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练习生

　　四楼的大练习室人满为患。

　　主题曲任务被下放之后，所有练习生都忙的团团转：他们只有二十四小时，来学习主题曲的演唱和舞蹈部分。

　　也许在旁人看起来，只是学唱歌跳舞，时间足够，但其中没算上他们需要自己扒舞。

　　节目组没有配备专业的老师教学，更禁止各班导师援助。

　　说是禁止每个班，但在莫喻宁看来，更像是用来禁止B班的，毕竟除了路锦之外，其他几位导师都只是专精一门，对唱跳并不在行。

　　主题曲《向我》，节奏明快，富有朝气。

　　歌词和旋律纯靠死记硬背，舞蹈也着实要花些功夫。

　　B班主唱扎堆，虽然舞蹈平均水平不低，但扒舞的功夫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速成的。

　　挑挑拣拣，最后，扒舞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林乐遥和唐律身上。

　　带着全“蜜蜂窝”的希望，二人只用了半小时，就把整支舞学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教给其他学员。

　　B班虽然平均水平不低，但仗不住有拖后腿的。

　　“梦想如流虹向我招手，

　　前程似繁花向我回首，

　　pick me up up up ou ei ou”

　　林乐遥和唐律不遗余力地教了两个小时，进度依旧卡在副歌，推不下去。

　　水平差不多的，基本上能照猫画虎，水平不太好的，没了领舞，就各种忘动作划水。

　　因为B班进度稍慢，渐渐地成为全体练习生的流动“课堂”，尤其是D班，因为没有实力过硬的舞担，只能厚着脸皮来B班偷师。

　　莫喻宁逐渐从唐律身后的vip席位，被挤到场外观众席，再想挤进去，却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整个大练习室，清净的地界只有A班：学员个个实力过硬，基本上都学的差不多了。

　　一部分转移阵地去背歌词，另一部分游走于练习生之间开展“困难户帮扶”，只剩下个别的，留下来专心扣动作，力求精益求精。

　　后半部分的舞蹈还没学完，虽然一直有在练习，但因为雪藏后没有老师正经教，莫喻宁的舞蹈顶多算是“不瘸腿”，比起自己扒舞，还是找人教更现实一点。

　　他在A班剩下的几个人里看了一圈。

　　彭伯灿不熟。

　　岳钦不熟。

　　仝佟不熟。

　　……

　　“你看什么呢？”俞兆延凑上来问。

　　莫喻宁：“你怎么不接着学了？”

　　“咱那块地方，人头乌泱乌泱的，根本学不了。”

　　“要不咱也去A班，找个人教一下？”

　　“成。”

　　“答应的这么快？”

　　“要想舞蹈水平够，那你就得脸皮厚。”

　　*

　　事实证明，人来疯的重要性。

　　作为一只勤劳的蜜蜂，俞兆延一直在“采人”的路上矢志不渝。

　　导致二人一脸“求收留”表情杵在仝佟面前时，对方没有一丝犹豫，打包票说：“我要是教不会你俩，我就改姓佟。”

　　虽然姓什么，结果好像没多大区别。

　　仝佟嗓门大，性格直，外表凶巴巴，却格外有当老师的天赋。

　　“pick me up up up ou ei ou

　　心中炙热的火，每一刻 oh

　　向梦，向我”

　　俞兆延学完一遍，就不知道跑哪撒野去了。

　　莫喻宁没走，因为前二十名要参演主题曲mv，所以他想尽力做到最好，仝佟也就陪着他一遍遍地练，没有伴奏就纯靠自己唱

　　仝佟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想做主唱，最重要的两点：第一，辨识度，第二，唱功。

　　后者，可以通过日积月累逐步成长，可前者，只能是老天爷赏饭吃。

　　因为自己声音辨识度一般，所以莫喻宁极其羡慕，那些天生嗓音好的。

　　莫喻宁没忍住，吹了一波彩虹屁：“哥，你声音辨识度真挺高的。”

　　仝佟做完最后的enging pose：“其实我以前的定位是主唱，后来，嗓子出了点状况，没法当主唱了。”他摸了摸后脑勺，笑道：“舞蹈也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认真练的。”

　　“不好意思。”莫喻宁有些尴尬，但又不得已地佩服他：如果不能当主唱，那我就拼命练成主舞。换成自己，多半会放弃吧

　　“没事没事，你看我像是那么脆弱的人么？”仝佟咧嘴一笑，搂过莫喻宁的脖子，“话说，那边的小朋友你认识吗，我看他在那站半天了。”

