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阮廷是向来不屑于与大熊为伍的,他考虑了一会,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然而这世上的真香和打脸一个总不会迟到,另一个也往往不会缺席。阮廷晚上独自睡在大床上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隔壁大爷断断续续的喊声,空荡的一侧是冰冷的温度,人类无法逃脱的宿命之一是夜深人静的胡思乱想,他白天压下去的好奇心到了晚上像藤蔓一般疯狂生长,长成了海。

  阮廷被压的窒息。

  他摸到手机,打开和大熊的聊天框,发送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条消息。

  阮廷:【?】

  熊帅:【?】

  阮廷:【既然没睡,我们去找你峋哥吧。】

  熊帅:【你不是没兴趣吗?】

  阮廷:【我对他没兴趣,但对酒吧有兴趣。】

  熊帅:【实不相瞒,我已经在路口了。】

  阮廷:【你打算怎么去?】

  熊帅:【我骑我儿子小电驴,你如果来我绕回去接你。】

  阮廷:【大可不必。】

  阮廷:【你先把你儿子扔了,我打车去接你。】

  熊帅:【……】

  周六晚上的灯光总是斑斓,风光也最旖旎,大熊享受了阮廷的专门接送服务,指挥着出租车师傅去了当地有名的风情街。

  灯红柳绿的街头人来人往,他们在十字路口下了车,步行着去了江北。

  酒吧的名字叫江北。

  店内的灯光斑驳陆离,吧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烈酒和透明的高脚杯,舞池里的人们尽情扭动着腰肢,背景音乐林林总总,摇滚乐震耳欲聋,民谣则像清泉一样从人心间流过,这里有彷徨的人,有放纵的人,空气中混杂着鲜明的烟酒味,以及那似有似无的暧昧。

  这里可以是最热闹的地方,也可以是最寂寞的地方。

  阮廷对这种地方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见识过更纸醉金迷的会所,大熊眼里打量的目光占了更多,他们找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这是个好地方啊。”大熊感慨道。

  阮廷落座后的第一反应是找温峋,他四下察看,很快隔着喧闹的人群对上了一道和他同样热切的目光。

  从他和大熊进入江北那一刻起,他们便进入了温峋的视野。

  酒吧安保,镇场子的,干的就是这活儿,没这点儿洞察力,别吃这碗饭了。

  灯光迷离昏暗,被酒气沾染过的眼睛格外亮,目光穿过弥漫的烟雾猝不及防冲撞在一起,如果不是有种种前因,这样两双漂亮的眼睛和精致的脸蛋对上,应该像天雷勾地火,在有笙歌的夜里迸出灼人的火花。

  阮廷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温峋那情绪复杂的视线也移开了,阮廷撞了撞大熊的胳膊,示意他朝温峋的方向看。

  “真是峋哥诶。”大熊乐了,他吃着小盘里赠送的锅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温峋,过了一会儿,他朝阮廷说:“我可真是太机灵了,我说什么来着,峋哥背着我们有狗了,果然没错。”

  被隔壁桌烟味儿熏的有些心烦意乱的阮廷立马精神了不少,偏头看了过去。

  “你看峋哥一直盯着哪儿看呢,哈哈哈哈,他一直看着唱台。”大熊为自己发现的新大陆兴奋不已,阮廷顺着他的话望了过去,原本以为是什么奇葩发言,观察了一会儿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温峋出除了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之外,剩下的时间和精力全给了唱台,哪怕有他和大熊这两个大熟人在这里,也几乎没给过他们几眼。

  相反,他一有空便看唱台,一有空便看,神色温柔,目光向往。

  说实话,在他这种表情寡淡的人身上很难看见那样的神情。

  阮廷看了过去,唱台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歌手,现在正在唱的是一个妹子,这个姑娘是江北的驻唱歌手,有点人气,一连唱了好几首歌,嗓音清澈,带点甜味儿,唱功也不赖,至于长相,十分制里阮廷给七分。

  帽子遮住了她三分之一张脸,但底子还是有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总是撩人心弦,阮廷不是直男,但他仍对她产生了兴趣,因为她可能是温峋感兴趣的人。

  难得阮廷同意大熊的观点一次,大熊飘了,愈发嘚瑟,他自动把女歌手定义为峋哥看上的人,既然是峋哥看上的人,他一直盯着人家看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换了聚焦的地方,江北处处是芳草,这不,他瞅着跳舞的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阮廷嫌他没出息,拍了拍大熊的肩膀,示意他稳住,自己一个人穿过纷杂的人群,走向温峋。

  阮廷一步步走近,细细打量温峋,温峋长得很正,他站得笔直,穿着侍者的西装,有的人抹了发蜡,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阮廷只是把头发自然吹干,清清爽爽的,这一身廉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仿佛和别人不一样,笔直修长的黑裤反而衬出了他的身材,如果要阮廷为他打分的话,他不想打,只能说比这里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看着顺眼。

  温峋很快发现了阮廷驾到,他问:“你们来干什么?”

