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绝域孤岛(27)

  太阳在即将燃烧殆尽的天空西归而去, 就在此时,礼堂钟声划破沉沉暮气冲上云霄,绿藤蔓在钟声中猛然抬头, “嘭”地一声拉开雕花铁门。

  铁门旁树影微动, 一抹幽白穿影而过缭缭升上钟楼。

  敲钟人的血溅到铜黄的终身上, 那素了许久的钟面抹上艳, 倏然美丽起来。

  雾状的镰刀随风散去,鲜血舔过白迪手背的皮肤, 最终于指尖坠落,属于敲钟人的死亡,至此落下帷幕。凶手手部的‘雾’凝成实状后,连一丝半点血迹都未留下。

  干净利落,如折花拂柳, 替毫无经验的刽子手除掉了漏网之鱼。

  “好歹在地下室展露出有意思的模样,我还以为这家伙的觉悟还算了得。”

  纯白的人绕过浸血的钟以及软倒在地的尸体, 他垂眸拾阶而下,白衣白发,白睫白瞳,不染片绿寸红, 心怀着最腐朽的邪恶推开了礼堂的大门。

  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现在却变成了睡美人的诅咒。新郎、新娘、宾客全都陷入了沉睡,只有窗外绿色植物的投影在地上随风舞动。

  右手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前,女仆持刀而立。半张烫坏的脸使她失去了一般人类的面貌,瞳孔中映入一个正在沉睡而即将死去的身影。

  “十五分钟四十三秒。”

  突如其来的男声惊醒了她。

  “你看了她近十六分钟, 我开始怀疑你是要用眼神杀死她。”一身白西装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 他走近,俊美却怪异的面容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不用戒备我。”他踏进这方洋溢不详气息的礼堂, 似乎看不见女仆手中那把打磨锋利的刀。躬下身子凑近去看沉睡的男性宾客,又直起腰背,偏了偏脑袋,用手指指向男性的脖子,以导游介绍景点的口气,道:“喏,就在这里了。”

  摩挲脖颈处的皮肤,他喃喃道:“薄得像一层纱,不是什么钢筋水泥,就那么一层薄纱保护着这条生命之河。顽强,却又脆弱。”

  目光滑过那把锋利的刀,白迪笑道:“你只需要轻轻一划,费不了多少力气就可以收割掉他的性命。”

  苏菲不动,她的眼睛黏在白迪的手指上,一动不动。

  “两百一十六人,只需要划两百一十六下,你就大仇得到了。”白迪好奇道:“所以为什么不动手呢?你在犹豫什么?”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明明那么痛苦,明明那么憎恨,却还要保留着所谓的仁慈与理智,致使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绝境。

  那就让我帮你一把吧?

  斜靠椅背,白迪揪住男人的头发向后拉扯,脖颈受力绷紧,他调整力道和方向,男人的劲动脉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呈现在苏菲眼前。

  无辜、脆弱、天真、无知,这种被动的引颈受戮就像一滴酒精,落入苏菲燃烧的愤怒中。

  无辜者受戮。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她要杀了他,因为他出现在了这场婚礼。

  这是错误的吗。

  或许是,但那些信谣传谣,恶意中伤的人又有几个认识索菲亚呢。

  刀终于贴上了那层肉色薄纱,坚硬的刀锋拥吻着柔软的肌肤,亲密无间的距离,还缺一点点更‘深入’的了解。

  “乖孩子。”老师欣慰地夸奖没能带来多少助力,白迪又等了十几秒,那刀刃却不肯更近一步了。白迪眯起眼睛,恶意道:“苏菲,你是饿得划不动刀了吗?”

