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破茧

  “好。”苏清婉在心底默默的叹息“舒氏假孕败露,如今已被打入冷宫,也算能解你心头之恨。”

  “恨?”端木美人轻笑一声“我对她可没有很,她不值得。再者,大家都是可怜人,只是所求殊途,各为其利罢了。”

  “你能如此想,倒也是极好。”苏清婉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说来此事,奴婢倒有一疑,不知端木小主可否解答一二?”穆落落开口道。

  “只管说便是,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值得带到棺材里去的。”端木美人看向穆落落,微微一笑“你也不必以奴婢自称,是不是奴婢,在座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是。”穆落落心下一颤,端木美人察人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若有心算计,当真是个难缠的主儿“小主向来心思细腻,处事机警,怎得那日就在御花园中…被舒氏碰了个正着?”

  苏清婉闻言不由得垂下眼帘,能讲如此羞于启齿的话问的如此直白,怕也只有穆落落干得出来,不过此事确实有疑,两人也曾就此事做过猜忌,只是皆立不住脚。

  “此事…”端木美人目光黯淡,显然是忆起刘彬。

  穆落落心知戳了她的痛楚,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与苏清婉皆是认为,御花园一事,定是有人刻意安排。

  “那日我本欲去法华寺为母亲祈福,谁知半路赵昭容突召我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告,我便去了,谁知在御花园中遇着彬哥,只见他双目赤红,一问便知是被人…”端木美人咬了咬下唇,停顿了一会,又补上一句“那时,他是给赵昭容请脉归来。”

  话已至此,一切也都明了。苏清婉与穆落落对视一眼,只是不曾料想,麝兰殿中,竟有如此不干不净之物。

  “如今刘彬已然安葬,是班婕妤着人料理的,其家中孀母弱弟也已安置妥当,你大可放心。”穆落落道。

  “班姐姐做事,一向面面俱到,只是她心太软,自小娇生惯养,正如那春日里的娇花,不曾历过风雨。”端木美人笑着,从旁拿起绣棚。

  “你年纪虽轻,看事却是毒辣。”苏清婉奇道。

  “钟鸣鼎食之家,其中多少弯弯绕绕,想来娘娘也是一清二楚,不过是被逼出来的罢了。”端木美人抬眸,意味深长的瞥了苏清婉一眼“端木氏入仕,女眷为妃乃第一步,自当从小培养,只是,父亲不曾料想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此乃天命。”苏清婉叹了口气,御笔红圈,她与端木葭是一样的命运。

  “罢了,不说那些。”端木美人一边说,一边将绣棚拿至桌面上“这桃花枝子,我绣了许久,竟是怎般也不好看,娘娘帮我瞧瞧,如何绣才好。”

  随着端木美人的动作,绣棚歪的布料也一一展现,苏穆二人这才瞧见,她手里绣着的,竟是一件大红嫁衣。苏穆二人对视一眼,两下里皆是震惊。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为他十里红妆。”端木美人低头,轻轻抚摸着未完的嫁衣“忘川河畔,奈何桥头,总该让我为他凤冠霞帔。”

  “你这如何能上身?”苏清婉百思不得其解。

  “我死后,陛下定会碍于端木家的颜面,为我停灵,入夜后,让阿依娜为我更衣便是。”端木美人说的轻盈,眉目间具是幸福“难不成还有人能在落棺后,瞧瞧我?”

  “主儿若是不嫌弃,这枝子,我来为您绣罢。”穆落落伸手接过绣棚,同时示意苏清婉为自己配色理线。

  “你觉得这个颜色可好?”

  “不好,这个颜色太俗,换一个,对,就这个就好。”

  苏清婉故作不满的瞪了穆落落一眼,将穆落落选中的绣线取出来,抽出两股递给穆落落。

  “将那片衣袖扯起来,挡着我走针。”穆落落指尖绣线翻飞,随口吩咐道。苏清婉乖乖的听从吩咐,像个温顺的小媳妇。

  “你二人可真是佳偶天成。”端木美人抿了一口水,酸溜溜道。

  穆落落抬眸与苏清婉对视一眼,两下里轻轻一笑,满目温柔。

  一条小花蛇在三人不经意间从窗棱溜了进来,苏清婉抬眸间,正与那蛇对视,不由得惊骇。

  “这小家伙向来粘人,惊着娘娘了,还望娘娘海涵。”端木美人抬手,任由那蛇缠上自己的小臂,而后一路向上,最后亲昵的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你怎得会喜欢这类东西,怪渗人的。”苏清婉下意识的远离端木美人,往穆落落身边挪了挪。

  “我本极不喜蛇,厌它冷血,厌它性淫。”端木美人抬手点了点小花蛇的脑袋,后者讨好般的吐信子舔了舔端木美人的指尖“可入宫后,在御花园里初见阿依娜耍蛇,便突觉此物也颇有灵性。后来愈发觉得,我与蛇其实并无两样,一边同此人托付真心,一边又与他人交欢,竟与倡肆女无二,又有何…”颜面厌弃蛇呢。

