封地、帝京之间。

  孟观潮病故之后,他亦跟随皇帝扶棺而行,痛哭不已。而他,又明明是最恨太傅的人。

  最终出手收拾他的,是原冲——算是这样吧,靖王并没让原冲出手,说我了解孟老四,他不在了,我反倒活不成了。你走吧,看在老四的情面上,我不会让你落下弑杀帝王手足的罪名,留下鹤顶红,过一两日,派人来收尸。

  是那么说的,也真那么做了。

  男人之间的情义,那份儿复杂,她是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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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有五名言官一起用原冲、李之澄的事做文章,弹劾原冲、孟观潮失德、违背礼法。

  原冲、孟观潮一反常态,很耐心地解释,并请两位太医出面作证,又列出可以作证的三位在金陵的官员,如有必要,可以让他们来帝京。

  按理说,五名言官没词儿了,就应该收手了,却有二人在金殿上怒斥太傅、五军大都督颠倒黑白,收买太医、官员,睁着眼睛说瞎话。

  其实也没说错,因为两个人是大老爷的人。大老爷还不了解孟观潮?为了弟兄、娇妻,就没有他办不出的事儿。

  孟观潮、原冲就陪着两个人说车轱辘话。

  两个人索性向皇帝磕头,请皇帝彻查。

  皇帝气鼓鼓的,说有人证,查什么查?给朕滚。说完起身离座,扬声说退朝。

第50章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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