  这女人的犹豫不决一再挑战他的耐心,虚伪,虚伪的女人,口口声声说着将身心献给索菲亚,却连抛弃自己的人性都做不到。

  他本想欣赏这人坠下深渊时的身姿,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一跃而下的勇气。

  不体面,真是不体面。

  失去了尊重,白迪感到困倦,无聊的困倦。

  “苏菲,我明明记得,我明明看到,你吃得很饱呀。一点不剩,全都吃下去了。”

  刀锋动了,因为持刀人的手在颤抖。

  黑寂死沉的眼眸染上亮光,邪异的亮光迸射而出,苏菲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紧握的刀柄在此时变成了她自己的脖子。

  痛苦让人愉悦。

  他知道索菲亚的愿望是什么,但是比起达成她的愿望,让她的愿望再度破灭更有意思。

  白迪倾耳聆听,仿佛这里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哀鸣。

  苏菲的痛苦,索菲亚的痛苦,他全都感觉到了。

  那就,更痛苦一点吧,更崩溃一点吧。痛苦使人欢愉,白迪曾长久沉溺于这种欢愉,现在乐于将这种欢愉分享给出去,教会所有人明白痛苦的真谛。

  愉悦逐渐拉高了白迪的声调,他又渐渐兴奋起来,等一场盛大的堕落,等一个杀人鬼的觉悟,等一种完全的美妙的转化。

  “那些血,那些肉,那些骨头发肤,不能给你提供力量吗?嗯?”白迪牙齿打颤,一时兴奋得难以自持,他颤声道:“为什么不动手呀?是你亲爱的索菲亚不够好吃吗?”

  痛苦戛然而止,苏菲的呼吸为之一滞。

  当她再度呼吸时,身体已不再颤抖。她的瞳孔深处,那个即将死去的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就在她将此人铭刻入深处时,刀刃划开了皮肉。

  索菲亚愤怒的呼喊已响彻耳畔,白迪置若罔闻,着迷地欣赏着刀刃的推进。

  就在此时——

  “住手!”

  礼堂的大门再度被推开,黄昏暮气席卷而入,白迪的脑海中突然划响刺耳的警钟,那也许是敲钟人的怨灵在蓄意报复。

  他仿佛被烫伤,下意识松开男人的头发,竟生出一种无处躲藏的仓皇无措。

  男人的身体失去维系向前倾倒,已决心坠入深渊的苏菲只管将刀向前送,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白迪错觉他要被苏菲一起拉下深渊了。

  千钧一发之际,疾奔而来的纪楚戎一把握住刀锋向外拉,苏菲的刀去势惊人,白迪眼睁睁看着那刀刃嵌入纪楚戎的掌心。

  他脑内的某根神经在这一刻与纪楚戎的皮肉一起开裂了。

  苏菲瞬间被击飞,她手中的刀脱手而出。纪楚戎收拢的五指挡住了伤处,血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也染脏了白迪一身的纯白。时至今日,白迪对纪楚戎所遭受的一切伤害仍是束手无策,他最为害怕最渴望竭力避免,却又总在自我感觉最为良好时从山峰上狼狈滚下去。

  “我看看,给我看看……”

  握住纪楚戎手腕的手在颤抖,那只手握得很紧,手的主人低声下气地哀求着。

  纪楚戎使了点儿巧劲儿强行移开白迪的手,惊慌失措下白迪那一脚没有分寸,苏菲一时无法站起身,背部微微拱起一点点向掉落的匕首爬去。

  匕首被一只修长的手捡了起来,苏菲抬起头,黑色的蒙眼带隔绝了她愤怒至扭曲的脸庞。

  “还给我!”

  “我不能将它还给你。”大概因为看不见他人的七情六欲,苏菲竟在他平静的语气中获得一瞬奇异的安宁。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和,不容拒绝地吞噬了她的憎恨。

  “如果我将它还给了你,索菲亚就永远失去了她的苏菲。”

  那是她在无数次轮回,无数次救下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站在凯恩面前,一次次走入绝望深渊,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痛苦、仇恨、怨憎,却唯一没有过后悔。

  纪楚戎屈膝跪地,‘平视’苏菲,他谦慎地审视她人的宝贝,又似乎在通过苏菲回忆着什么,他笃定道:“她因你而无罪,你又怎么忍心让自己背负起重重罪孽?你是她最亲爱的苏菲。”

