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掉马甲

  夜黑风高,正适合装神弄鬼脱马甲。

  季意刚脱马甲,李老太太就吓得两眼上翻,差点厥过去。高姨妈也是双腿发软,强撑着,如同一只风中的纸老虎,颤颤巍巍地说:“你……你胡说八道!”

  季意不慌不忙,甚至有点讽刺地道出了高姨妈一家人的名字,并报上了自己大哥大嫂的名字,以及他们何年何月结婚,彩礼钱多少,嫁妆又是多少。

  “彩礼你们要了二十万,大嫂的嫁妆嘛,你们就给了一床棉被、两个枕头,金银首饰什么的还是我大哥添置的。我瞧着都心酸。”

  听了这话,高姨妈与李老太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

  季意又说:“我念在我大嫂人好,她在时候我对你们百般容忍,就当行善积德了。可是我大哥大嫂一过世,你们就迫不及待想分我家家产,还想把季苒抢走,逼得我没办法带着季苒搬了家。”

  “搬家之后还不放过我们,我一死,你们就来欺负季苒没人保护,是个孤儿了是吧?”季意冷笑,“你们可真是季苒的好姨妈、好外婆呀。”

  话说到这份上,李老太太已经完全相信这人就是季意,就是鬼上身了,不由得腮帮子抖动,嘴里的假牙都松动起来:“你、你真的是季意……”

  高姨妈恍惚了片刻,忽然恶狠狠盯着季意,说:“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不可能!不可能!!你跟季苒合起伙来骗我们!季苒你说对不对?!”

  季苒哪里还有心思听高姨妈说什么,他看着季意,神情也是十分恍惚、迷惑与不可置信,但那其中,又藏着令他心尖发热的悲喜——

  “叔?……真的、真的是你吗?”季苒嗓音艰涩,小心翼翼地问。

  季意侧目而视,蓦地一笑,苦涩又温柔:“是我。”

  季苒立即泪水蓄满眼眶,颤颤欲坠:“叔……”

  “季苒你疯了!”高姨妈尖声叫道,“这臭小子怎么可能是你叔叔?你叔叔早死了!早死了!!”

  季意转脸又是一副怨气缠身的样子,对着高姨妈笑了笑:“是啊,我死了,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就是看你们欺人太甚!”

  如此厉声疾言,高姨妈吓得往后一趔趄,竟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

  季意不慌不忙地说:“我没死的时候你们就成天盯着我家那点家当,我死了,你们就这样欺负季苒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所以我不放心啊,不想去投胎,我好恨哪……”说到最后,语调越发阴森瘆人。

  高姨妈与李老太太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哭喊着说:“我们也不想的!你别过来!”

  “我看你们想得很,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去阴间,让季苒给你们烧很多很多纸钱,好不好?”季意哈哈笑起来,笑声在此氛围情境中当真让人如芒在背,“给你烧很多很多钱,这样你们就能当个有钱人了——哦不,是有钱鬼,好不好呀?”

  “……………………”

  “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哇——!!!”李老太太爬起来就跑,细脚伶仃的居然跑得挺快。

  “妈——!”高姨妈惨叫一声,也爬起来跑,“我不要!不要带我去阴间啊啊啊!!”

  季意:“你们跑什么?别跑!跟我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高姨妈疯狂摇头,摔个大跟头也顾不得疼,狼狈奔逃。母女俩哭喊声远去,渐渐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季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笑得狠了,居然打了个嗝。

  季苒:“……”

  沈刻:“……”

  廖句:“……”

  解决完吸血虫母女,季意心情倍儿棒:“总算将她们赶走了……”回头却见季苒红着眼睛看自己,一时没了声音。

  良久,季苒才再次开口问:“你……真的是我叔吗?”

  季意深呼吸,说:“是。苒苒,我回来看你了。”

  季苒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十分犹疑不定,咬重音问:“你真的、真的、真的是我叔?”

