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见血见情

  “叫公主也太生疏了些。我们好歹也是认识了三个多月的……朋友,”夏念歪头托腮想了一会儿, 看着他眨眼笑笑道:“‘阿念’像是长辈叫的。‘念念’好听, 你叫我‘念念’好不好?”

  “不要。”

  慕息泽丢下两个字,低头静静落下黑子,便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慕息泽!你拒绝好歹委婉点吧!”夏念愤然追了出去, 杏眼圆睁正想发作, 却见他在同住持说话, 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便放慢了脚步走到他们身边。

  “住持, 棋局已解。今日便先走了,改日再来叨扰。”

  “殿下告辞。”

  殿里一扫地小僧转头望望二人背影, 待二人走远后才过来住持身边喃喃道:“这二人在一起,也不知是好是坏, 睿王身旁好似乱麻,并不甚安居。”

  住持见着二人的背影消失, 浅淡一笑, “也不尽然, 恐怕至纯至简才能驾驭至繁至复, ”他转过身, 看到刚刚自己为夏念插在香炉中的香, 香灰正零零星星落下,轻轻叹息道:“那姑娘不信命,便让她同命再搏一番吧。”

  出了寺院,夏念走在慕息泽身后, 跟着他的脚步深深浅浅迈着,想着刚刚自己被拒绝的尴尬场景把头低的更深了。

  “啊!”夏念觉得撞上了什么结实的东西,捂着额头睁眼一看竟是慕息泽的背,她退了几步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停下?”

  “下雪了。”

  她这才注意到天上已然飘起了雪,早上还是晴空,出门时天便成了青灰色的。这场雪来势汹汹,才开始下雪花便很大,簌簌落下,一朵一朵打到了两人的身上。

  “那怎么办,出门也没带伞。”

  慕息泽指了指前面一个亭子,静静道:“先去前面湖心亭避一下。”

  他们现在走在湖泊上的一条平桥上,这桥连接了湖两端,中间便是那个亭子。

  两人在亭子里的石凳下坐定后,亭子外的雪似乎更加大了,大片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洒向湖面然后便消失了,雪下得外面一片朦胧,湖也被湮没了。

  “北翟国的雪景真是好看。”

  夏念没听到旁边人的应答,她转头却见慕息泽专注地看着湖的另一岸。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可是除了树木和漫天飞雪,什么也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没什么。”

  夏念见他回过头来,眼里却有些肃然,想必他也是担心着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慕息泽,”夏念这一声叫得分外认真,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还记得那日初雪吗?”

  “记得。那日公主非要呆在我书房,赶都赶不走。”

  北翟的初雪,是在十几天前。

  那天刚下雪,夏念也不顾伶秀和银葵的劝阻,连伞也未撑便跑到了王府书房。推开门时正在专心看书的慕息泽一脸诧异,她那日却兴冲冲地抢过他的书,硬是拉他,开着门看了很久的雪,那日说的话,也是奇怪。

  夏念眼神并不移开,也不理会慕息泽脸上那虽淡却谑然的笑意,认真问道:“我想和你一起看初雪,你可知道为什么?”

  慕息泽没有回答,眼里疑惑却显而易见。

  夏念注视着他,接着道:“在我们那里,有一种说法。若能和自己所爱之人一起看初雪,必能永远在一起。”

  一颗心剧烈跳动,她终于垂眸,不敢再看慕息泽的反应。

  只是这样直白的说辞,他总不能再装作听不懂了吧?

  “你回寺院去借把伞。”

  半晌慕息泽才开口,语气淡淡,说的却是让她去借伞!

  “慕息泽,我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你府上客人!不应该你去借吗?”夏念觉得受到侮辱一般,有些愤然。

  自己刚刚那一番话他全然不在意,现在竟然命令她去借伞,他自己留在这儿休息?

  “呵,我看你很喜欢雪,便让你去雪里多走走,你还不领情。你要是不去,我们今天就回不了府了。”

  夏念撇过头,和慕息泽僵持了许久,终于觉得无法再忍受这亭子中的怪异气氛。她犹豫一番,还是站起身:“去就去!”

  她才刚走了几步到亭口,便被一只手拉了回来,将她按在了刚刚坐过的凳子上。

  “你……”夏念刚要说话,慕息泽便示意她噤声。

  慕息泽摘下了自己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她肩上,“帮我保管好它,刚刚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来不及了。”他轻轻拂去飘在夏念头上的一片雪,淡淡一笑,声色温柔:“念念,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念念?!

