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长廊空荡荡, 纯白色的木门虚掩，侧边露出来些许黑暗的裂缝，像是魔鬼在朝你招手，引诱着人堕落。

　　‘前方是地狱，友情提示, 千万不要太盲目顺从你的好奇心——’

　　他们停在门外，系统的提示音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促, 不停的在他们脑海中强调。

　　巴特咽了下口水，伸出右手轻轻握住门把, 当他手刚放上去时, 白色的木门顿时‘Yi’了一下, 如同尖锐乌鸦的叫声。

　　巴特听着脑海中的提示, 双手捏握成拳，犹豫了几秒之后侧过头看向莫琳卡和多米尼克，舌尖舔了舔牙齿，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你们就不好奇, 系统所说的地狱会是什么东西吗？”

　　“进不进去我们都已经站在门外了。”

　　莫琳卡伸手握住放在腰侧的刀柄，冲他挑了下眉：“你怎么还在说这种傻话, 何况你又曾见过真的地狱吗？”

　　他手一抖, 门往里去了些，又被巴特一把拉回，从门缝往外顿时撞出来几缕冷风。

　　巴特打了个哆嗦：“你胆子这么大，那要不你来开门？”

　　虽然他的异能和黑暗有关，但是巴特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而且不知为何，他背后总觉得凉飕飕的，就好像长廊上还有着第四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光明正大的盯着他在看一样。

　　“怎么做事磨磨唧唧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格雷夫尔他们四个Npc都已经当着你的面走出来了，而且从昨晚到今天也没再见过别的Npc，里面难道还会藏着一只怪物，在你推开门的刹那突然冲出来，一口将你吃掉不成？”

　　莫琳卡右手撩了下脑后的马尾，上扬着嘴角嗤笑了一声，故意用舌尖舔了舔唇角掩饰面对黑暗时的慌张，随后左手虚虚握住腰侧刀柄假意要走过去：“你要是真害怕的话，那就我来开好了。”

　　巴特吸了口气，倒是没有真选择退让，沉默的不出声回辩，闭上眼睛握住门把朝里用力一推。

　　‘Yiya——’

　　白色的门被巴特大力推开，里边隐藏的黑暗彻底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而且门底摩擦地板时还发出来一种极为怪异的声音，就像是迟钝生锈的钢铁利器在切磨骸骨。

　　莫琳卡和巴特的神经同时绷紧了起来，这个声音听着让人连后槽牙和牙龈，甚至整个口腔里顿时都有一股发酸发涩的感觉。

　　同时在开门的刹那，从门里还飘出来一股极其难闻，酸臭又糜烂的潮湿味。

　　将声音听全的巴特舔了舔因紧张而发干的嘴唇，哆嗦的又深呼吸一大口空气，当他接着闻到那股污浊的臭味之后顿时反胃恶心，半蹲在地上大力干呕。

　　他感觉自己像是去到了一个满是污秽的地方，吃了好多的苦柠檬和酸肉，嘴里干涩发苦极为的难受。

　　“黑漆漆的，里边会是什么？”

　　见巴特这幅模样，莫琳卡立刻朝后退了一大步，同时伸手去捂住鼻唇，眼神中充满了嫌弃：“怎么味道闻起来会这么的恶心？”

　　里边仿佛是一片极致的黑暗，没有灯，什么也看不清。

　　巴特用手背擦了下唇角，试着将手伸入门内，黑暗顿时将他手包围，巴特连忙将手抽出，眼神疑惑的抬头朝莫琳卡看去：“你要打开这扇门，难道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

　　莫琳卡摇头回道：“我只是看见那四个NPC们进去而已，而且，你们两个刚来没多久他们就出来了。”

　　在味道略微有散发出来时多米尼克便感觉到了，他微微抬起手指隐蔽的给自己刷了道净化术，屏蔽嗅觉的同时用手掌假装捂住鼻，略微皱眉道：“与其站在这里猜测里边会有什么，进去后不就知道了吗？”