  季意:“我真的、真的、真的是你叔。你左膝盖有一块月牙形的疤,是你七岁那年我带你去动物园玩,给你买了根超大的彩虹棒棒糖,你没拿住,摔碎了,我没注意拽了你一下,然后你也摔了,膝盖就被棒棒糖的棱角戳破了……叔叔对不起你!”

  季苒:“……叔!”

  季意张开臂膀:“苒苒!”

  季苒却没飞扑过去,哭着说:“你真的变成鬼了?我怕……呜呜呜……”

  季意:“……”

  沈刻:“……”

  廖句:“……”

  怕鬼,还真是人之常情啊。即便是亲人。

  季意放下父爱如山的臂膀,干笑一声:“那就不抱……咱们就说说话。”

  毕竟是自己叔,季苒再怕鬼,仍是一步步挪过去,季意用手给他擦了擦眼里:“哭什么呀……”季苒身子一抖,没躲。

  擦干眼睛,季苒仍带着哭腔:“叔,你、你怎么回来的?”

  季意胡诌:“就飘啊飘,飘回来的。”

  “飘……”季苒抖得更厉害了,“你一直在我周围飘吗?我没看见……”

  季意:“我是鬼,你当然看不到了。”

  “……”

  廖句却问:“你真的一直在季苒身边?”那自己偷亲季苒岂不是都被看到了?

  季意:“呃,我也不怎么记得了……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吧。”

  回答如此含糊,廖句不由得起疑,况且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沈刻倒是什么也不问,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季意,看得季意一阵心虚,强作淡定打招呼:“你们好哇,都是季苒的朋友是吧?这些时日多谢你们照顾季苒,不然我真不放心他一个人。”

  “叔。”季苒叫了声。

  “嗯?”

  “……你……”季苒吸了吸鼻子,“你上了邱鹿的身,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

  季苒的眼睛又湿了:“邱鹿是我朋友……你不能上他……”

  “……”孩子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整?

  “要不,要不你上我的身!”

  季意叹笑:“好了,我就跟你说说话,过会儿就走了。”

  季苒懵了:“走?去哪儿?”

  “就飘啊飘,飘到哪里算哪里……”

  “……”

  季苒暗想,难不成死后变成鬼还能周游世界??

  季意倒是想去周游世界,可季苒舍不得啊,他哀求:“叔,你不要走……”

  不要走,又不能上别人的身,所以到底怎么搞?

  季意也不是真的鬼,他只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季苒问,“什么时候?”

  季意非常坚定地说:“你需要我的时候。”

  季苒又开始泪眼婆娑,哑着嗓子叫:“叔……”

  再这样下去,恐怕季苒就要泪流成河了,季意也不想见他哭肿眼睛,于是微微一笑,往地上一倒。

  “叔!”季苒撕心裂肺,就像季意又死了一次。

  季意:“……”

  半晌,季意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茫然问:“季苒?沈刻?廖句?你们干嘛那么看我?”演技非常棒!

  又问:“季苒,你怎么哭啦?”

  季苒问:“……邱鹿?”

  季意:“嗯,我是邱鹿,怎么了?”

  “……”季苒摇摇头,强颜欢笑,“没什么,你醒来就好。”

  季意是真的摔习惯了,沈刻问他有没有摔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疼。

  ……

  回到家,几个少年全都话不多说洗洗睡了。

  季苒却怎么也睡不着,等廖句进了卧室,两人就跟老夫老妻似的躺在床上,啥也不做——廖句倒是想做。

  季苒撒癔症似的问:“廖句,那真的是我叔吗?”

  廖句其实是不太相信的,他更觉得是邱鹿善意的恶作剧,不过季苒大约是信的,他不想扫他的兴,他知道季苒非常想念自己叔叔。廖句说:“他是你叔,你不认得吗?”