  ‘我亲爱的苏菲,我纯洁的百合花。’

  痛恨凯恩,痛恨无法亲手杀死这个人的自己,但从不后悔保护苏菲。如果硬要说后悔,那索菲亚唯一后悔的是没能保护好苏菲。

  “他们让我失去了她。”胃部的抽搐顶起她的脊背,泪流满面的人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世界,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世界早已崩塌,只剩下一座虚幻的孤岛。苏菲痛哭道:“我宁愿不做纯洁的百合花,我愿意成为刽子手,我愿意杀人,我愿意!!!”她嘶吼着,突然暴起,手中匕首狠狠刺向纪楚戎:“你们全都得死!无论多少次!我要她活下去!”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纪楚戎心窝时,一声熟悉的叹息划过苏菲耳畔。

  温柔的,充满爱意,却令苏菲的心脏猛烈抽痛。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苏菲下意识偏转了匕首刀锋。纪楚戎反手一带,卸掉苏菲匕首的同时将其拉向自己身侧,下一秒雾状利刃狠狠插入地面。

  差一点点,这利刃就会将苏菲贯穿。

  白色的瞳孔仿佛要将苏菲冰封粉碎,眼白蹿出细微的红血丝,如同龟裂的血网,白迪本就怪异的眼睛更添骇然之色。他眼睛死死盯住纪楚戎那只流血的手,本来有点止住的伤势在拉苏菲时又恶化了。他深感痛苦,忍住割裂自己血肉的冲动,道:“你总是这样,为了不相关的人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痛苦,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只在意我?

  为什么不能多在意一下我的感受?

  白迪的质问回荡在脑海,激起无数回声,仿佛有个人在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那他的答案呢?纪楚戎记不起他是否回答过那个人,但此时此刻,他垂眸看向苏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大概因为……我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愿竭尽所能实现它。”记忆中的感情史一片空白,纪楚戎补充道:“如果我有爱人的话。”

  苏菲猛然抬起头,潘多拉的魔盒被这句钥匙打开,爱与希望,痛苦与悲伤,纷纷涌现,太多太多,塞满了脑海,又化作液体,从眼眶溢出。

  ‘职业之间应不分贵贱,这或许不适合被写入立法,但皇家应该重视价值导向的宣传教育。雇佣合同应更重视人权,雇主不能随意打骂仆从,应废止终身契约这种不合理的东西。’

  她捂住嘴巴,指甲扣紧抖动的面颊。

  ‘我希望女性都可以有获得知识和自由工作的权利,就像苏菲你也可以去上正规的学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眼泪冲刷着瞳孔中的憎怒,一点点洗净眸子。

  ‘爱不应有所谓的贵贱之隔,门户之别,阶级之间的差距难以避免,但不能竖起墙壁彼此隔绝。’

  说这话的索菲亚微微笑着,旷野的风踩弯稻田,从索菲亚身体两侧呼啸而过,吹净了苏菲眼中的阴霾,蓝天白云在她身后无限延伸,最终在苏菲眼底凝聚。

  纪楚戎用干净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苏菲的头顶,低声道:“从噩梦里醒来吧,她唯愿你活在更美好的世界里。”

  愿为吾爱筑造美好人间,纵前路多艰,刀山火海,烈狱深渊,在所不辞。

  不知为何,心中这么想的同时,纪楚戎下意识‘望’向了白迪的方向。他虽看不见,却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白迪,远比感知其他事物更准确、更迅速。

  而此时,白迪也正注视着纪楚戎,他那双苍白无色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情绪,以至于苍白的身体因此拥而有了色彩。他的影子挣破西沉之日的束缚逐渐拉长,一点点向纪楚戎延伸而去,又在即将触碰到纪楚戎脚尖时融化于降临的黑夜。

  那一瞬间,白迪仿佛又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你根本不配,白迪,你这家伙完全是天生的恶鬼,根本不懂如何去爱别人。阿戎想给你整个世界,你却诡计用尽害他遍体鳞伤,只因想从他那里拿一颗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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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绝域孤岛(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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