  “怎么不看心上人了。”阮廷勾了勾唇角,一个在酒吧里乱窜的光柱打在了他脸上,给那绽开的酒窝注入了绮丽的生命力,像一朵盛开的花,阮廷看着温峋盯着自己的脸看,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感情你这些天是为爱上夜班啊。”

  温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了歪头,什么为爱上班?哪里来的心上人?他只是羡慕那些歌手罢了,只听阮廷继续鬼扯:“追人不是这么追的,你应该坐在前排的桌旁,最好是离她近的包厢,点一杯好酒,在她唱完后献上一支玫瑰,而不是穿着这身衣服,傻傻的望着。”

  阮廷一边说着一边揪了揪温峋领子上和蝴蝶结很像的一个结,且嫌弃地看了一眼,眼里的情绪既说不清,也道不明。

  温峋的脸崩的很紧。

  阮廷抬眼:“话不好听,但我当你是……”,他顿了顿,似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眼里空洞了一秒后说:“我是因为我们认识这么久才告诉你的,听我的没错。”

  “你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温峋打掉他的手,阮廷吃痛喊了一声,随后耳边传来一句“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很没有礼貌。”

  今天大概是个神奇的日子,阮廷矫情嚣张、没皮没脸的言论数不胜数,但今天,温峋没压住心里的哑火。

  “哈?”阮廷揉着手臂。

  “我从来不以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而感到没有面子,包括我送货,送水,甚至搬砖,做这些工作,我不觉得难为情。我努力工作,我觉得很好。”

  温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染着一丝愤怒,阮廷吊儿郎当地表示自己听到了,仅此而已。于是温峋靠近阮廷,贴在他耳边说:“你没有教养。”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说过阮廷没有教养,他从小到大学过多少礼仪啊,阮廷定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的教养是被昂贵西装包起来的破布,你很像没有被妈妈教育过的孩子。”温峋继续在他耳边低声发言。

  毫无疑问,这句话触到了阮廷心里柔软的地方,仿佛心门被人一下子踹开,把他长年累月积攒的污垢尘泥扒拉了出来,他的眼神瞬间茫然起来,空洞而无措。

  翻涌的记忆像陈年的旧信,漂洋过海穿过时空飞到他面前。

  烘焙室里阳光明亮,准备台上摆着樱桃、巧克力碎、奶油、黄油和芝士,美丽温婉的女人揉着面团做蛋糕胚,年幼的男孩双手趴在台上,他的身高只够他露出眼睛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怎么这么委屈?”女人柔声问他。

  “我做错一道作业题,爸爸说我废物。”他闪着眼睛看着女人。

  女人喂了一颗樱桃给他,“不用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新鲜的樱桃鲜嫩多汁,小男孩很快露出了笑脸,浅浅的酒窝像漾开的涟漪浮在脸上,空气里都是甜腻的气味。

  阮廷平复着心里翻起的过往,目光平移到温峋脸上,浅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回到座位经过吧台,他买了两瓶酒,随便挑的,一眼看对眼了,不问度数,不问价格,不问产地,一见钟情莫过于此。

  坐下来后第一件事是开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大熊倒了一杯。

  “度数这么高?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大熊捧着酒瓶看得异常认真。

  阮廷仰起头喝了半杯,把大熊看得目瞪口呆,“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人才啊。”

  高度数的酒,大熊浅尝辄止,一口一口来,阮廷胃里烧的火热,半杯酒下去,一把火把胃里的四壁点了个轰轰烈烈,他问大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点讨厌?”

  喝着人家的酒,大熊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挠了挠头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阮廷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沉的,看得大熊心里发毛,他说:“你吧,主要是太爱装逼了,装13迟早被反噬你信不?”

  大熊说的是心里话,大家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没人高人一等,你个诈骗犯装起来还有理了?!

  阮廷别过了脸,不再理会大熊,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往自己杯子里倒酒,下肚,反复循环。乱晃的彩色灯光迷了人的眼,音乐的鼓点节奏时快时慢,身体里的火一烧起来,灭不了,只能让它更旺心里才舒服。

  “我的妈,这是把酒当可乐喝。”大熊终于慌了,着急忙慌的把温峋拉了过来。

  阮廷趴在了桌子上,看上去已没有神智。

  大熊向温峋汇报:“他跟傻了一样猛喝,现在跟挂了一样不动。”

  温峋看了醉的不省人事的阮廷一眼后说:“你把他带回家吧,别在这里待了。”

  大熊瞪大了眼睛:“带回家?带回你家还是我家?我家收不了这祖宗,我怕他撒酒疯把我家拆了。”

  温峋:“……”

  大熊随后补充:“带回你家可以,让他一个人作,上天都行。”

  温峋:“……”

  温峋仔细想了想,让喝了这么多酒的阮廷一个人待在自己家,后果难以想象,他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不行不行,还是他请假和阮廷一起回家吧,起码自己还能看住他,万一阮廷一上头在他家墙上乱画涂成宫殿的模样呢,万一他把自己的小破车当成法拉利开在街上狂奔呢,万一他拿着十块钱试图当成一百万的支票对着邻居们吆五喝六呢?简直不忍直视,光是想想,温峋已经快炸了。

  “我请假陪他回家。”温峋做了决定,桌上的阮廷忽然动了一下,嘴里念叨着人类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一堆胡话,温峋的眼皮再次猛地跳了一下,总觉得今晚没好事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二更。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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