  “……我觉得他是。”季苒坐起来,摸了摸左膝盖上的月牙形小疤,“这道疤只有我跟我叔知道,我谁都没说过。”

  听他这般说,廖句倒有些讶异:“真的?”

  “嗯。”

  廖句蹙眉,他原本以为是邱鹿装神弄鬼,但现在又不确定了,难道这世上真有鬼?

  季苒哀叹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叔呢?廖句,你说一个人总被鬼上身的话,会不会影响阳寿?”

  廖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回答这样的问题:“……会吧。”

  “我也觉得会。”季苒点头,复又低头思考起来,“得想个法子……”

  另一间卧室,季意也是辗转难眠,装作鬼上身,到底对不对?吓到高姨妈是好,吓到季苒就不好了,下一次又该什么时候鬼上身?况且总不能一直装作鬼上身吧?

  唉……难死他了。

  床轻轻往下塌了下,季意闻到少年的清爽气息,混着沐浴露香味。

  即便没有碰到,沈刻的体温似也能通过空气传播,季意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适应。

  沈刻摆弄了会儿手机,给父母回信息,蓦地失笑出声。

  季意问他笑什么。

  沈刻:“我妈说,让我不要欺负你。”

  季意:“哈哈,你怎么可能欺负我。”

  沈刻反问:“我怎么不可能欺负你?”

  季意:“……”

  沈刻说这话时语气轻佻,竟与平时端正自持的模样大相径庭,且薄唇一边嘴角上翘,唇形优美如弓,季意不自觉盯着他的唇,又想起那个意外丢失的初吻,蓦然心如擂鼓。

  “……你怎么欺负我?”季意怔怔地问。

  修长五指按压床单,沈刻上身微微前倾,喉结上下动了动,嗓音压低:“你想让我怎么欺负?”

  “……”季意呆呆看着他,就像心里突然塞了一团火,脸皮发烫,头皮发麻。

  好一会儿,他才小动物般轻声求饶:“你……你不要欺负我……”

  说完,脸皮更烫了,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简直就像在撒娇……

  沈刻真想就此吻下去,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然而他刚低头,季意却火急火燎地拽过薄毯将自己整个人盖住,一动不敢动。

  沈刻静了须臾,说:“别把自己闷坏了。”

  “……关灯睡觉吧。”季意躲着不出来,他怕沈刻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灯关了,季意总算能呼吸,但依然大气不敢出。

  一个心乱如麻,另一个也心乱如麻。

  造成的结果就是,天没亮,季意就醒了。

  他再也睡不着,像以前的每个失眠的早晨,从酒柜里取一瓶拉菲,用开瓶器拧开软木塞,鲜红如血的酒液注入高脚杯。端着酒杯走到阳台,坐进藤编躺椅中,看着东方靛蓝天幕缓缓浮现的鱼肚白,借酒消愁。

  高楼大厦平地起,城市身影波澜壮阔,苍穹沉默,地面却开始悄悄热闹起来,是人间活过来了。

  季意每当看着这人间,心就安定许多,至少他也还活着。

  活着很累,也很美好。

  如果从未离开过这个家,就更好了。

  还有最后一口酒,季意刚要喝,酒杯却被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轻巧取起,季意一惊,抬头只见沈刻慵懒而狡黠地看着自己,头发有些凌乱,锁骨在宽大的T恤领口中十分显眼,略微歪着头,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未成年不能喝酒,不知道吗?”他轻笑着说。

  季意刚要解释,沈刻又说:“当然,也许你早就成年了。”

  “……”季意茫然看着他。

  沈刻转着酒杯,就着季意喝过的地方,贴着唇、扬起脖颈,将酒一饮而尽。

  季意睁大眼睛:“你……”

  沈刻把玩着空酒杯,低头看他,“原来你叫季意。”

  “……!!!”

  季意心虚干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刻:“在我面前就不要捂着你的小马甲了,季小叔叔。”

第74章 掉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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