　　莫喻宁看过去，视线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跟夏从熙对上，后者惊了一跳，拔腿想跑。

　　仝佟：“诶！你给我过来！”

　　夏从熙：我偷师被发现了！怎么办！在线等！

　　他僵着脖子转过身，举起手指了指自己。

　　仝佟：“没错！就你！长得贼好看的那小孩儿！过来过来！”

　　左右逃不掉，夏从熙认命地蹭到二人跟前。

　　莫喻宁对他有些印象，不是因为表现太好，而是因为太差。

　　盛夏启航的广播体操舞台，他至今历历在目。

　　仝佟：“我看你站半天了，要干啥啊？”

　　夏从熙：“……”

　　仝佟：“说话啊！”

　　仝佟嗓门大，吓得夏从熙一抖，颤声道：“我...我想学学主题曲的舞蹈。”

　　仝佟：“想学就过来一块呗，躲着干什么？”

　　夏从熙低着头：“我太笨了，教不会的，怕耽误你们练习。”

　　“多大点事，我今儿教不会你，我改姓佟！”仝佟说完，看向莫喻宁，“让他跟咱一块练吧？”

　　莫喻宁点头，夏从熙虽然实力不够，却不缺少学习的热情，只要肯努力，总不会继续差下去的。

　　况且，光凭他这张脸，莫喻宁也狠不下心开口拒绝。

　　莫喻宁心痛：为什么一个个，都好看得这么人神共愤。

　　夏从熙没来及思考，仝佟究竟姓什么这道世纪难题，就被仝佟一声吼给惊到了。

　　仝老师小课堂开课啦！

　　莫喻宁又跟着练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动作流畅，没什么问题了。

　　突然有点内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莫喻宁至今记得，那天在洗手间碰见周云起，场面一度很尴尬。后来，周云起那张脸，每晚都在他眼前飘啊飘，简直是部鬼片。

　　秉持着洗手间是个危险地带的思想，莫喻宁在远处蹲了半天：门口摆了“小心地滑”的牌子，看样子像是在打扫，八成没人。

　　那应该不会碰上什么妖魔鬼怪了。

　　他一推开门，就迎上里面两人的目光。

　　……

　　他是乌鸦投胎，实锤了。

　　洗手间里有点混乱，拖把躺在地上，还被缠了条毛巾，莫喻宁隐约想起宫斗剧里，在棍子上缠毛巾，打人就不会留下伤痕的秘技。

　　这两个人他认识，李航和周敏安。

　　此时，后者正蹲在地上，护在头两侧的手臂还没来及放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莫喻宁向来不爱管闲事，更不想给公司和魏猛找麻烦，想想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也不够李航锤的，于是悠悠收回目光，后退着转身要走。

　　结果，这身子还没转回来，脚却已经踩到人了。

　　他陡然一惊，忙回头去看：标准的霸总神态，虽然看起来有点想打人的样子。

　　莫喻宁不知道顾钟霖什么时候进来的，可能霸总都跟自家老板一样，习惯来无影去无踪？

　　他低声道：“不好意思。”

　　对方没理他，眼神飘远了点，莫喻宁觉得他可能在看另外两个人。

　　李航这会儿脸都绿了。

　　刚刚莫喻宁闯进来，吓得他心脏一沉，想着是该威胁还是说谎圆过去，结果对方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转身就要走，他才松口气。

　　谁想到他再次抄起拖把，还没捂热，就听到莫喻宁一句“不好意思”，猛抬头看，就发现顾钟霖杵在那，插个兜盯着他。

　　顾钟霖的气势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怪夏从熙会怕他，凉飕飕的眼神扫过来，就感觉有股狠劲。

　　莫喻宁他还可以威胁一下，顾钟霖就完全不行，可李航又不想输了气势，一时间没有言语。

　　“这气氛发展有点诡异。”莫喻宁心想。

　　刚刚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大可以装作没看见，一走了之。可现在不行，多了个顾钟霖，就多了点底气，况且在他人的目光下选择漠视，他做不来。

　　莫喻宁看了看周敏安，后者还蹲在地上，身体比刚刚又向低处缩了一点。

　　他叹了口气。

　　“我们俩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莫喻宁瞥了一眼顾钟霖，也学了一回“霸总”，把手插到口袋，妄图给自己涨涨气势，“这层楼就这一个洗手间，四个班的练习生都在外面，现在这场面要是再让第三个人看了，你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李航咬咬牙，把手里的拖把扔了，落在地上，闷闷一声钝响，临走时还给了莫喻宁一记眼刀，他不敢瞪顾钟霖，难道还不敢瞪莫喻宁吗！