  夏念正纳闷,忽地听到湖边巨响,对岸湖面竟然多出数十个黑衣人,在大雪中腾空而上,各个手持刀剑,直逼亭中。她大惊失色,回头看慕息泽,他人却已不见。再转头看湖面上,他早已飞身接近了那群黑衣人。

  原来刚刚借伞只是幌子,想让她先走而已……

  白衣被包围在一圈黑衣中,慕息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到一个黑衣人身边,赤手夺过他手中的剑,一刀插入那人身体又迅速拔出,刀已变红,黑衣人砸落而下,冰面顿时一摊殷红色。

  慕息泽旋空而上,迅速挥剑,剑速已经快到难以分辨剑在何处。他白色的衣服、剑光、雪光、湖光融为一体,随之几个黑衣人纷纷被一剑封喉,齐刷刷落到冰面上。

  夏念一人在亭中看的心惊胆战,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不断在心中默念:“慕息泽,慕息泽,慕息泽……”

  终于看到湖面上只留他一人,稍稍放了下心,却听到身后又有异动。夏念转头一看,又有数十个黑衣人正接近亭中,她吓得脚步迟钝,近乎窒息。一人拿着剑就要向她刺来,她却被猛然拉开,一看是慕息泽到了自己身后。

  数十个黑衣人包围亭中,慕息泽左手护着她,右手执剑,只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念念,闭眼。”

  夏念身体发抖,看着他颤颤点了点头,闭了眼。

  亭中慕息泽与数十人缠斗,他疾速挥剑,只因一手要护着夏念,身体被动。剑光万分凌厉,七个刺客已经倒在亭中。

  一个刺客忽然向另外二人示意,迅速绕到左边向夏念砍去,其余二人仍在右边牵制慕息泽。

  剑风寒极,夏念忽地睁开眼,看到一柄剑朝自己刺来,她脸蛋煞白,却未有预期的疼痛感,慕息泽以手中之剑为夏念挡开了,他眉头却皱了皱。

  “慕息泽,你怎么了!”

  他抱紧她温浅一笑,又回头挥剑,一剑封了背后二人的喉。此时刚刚偷袭夏念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对,也落荒而逃。

  亭子里留下了满地尸体。

  夏念看着慕息泽背后那一块殷红傻了眼,那血渗的很快,渐渐染红了他的白衣。

  “慕息泽!”夏念语无伦次,声音颤抖:“你受伤了,怎么办,你受伤了!”

  她手足无措,急得流泪,却不敢碰他,生怕他会痛。

  “傻瓜,又不会死人。”慕息泽随意丢下手中夺来的剑,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别怕,我们会快些回去的,你闭眼。”

  夏念看他眼神温和,语气却坚定得不容反驳。她点了点头,闭了眼。亭中一白衣男子抱起女子,走出亭中,点地腾空而起。

  睿王府前。

  夏念抓着他的胳膊,看着他发白的脸色,额间渗了冷汗,想必剑伤定是很深。

  “我......我扶你进去。”

  “怎么这么能哭?放心,我又不收你保护费。”慕息泽声音有些虚弱,看着夏念却戏谑笑了笑。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

  “殿下!”

  夏念话未完,丹颜跑了过来,看到慕息泽背上的血,惶然大惊,她那对月眉,已经蹙的扭曲。

  慕息泽开口道:“丹颜,去把宁澜叫来。”

  “是,殿下。”丹颜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向门口跑去。

  夏念扶着慕息泽进了璟铉局,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一把擦了眼泪,颤颤问道:“我现在,能做什么?”

  “帮我把上衣脱了。”见夏念一时没动,慕息泽又说:“再不脱,伤口和衣服要粘到一起了。”

  夏念绕到慕息泽背后,他背上那一片殷红色在雪白的衣服上触目惊心。她小心翼翼地脱去他的外衣,一件一件轻轻褪去,生怕再弄疼他的伤口。终于只剩一件,那伤口已经俨然可见,很大的一个刀口,现下血肉模糊,白色的衣服已经粘在那伤口上。

  她不敢再动手,脱去这一件衣服定是会疼痛无比。

  慕息泽见后面的人没了动静,轻轻问道:“怎么脱个衣服,这么磨磨蹭蹭?”

  “我……不敢脱,会很痛。”

  “嘁。”

  慕息泽反手一扯,直接将衣服拉扯下来,丢在了那一堆刚刚脱下血衣上面,一声也没出。

  “你!”

  夏念看着他的背,一时大惊。

  他背上肤色白皙,线条分明,可竟然布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旧伤疤,今日新添的伤口更是骇心动目,血还在不断往外流。

  夏念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一时哽咽:“息泽……你一定很痛。”

  慕息泽本来若死水般平静的脸上,突然有了波澜,他顿了顿,“你刚刚……”

  话音未落,丹颜便带着宁澜推门而入,夏念知趣让开。

  宁澜一改往日散漫风流状,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他放下药箱,直接去检查了慕息泽的伤口,“殿下,这剑再深入半寸便伤到心脉了,还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慕息泽一言不发,宁澜随即搭了他的脉搏,皱了皱眉,竟有些质问般:“你受伤后还用了轻功?

