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游吟诗人（四）
「那么你就挎着我的手臂，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门走出去。——司汤达《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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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晚宴到底是有些无聊，客套来客套去就又显得发闷，我索性寻了个机会出去，打算到花园里面看看，毕竟墨洛温城堡的白玫瑰开的很好，远近都是闻名。
我往前走着，反倒是看到了那个东方美人，坐在那树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晚风把他的长发微微吹起，刚才还正经妥当的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瓷器一般细腻的皮肤。
我本来想过去跟他聊几句，没办法，就算是语言不通文化相异，我也会被那种近乎奇异的美貌震慑，想要往跟前凑一凑，这是人之常情，并不一定是因为爱慕。
可是还没等我走过去，就看到了墨洛温向他走近，这位侯爵先生，一个家族的掌舵人，走过去跟他说这些我不懂意思只能听到语音语调的异国语言。
“怎么到这上面去了？”
“我讨厌这种宴会，蓝斯，这很无趣，完全是浪费我的时间。”他的声音带着些不耐烦，但是我必须说，那依旧很动听，美人果然怎样都美，高傲和厌烦都不能折损分毫，甚至有可能继续渲染这个美丽。
“好，你说得对，确实很无趣。你下来，我们回去怎么样？”墨洛温的声音很温柔，至少比刚才在里面和别人寒暄的时候温柔得太多，充满了亲密关系的缠绵悱恻。
“也行。”他话音未落就单手撑着树干直接跳了下来，本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偏偏墨洛温伸手去接，直接将人扣到了怀里。
“你干嘛！”
可惜墨洛温却没有松开他，一只手箍住他的腰一只手压着他的背，将人死死地圈在怀里。
得了，估计还真是金丝雀的故事。
我想到这里就打算掉头回去，可是没等我走就看到那个人挣脱了墨洛温的怀抱，并且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力道我看着都心惊。
……
现在这金丝雀也难养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上一口。
可怕，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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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是这样的——
莫辞靠在树干上，冷着面孔看墨洛温，说话也不算多客气，“我要回去，蓝斯，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人和你上床，等我回去之后给你寻人，保证个个都是人间绝色，花活儿保证比我玩得开的多。”
“你觉得我只是想跟你上床？”墨洛温反问，他的语调还很平和，可是莫辞却听得出来里面压抑的情绪。是的，就刚才那段话，给谁说对方都有生气的理由，虽然他觉得自己说的根本没错。
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坦诚些看自己的心，你会发现我说的没错。你只是想占有我。”
墨洛温叹了口气，然后对他道，“莫辞，跟我跳一支舞吧。”
“什么？”莫辞不是没听清，他只不过是没有想到刚刚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对方却请他跳舞所以不敢置信。
“跟我跳一支舞，我送你回家，明天的船，我已经让科尔文交代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墨洛温说完这一句后就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似乎有莫辞不同意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莫辞心里有些复杂，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之前急着要走巴不得和这个人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但是此刻定下来了却觉得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喻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看着他道，“我不会食言，我说过的，莫辞，我不会骗你。你不相信我爱你，现在连这个都不愿意相信了吗？”
莫辞将手搭到他的手上，“先说一句，我不会跳你们这儿的舞。”
“没事，”墨洛温握住他的手然后去揽他的腰，“我教你。”
乐团奏响的管弦乐声音飘荡到这里来只剩下些不算太大的余韵，可是偏生两个人不言不语这里也没有其他声音，所以反而异常清晰。直到被另外一种声音盖住，那是有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愈发急促。
肯定不是他的。
莫辞想。
这不能是他的。