　　“也是。”

　　莫琳卡侧头看他，掌心继续捂着鼻，将声音压的很低：“不过里边这么黑，那你有光吗？”

　　从昨天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多米尼克的异能，或者是别的特殊能力，这令莫琳卡非常的好奇。

　　“有火。”

　　多米尼克微微颌首，眉眼虔诚温柔，右手假装伸向储物空间，取出他之前，从那个脸上带有鸟嘴面具的神秘人手中得到的油灯。

　　油灯两侧的银翼舒展，在被取出来的同时燃烧起橘色的火焰。

　　“奇怪。”

　　莫琳卡略带疑惑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能将游戏里的道具，收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这是一个有点特殊的道具吧。”

　　多米尼克故意干扰她的思绪，右手的掌心托起灯座，温暖的火光印照在他侧脸，朝莫琳卡缓缓露出一个无比圣洁的微笑。

　　“我还是那句话，继续选择站在门外，那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门里边有什么。”

　　笑容转瞬即逝，在巴特和莫琳卡惊叹于他容貌的俊美时，多米尼克大步走到巴特身旁，微微侧眸：“那我就先进去了。”

　　随后赤足踏入了面前的房间。

　　他身披圣光前行，心中充满光明，自然无所畏惧黑暗的侵袭。

　　*

　　‘我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面上的红痣鲜艳如血，踏入门之后，黑暗人格出声在多米尼克的心中感叹道：‘你刚才笑的可真轻浮，一点也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烛火在黑暗里燃烧，缥缈的火焰上方像是有一层雾将火包围，燃烧的烛火缓慢逼退着黑暗。多米尼克静静等待着烛光朝四周扩张，等待着黑暗消散，学着他的语气在心中回道：‘不像你那么风情又惑人吗？’

　　‘错了。’

　　黑暗的人格幻化出一只无形的手轻抚他眉眼，撩人的笑声风情又充满情爱：“你的用词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

　　‘谢谢你的夸奖，可我们之间共为一体，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赞美而开心。’

　　多米尼克手指抚过眼角的血痣，将另一重人格幻化出来的手臂击散，同时往手中烛台里注入些许圣光，让火焰驱逐黑暗的速度能变得更快。

　　“艾文？”

　　莫琳卡和巴特一起从门外过来，顺着烛光前进，在黑暗中来到了多米尼克所在的地方。

　　黑暗压抑着人心慌乱，恐惧感在不断蔓延，巴特掌心里汇聚着异能，左右看向黑暗的四周，抬头朝身前的多米尼克说：“这里面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不是大，是空旷，这里应该是另一个空间，那扇门只是个假象的入口而已。”

　　多米尼克微微侧眸回答了巴特的问题，突然在黑暗中停下脚步，将烛火往下压，才发现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下通行的石板路。

　　对于空间的些许疑惑被这条突然出现的路冲散，巴特低下头看着石板，言语中充满好奇：“这下边又会有什么？”

　　莫琳卡依旧警惕的握住刀柄：“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多米尼克没有出声，手中托着油灯，赤足朝下方石板走去。

　　深紫、赤红，青，偏深老旧的颜色交织在不规则的石板上，一层叠着一层下落，一共有十层。

　　他们沿着石板向下走，光线开始变得越来越亮，台阶底下没有雾，进门时那股难闻的味道也淡了些许。于是多米尼克手中烛火的光照也越来越清晰，最下边的石板连着一条黑色泥壤混合了白骨的路，两侧是很高的墙壁，几十米高的头顶上环绕着血色迷雾。

　　巴特抬头朝顶上看，咂舌道：“有这么夸张吗？我们明明才下了十块石板而已。”