  “嗯。”慕息泽抬头看向眼前那两个心急如焚的女子,沉了声:“你们先出去。”

  “可是……”丹颜和夏念一同开口又停下,看看慕息泽不容置疑的神色,犹豫一番先后出了门。

  宁澜小心处理着伤口,轻轻叹了口气:“恭王竟然这般性急,连他培养的最精锐的剑卫都用上了。无影剑卫的青蚀剑果然厉害,光凭剑风就能伤人无形,此剑已经深入你背部,你这伤没有一个月是复原不了了。”

  那群刺客是谁的人,慕息泽交过手便知。而宁澜,只需一看那伤口也心知肚明。

  “你不觉得奇怪,恭王竟然要杀长公主?”

  宁澜慢慢剪开绷带,替慕息泽缠上。他知道慕息泽若不是为了护着另一个人而分心,断不会受伤。如此说来,那伙人必然是想伤害夏念。

  慕息泽一直眉头紧锁,却并非是因为身上疼痛,而是因为他思虑未停过:“我本以为他们冲我来,只是他们目标明确,分明是冲着她去。这样打草惊蛇的事,不该是慕正凛会做的。”

  宁澜顿了顿,“你的意思是,恭王他是想试探你能为公主做到如何地步,好借她兴事?”

  慕息泽点头,眸色变得深远,他起身穿好了衣服,冷冷道:“现在该清一清府上的人了。”

  宁澜未出来前,丹颜和夏念二人皆在璟铉居外面等着。此刻屋外漫天飞雪,草木银装素裹。

  两人却都像不知寒冷一般守在门外。夏念惊魂未定,一想到慕息泽后背那累累伤痕便心怵,她从未看到过丹颜如此失措惊慌的样子——她从来都是镇定从容,如今那一剑却像刺在了她身上一般。

  “丹颜,”夏念见她一直死死攥着那手绢,眉间紧蹙未放松过,便压下心中慌乱,上前安慰道:“有宁公子在,姑娘不要太紧张。”

  丹颜转过头看向夏念,那一刻的眼神几乎让夏念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这个女子过。

  怨恨,悲戚,清冷,无奈,失望,疼痛。

  “不要紧张,我怎么能不紧张?”丹颜朝她冷冷一笑,语气漠然而疏离,“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没想到我心甘情愿当盾牌,殿下还是受伤了。”

  “丹颜你……”夏念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死灰般无奈而凄然。

  尴尬之时,宁澜一人推门而出。

  “放心,殿下无大碍,休养一个月便好。”宁澜脸上已经没了刚刚那严肃神色,现下倒是平静,他看向丹颜,“丹颜,他找你。”

  夏念看着匆忙进门的丹颜,犹豫一番便想跟着进去,却被宁澜一把拦下了。

  “公主还是等丹颜出来再进去吧,”宁澜见她目露急色,抿嘴一笑,“公主别急,丹颜有她要做的事,殿下不会留她太久。”

  “好,我不急,”夏念缓缓点头,半晌才又开口道:“都是我,他为了我才受伤了……”

  “公主不必自责,这一剑若伤在你身上,恐怕他此刻会更痛。”宁澜不急不缓,他静静注视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夏念说话,“从此以后他也不必瞒得这么累了。”

  夏念看着宁澜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纳闷,又似乎正对上自己心中早有的想法和猜疑。

  身后是门打开的声音,丹颜出来了,却只是径直离开。夏念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背影,忽地有些心酸。

  “在他面前,丹颜到底只是丹颜,”旁边宁澜摇了摇头,又开口道:“公主若是有什么疑问,便去问殿下吧。”

  夏念进了门,看到慕息泽斜靠在床上,姿态慵懒而闲散,像是等着她进来。

  她走近床边,小心坐下,进门前心还乱跳,如今见到他安然似乎才稍稍平静一些。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只是唇色苍白,想来是因为失血过多。

  “你……还痛吗?”

  千言万语涌上喉间,此刻却只问出这么一句话,床上之人只是随意摇了摇头。

  夏念看着他逞强的样子,本来已经静下的心此刻又狠狠拧了起来,“罢了,你也不会说真话。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剑。总之,从前的一切,现在的一切,都谢谢你。”

  慕息泽淡笑偏过头,轻轻道:“不用。”

  夏念忽地哽咽,抓住了他的手腕,慕息泽才又转过头来看她。她眼泛泪花,笑了笑道:“之前我在亭中说的话,你恐怕也没听明白。不过没关系,我再说一遍就是。这次,你可要听好了,不能再装听不懂了。”

  慕息泽动了动那被夏念抓着的手腕,却没能抽出来。

  “不要乱动,你认真听完我便放手,”夏念抓紧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心有些出汗,“我与你一起看了今年的初雪,可我贪心得很,我想要你以后陪我看每一年的初雪,因为我想和我喜欢的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她含泪莞尔:“慕息泽,我夏念,非常喜欢你。你现在可听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公主,要是表白被拒。他现在受伤,赶紧趁人之危!

  夏念:哇,你好聪(wu)明(lai)啊!

  慕息泽:作者你出来,我们聊一聊。

  蠢作者捂脸逃~~~

第五十二章 见血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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