  “不可混说!”苏清婉低斥一声,打断端木美人的话“你是端木家嫡出的小姐,是当今圣上的正四品美人,怎可与倡肆女相提并论。”

  端木美人歪着头瞧着苏清婉,眨了眨眼,而后粲然一笑:“娘娘教训的是。总归是惺惺相惜,便也喜欢上了,许是冷的人抱团取暖罢。”

  “主儿瞧瞧,这枝子如何?”两人说话的功夫,穆落落已然将桃枝绣完,拿起来给端木美人过目。

  “如此甚好,多谢姑姑了。”端木美人含笑道。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苏清婉边说边起身。

  “我尚在家时,便听闻宫中有淑妃苏氏,性子怪癖,虽得盛宠,却不喜与人来往。入宫后,我也觉得娘娘待人极冷,不易与人亲近。不曾想,能助我的竟是娘娘,我执迷不悟时,是娘娘为我指点迷津,我日暮黄昏时,也是娘娘来陪我最后一程。”端木美人开口道,苏清婉不由得驻足,回眸相视“最后,还想托娘娘给怜茗姐姐捎个话。”

  “你说。”苏清婉道。

  “蛇生而阴冷,依日而活,禁足的这些时日,我才想明白,怜茗才是我的太阳。”端木美人笑着,眼眶中却有晶莹“奈何此生真心已付与他人,她的情着实无法回应,今生无缘,愿来生相报。”

  苏清婉闻言一愣,而后微微颔首,转身与穆落落离开。

  离开怜草台一段距离以后,穆落落不由得驻足回眸,时近晌午,热烈的阳光撒进怜草台的院落,执意要驱散那里沉寂的阴霾。

  “我记得初见那日,她双目赤红,以思家为由,念着自己的心上人,虽憔悴但终归是生气勃勃。”穆落落叹息道“今日再见,却已是一身死气。”

  “对她而言,如今赴死也是一种解脱。”苏清婉环抱住穆落落的腰,将下巴旦在她肩上。

  “那我应该庆幸,你我都不曾做出傻事。”穆落落轻笑道,抬手握住苏清婉的手。

  “谁说不是呢。”苏清婉也笑,将脸埋在穆落落颈窝里蹭了蹭“回去罢,出门时我吩咐堇青敦促小厨房炖了乳鸽,如今回去喝汤正好。”

  “好。”穆落落将苏清婉的手拉起来吻了吻,而后两人十指相扣,缓缓而归。

  ·

  班婕妤立在廊下,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表面上是瞧着笼中金丝雀,实则目光飘忽。自今早起身,便觉心悸,也不知会有何事。

  “主儿。”弄墨从外院拐进来,快步来到班婕妤面前,不及说什么便跪下了,双目含泪“主儿,端木美人,殁了。”

  弄墨话音刚落,满院的丫鬟婆子便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果然,前些时日,淑妃遣人来传话时,便已注定今日的局面。”班婕妤喃喃道,而后看向弄墨“将此事,细细说与我听罢。”

  “是。”弄墨深吸一口气,压在呜咽之腔回道“今早阿依娜唤端木美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美人早已断气,传了太医来瞧,说是夜里遭蛇咬了,毒发而亡。陛下下旨,在怜草台停灵一日,明日以正三品之礼下葬,晋其兄长为婺州别驾。”

  “也罢,葭儿这枚问路石,于端木家而言,并未投错。”班婕妤抬手轻轻叩击鸟笼,将那金丝雀儿吓得在笼中不住的扑腾“可有人质疑葭儿之死?”

  “有,贤妃道陛下赏给美人的蛇,皆是去了毒牙的,怎得就会被蛇咬毒发而亡。”弄墨回道“可是,太医院上下所有的太医都道是蛇毒,且不曾有人出入怜草台,一时死无对证,陛下亦是无意深究,贤妃这才悻悻作罢。”

  班婕妤没有接话,默默的开了笼销,却不曾想,这雀儿原是自小被人养大,竟是连飞也不会。

  “遣人悄悄的去西苑,找云太妃,就说晚辈冒犯,请她云家线人一用。”班婕妤将手伸进笼子,捉住金丝雀,缓慢而决绝的捏住了它的脖子。

  “是。”弄墨应道。

  “莫要再哭了。”班婕妤缓缓地松开手,只见那雀儿,已然咽了气“葭儿自由了,挣脱了这皇城的束缚,这是一桩喜事,莫让泪水脏了她的嫁衣。”

  弄墨有些呆愣的瞧着自家小姐,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似乎自己侍奉了十多年的大小姐,在这一刻,脱胎换骨。

第69章 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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