　　莫喻宁撇撇嘴，果然，大家都知道挑软柿子捏。

　　软柿子本人看着周敏安，想着要不要过去说点什么，毕竟霸凌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都很恶劣，也会给受害者带来阴影。

　　他还在犹豫，结果，听到身后霸总开口。

　　顾钟霖：“让一下。”

　　“？”莫喻宁疑惑着让开，霸总径直走向隔间。

　　莫喻宁没有观光别人如厕的习惯，尤其是霸总如厕，他觉得周敏安可能也不太想，就自作主张拍拍后者的背。因为不知道哪里有伤，所以他有意识放轻了动作，连带语气都温柔起来：“跟我出去吧。”

　　棍子包毛巾，打人没有伤，也就不好送他去医务室。莫喻宁带着他，到了五楼一间练习室，这间练习室是他前几天偶然发现的，因为设备不全，并且位于顶楼，温度太高，很少有人会来。

　　莫喻宁拍拍自己旁边的垫子，示意对方坐下。周敏安一路没怎么说话，坐下来，无声地低着头。

　　莫喻宁：“他为什么打你？”

　　……

　　周敏安没有言语。

　　其实就算他不说，莫喻宁也能猜出来大概：八成是为了排名。

　　路锦前几天统计过B班排名，莫喻宁记得很清楚，周敏安是21名。至于李航，看他那天一把鼻涕一把泪，估计排名不太理想。

　　李航嫉妒同公司成员，排名比自己高，萧图出道早，他不敢随便招惹，只能找到周敏安身上 。

　　莫喻宁看了看周敏安，对方坐的端正，眉眼顺从：逆来顺受的，也难怪李航找他下手。

　　莫喻宁道：“这事萧图知道吗？”

　　……

　　莫喻宁又问：“你身上哪里痛？”

　　……

　　周敏安始终不答话，让他有点头疼。

　　他哭，你可以给他擦眼泪；他闹，你可以好言好语哄着；他倾诉，你可以无言倾听……最怕得就是这种安静如鸡的，你说他没事，他可能还真就有点事，只是不想告诉你，你也无从下手。

　　莫喻宁不是有耐心的人，几番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放弃了，说到底两人其实也不太熟，最多就是同班学员的关系。

　　莫喻宁想着，起身离开，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也许，比起陪伴，他更需要独处。

　　*

　　他到大练习室的时候，练习时间已经过半。

　　因为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时间紧迫，每个人都是分秒必争的练习，偶尔支撑不住了，也都是坐在地上，合衣小憩。

　　莫喻宁是在角落里找到俞兆延的。

　　不知道他是等了自己多久，才会在角落里睡着。

　　俞兆延手臂抱胸，头微微垂下来，眼睛轻轻闭着，耳朵上还挂了副耳机。

　　因为画面太过安逸，导致莫喻宁路过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他坐在离对方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俞兆延，心里吐槽：睡着时岁月静好，醒着时兵荒马乱。

　　俞兆延早上出寝室时，非说自己怕热，只穿了短袖。练习室里虽然是地板，但是久坐也还是会冷，莫喻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跑一趟寝室，帮他拿件衣服。

　　结果，等他回来时，就看到俞兆延已经侧身躺在地上，也许是睡得太过于酣然，耳机在脖子上绕了个圈，也不自知。

　　莫喻宁再晚来一会儿，这恐怕就是一桩谋杀案了：凶手——耳机线，受害者——俞兆延。

　　他将衣服盖在对方身上，又轻轻替他摘掉耳机，莫喻宁放柔了动作，尽量不惊醒他，这时才发现耳机插头的一侧，压根什么都没有。莫喻宁无语：原本还奇怪他哪来的手机，合着他就戴着过过瘾？

　　俞兆延身旁还遗落着一张歌词纸，莫喻宁刚到星际娱乐的时候，就见识过俞兆延的“狗爬字”，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索性收起来，坐在俞兆延旁边，开始背歌词。

　　他本来还想练练舞蹈，可他怕动静太大，会打破这份“岁月静好”。

　　虽然可以去别的地方练，但莫喻宁就是不太想把俞兆延一个人留在这。

　　总觉得，怪可怜的。

　　莫喻宁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转头去看俞兆延，复而把视线落回歌词纸上，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因为他等我，所以我陪他。

　　等价交换而已，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