一曲结束的时候，墨洛温仗着莫辞不知道，并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只是微微低头，和他额头相抵，然后凑过去，亲亲地吻了吻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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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那个东方人还是回去了？侯爵呢？侯爵追去华国了吗？还是说他们就那么分开再也见不到了？上帝啊，不可能是这样吧，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上演一出悲剧！”
我听着旁边的伯爵夫人这样说，笑了笑，“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这位好夫人皱起眉，“你当时没有留下来看看之后的事？”
“没有。”我摇了摇头，“那位侯爵先生小心眼，我可不敢往前凑。”
好夫人似乎很不满意，她的声音忽然变大，“天哪，我亲爱的，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错过了戏剧的结尾，你甚至无法定义这是喜剧还是悲剧，这样的好故事，莎士比亚听到了都会流泪！”
我不确定莎士比亚会不会流泪，但是在我看来这个故事并不算是烂尾，不过是个开放性的结局——有人信仰爱情奉其为世间唯一真理自然会构设出完满，有人怀疑一切我行我素便应该给个分离，与其将听来的故事铭记，倒不如给自己一个真切的回忆。
“好吧，夫人，我想起来了。”我看着她，目光真诚，“他们确实在一起了，冲破一切枷锁，并且获得了真爱。”
“我就说嘛，”这位好夫人笑起来，手中拿着那把羽毛扇子轻轻地扇，“这才是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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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真的跑到了那个叫什么……”北然想了半天，终于把那个词说出来，“哦，对，法兰西兰斯的地方？”
“嗯。”莫辞轻袍缓带，靠在窗棂边的软榻上喝酒，“是的，我也没想到。”
“这够刺激的呀，”北然搬着凳子离他近了些，“讲讲呗，细节一点的东西。”
莫辞没说话，继续喝酒，容卿察觉到神色有异，便也开了口，“北然，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想知道，要是真的想，哪一天自己搭船去一趟不就得了。”
“我家里管的比他家严啊。”
“你家管的严？”钟昇在旁边一边斟茶一边开口，“你在家里养了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孩子都没人管，这还叫严？”
北然摇了摇头，“事情不一样，就莫辞遇到的海难要是让我哥知道了，就算是平时宠我这种时候也能把我腿打断，至少打断了腿呆在家里不至于连命都没了。再说了钟昇，你还说我们家小孩儿，你天天往陆府跑找什么故交之子的还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
钟昇回嘴，“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他家长辈和我祖父都知道我们的心思。你们两个可不是。”
莫辞听着他们这儿情情爱爱地争，要是以前定然要插句嘴宣扬一下游戏人间多快活，可是现在却没有开这个口，反倒是容卿凑过来问他，“莫辞，你在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对容卿向来坦诚，此刻也是如此。“是的，我有些东西放不下。”
“什么放心不下？美人吗？诶，莫辞，迎春楼新来的胡姬胡旋舞跳的好极了，一会儿天黑了我们要不一起去看看！”
“你们去吧，我已经见了异域风情世间绝色，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了。”
“没劲啊你，容卿去不去？”
容卿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们一个个的，算了，”北然站起来往外走，“那我自己去了，你们就在这儿伤春悲秋吧。”
容卿接上刚才的话题，“如果你放不下，那就问问你自己的心，莫辞，它会告诉你答案的。”
“我的心？”
“你会知道的，”容卿笑，声音清灵得像是某种来自遥远地方的规训又或者是告诫，“你会想清楚，你是放不下，还是，把心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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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辞送了容卿回府后就一个人在路上走，今天晚上好像有什么花灯节还是劳什子玩意儿，路上到处是少男少女提着灯笼，他因去了容家绕了远路，现在需得走过市中才能回去，倒是在人山人海中被鲜花扔了个满怀。
没办法，谁让生得好呢，这种优待自然是没短过的。
他没扔那些花而是将它们理顺，扯了头上的发带下来扎成一束，低头嗅了一下，抬起头后朝着一旁站着的小娘子们挑起眉毛笑了笑，看到她们羞红了脸跑开，然后继续往前走。
然后，在灯火阑珊的地方，他看到了一盏明亮的宫灯，往上是一只白的异常的手，再往上，他看到了一双眼睛，蔚蓝着，好像要将他再一次拖入深海。
只不过这一次的深海，不是可能到来的身死，而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交换。
莫辞眉眼中流淌着笑意，往那个人那里走过去，他已经想好了，要把手中的这束花送给他，就当是回报在兰斯，对方送给他的无数朵白玫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