　　莫琳卡和多米尼克分别侧头看向左右的墙壁，都没有空去回答他的问话。

　　多米尼克左手的墙壁上画着一位侧身倒在地上的女性，身上满是被利刃割开的伤口，全身的血液仿佛已被放干，双肩和腰侧皆围着一块黑布，色彩极为真实，极像是直接将人塞入墙壁上一样。

　　女人的双眼中流着血泪，冰块堵住了她的嘴，额头上还插着一柄尖锐利器。在她的旁边围了一群人，他们身穿黑袍，手中拿着锤和锥。

　　右边的墙上同样有壁画，黑色长发遮住了壁画人的面容，看不清他五官，能看见他背后长有一对黑色的翅膀，四条腿，头顶的两侧有三对黑色的犄角，像极了多米尼克曾经见过的恶魔。

　　恶魔的身前还站着一位黑袍人，他们中间牵着一根黑色的锁链，两端是彼此的胸膛。

　　“艾文。”

　　莫琳卡伸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侧头看向多米尼克压低声音问道：“你不觉得这幅画有些眼熟吗？”

　　多米尼克微微颌首：“的确。”

　　壁画上的场景，他们好似才刚经历过。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巴特看完壁画之后，手臂与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他能听懂多米尼克和莫琳卡的对话，但是他不敢听懂，于是紧张的愈发靠近莫琳卡和多米尼克，仿佛燃烧的烛火能缓解些许他的恐惧感。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画上的人是谁？”

　　那双流着血泪的眼太过真实，每个角度都像是在看着自己，巴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答案，可被窥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喃喃自语：“真的是太奇怪了。”

　　修士的线索中没有提到魔鬼，巴特最先对妮娜出手，他害怕这场游戏还会有别的特殊机制。

　　莫琳卡的心中有好多个困惑，没有空去回答他的问题，多米尼克同样保持沉默，于是巴特也干脆不说话了，慌张的如一只受惊鸟。

　　他们继续在这条路上直行，脚下白骨变得越来越多，无人理会，最后三人在一扇黑色门前停下。

　　一路上的黑色泥壤与白骨仿佛皆为假象，走上去也并未将脚掌和鞋底弄脏，多米尼克右手托着灯座，左手握住黑色的门把，轻轻的将门朝里推。

　　被打开的门内有微弱的光亮，明明点着许多根白色蜡烛，同时还飘出来一股浓重又刺鼻的血腥味。

　　多米尼克托着油灯踏过门，里边是一间房，很空荡，空间比手术室要小上许多。

　　屋里燃烧的蜡烛，在多米尼克进屋后与他手中的烛火相辉，于是明亮的光顿时照亮了整间房。莫琳卡和巴特随多米尼克之后一同走进屋，接着门自动关上，巴特忍不住身子哆嗦了一下，朝前跨上一大步。

　　房间四周都是雪白的墙面，他们脚下是一块又一块平铺的黑色地砖，房间的中心处立有一个竖起来的十字架，上边用很多黑色的条绳紧绑着一具完整的人形骷髅。

　　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骷髅骨骼并不是很大，脖颈的骨头很细，额头上还有一个像是被利器凿开的洞。

　　在十字架的前方放着一个黑色的绞肉架，插满了锐利的刀，此时正在工作，里边有红白的血肉在翻滚碾压。绞肉架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容器，里边装满了血液，以及地上还有着一摞白色的瓷盘。

　　‘1，2……23。’

　　巴特看了眼十字架上的骨，低下头去数瓷盘的总数量，又侧眼看向绞肉架里翻滚着的肉块，在一瞬间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立即侧头看向莫琳卡，右手微微抬起，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声音颤抖的说：“我记得你说过，格雷夫尔他们将妮娜的尸体——”

　　“别说了。”

　　莫琳卡后背一凉，心头打了个寒颤，当即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使劲的甩了甩头，很坚定的否认他话语：“我们现在快离开这里，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看见，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

　　巴特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对的，可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指向那具十字架上的骨骼：“你们说，那会是妮娜的——”

　　尸体吗？

　　“我都叫你别说了！听不懂人话吗？”

　　莫琳卡走过去一把大力捂住了巴特的嘴，安抚他的同时又像是在自我劝解：“你想太多也没用，是与不是又如何？那些和最后的胜利都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早点获得胜利，或者想别的办法快点结束这场游戏。”

　　她的思绪远比巴特想的还要更多，在见到壁画和绞肉架之后，莫琳卡觉得这场游戏若是再继续拖延几天，她担忧自己退出黑暗游戏后，真的需要去现实世界里寻找心理疏导师。

　　虽然是黑暗游戏世界，可是这么黑的游戏她还是第一次见。

　　巴特认真思考着她的话，心情渐渐的平复了些许。

　　“艾文。”

　　莫琳卡松开手，叫了声多米尼克的名字，侧头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看，见到壁画和这里的场景后，你有联想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吗？”

　　多米尼克朝她摇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应该和你想到的讯息差不多吧。”

　　“我真是佩服你们，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去寻找线索。”

　　巴特面色惨白的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十字架和绞肉架：“你难道不会害怕这些东西吗？”

　　“害怕？”

　　多米尼克微微摇头，眼神平静的看着他，稍作思索后说：“莫琳卡不是说了吗，这只是在游戏里罢了，何况我昨天又没吃那些肉。”

　　“我艹。”

　　巴特喉结一滚，酸水上涌，直接半蹲在地上狂呕不止。

　　“我求求你们两个了，快点停止这种话题行吗？昨天游戏才刚开始，而且又没有无信者死去…”

　　莫琳卡的脸色同样很难看，伸出右手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强行忍下腹中反胃的恶心感。

　　“距离晚餐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格雷夫尔他们没准还会回来，那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多米尼克右手托着油灯，朝后退了一小步，侧头看了眼地上干呕不止的巴特，于是好心的出声提醒了一句：“你记得要将地上的污秽清理干净，免得被格雷夫尔他们发现了你曾经来过这里。”

　　巴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纸巾擦净嘴角，大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接着从掌心唤出黑色的能量，将地上的污秽全部清理干净，随后沉默的起身走到多米尼克身前。

　　多米尼克微微垂眸，又看了一眼莫琳卡，声音平静：“我们走吧。”

　　接着伸出手再次将门打开。

　　第二次被打开的门后面有一团血色的迷雾，没有他们来时见到的那一条，黑泥和白骨相融后铺成的路。

　　多米尼克的脚步停顿了一秒，当着莫琳卡的面松开右手，油灯落地后消失不见，他眉眼虔诚无惧黑暗，大步踏进了迷雾中。

　　血的颜色遮了眼，视野变换，当多米尼克重新睁开眼时，他已回到了刚才听见系统提示的地方。

　　眼前是长廊，那扇白色的门虚掩，边缘的缝隙露出些许黑暗。

　　格雷夫尔身穿黑色长袍，脚步略显匆忙的从他身后走来，脸上依旧戴着那张半截的面具，镜片后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见到多米尼克后他停下脚步，平淡的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多米尼克微微抬头和他对视，眼神平静：“我正准备回房间休息。”

　　接着抬手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多米尼克放轻声音反问道：“格雷夫尔主教，那您又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格雷夫尔刚准备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有脚步声响，于是侧头去看向多米尼克的身后。

　　“格雷夫尔主教，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您。。”

　　莫琳卡的声音从多米尼克身后传来，略微带上些许惊喜，巴特与她一起。

　　“以马内利。”

　　格雷夫尔朝莫琳卡还有巴特比了个祷告的手势，又看了眼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朝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莫琳卡：“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莫琳卡侧头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晚餐时我去找你。”

　　“好的。”

　　多米尼克出声应下，转身朝长廊走去。

　　巴特看着他的背影眨了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米尼克赤足走过转角，光影随他而行，在无人时消失于长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