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红颜薄命

  一边欢喜一边愁,说愁其实还是太轻了的, 应当说慌张, 惊乱,甚至恐惧。北翟国的朝堂上现在便是这样。

  慕域从未想到以慕息泽的能力,竟然钳制不住几年前的手下败将章灼, 更是想不到, 竟然还折损了五万精兵在梵岭, 如今竟然只能与余下的三万人共同守在都兆山。堆在桌上的一份份军报, 令他感到愤怒隐忧。

  民间流言自几日前便有, 从前这样的流言到了宫墙外便止,只是这次许是战事告急, 人心惶惶,连宫廷内都盛传睿王慕息泽勾结南召国平瑞王, 故意输战,意欲谋反夺位之言。

  慕域对慕息泽的偏爱忌惮, 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慕息泽有帝王之才, 可是也因为他母妃一事, 终究父子俩有隔阂。如今出了这样的传言, 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似是不想相信, 可现在又难以不信。

  此刻朝堂上一片寂静,慕域刚刚得到了从梵岭传来的密报,出自一名副将戴宿安之手——睿王与敌国平瑞王章灼沟通频繁,故意战败, 欲勾结南召行谋逆之举。此信一到,众人哗然。只不过自慕正凛刚刚提出要派林计军候前去歼灭叛徒后,慕域便一言不发,众臣也无人敢应答。

  “皇上,微臣开始也不愿意相信睿王竟会有谋逆之举,可是眼下恐怕不得不信了,”军候林计在慕正凛的眼色下上前拱手说道:“还请皇上派微臣去剿灭叛军,作战梵岭。”

  慕正凛见座上皇上仍然犹疑,便上前继续道:“父皇,儿臣与您同样心情。不愿相信二弟会做这样的事。可是不出半个月,章灼便要攻破梵岭,还望父皇早下决断。”

  座上慕域微微闭眼,心中挣扎犹豫。

  “再过五日,若是梵岭战事仍然这般境况,朕自会有所决断。”

  慕正凛微微蹙眉,他知道自己父皇终究是对慕息泽有不忍和偏爱。不过他倒也不急,再过三日而已,慕息泽如今被围困在都兆山,他或许有以一敌百的能耐,但是以一敌万他定然是做不到的,等到三日后,结果也是一样。

  睿王府。

  这一个月来,此地少有人出,少有人进。唯一时常出入的只有柳管家,也是时常为了采买一些吃食,或是王府日常所要用之物。

  只是□□静了,王府过度的安静让夏念感到心慌。

  “你们说战事到底如何了?”夏念站在点梅阁庭前,望着远处梅林此刻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反倒觉得有些陌生。这几近一个月来,她未出过门,若要出门也时时被柳叔拦着,因此不知外面是何情况。

  “公主,您不必太担心,或许再过半个月,殿下就回来了。”

  夏念愁眉不解,这样的话她似乎日日都要问一遍,而伶秀或者是银葵的回答只不过是将那日子一天天的减少了而已。

  主仆三人就要准备回房,跨过门槛的一刹,竟突然有一枚暗器重重钉到了门框上。那声音将夏念和伶秀,银葵皆吓了一跳。

  待夏念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那门框暗器是一枚飞镖,而镖上,还绑着一张纸条。她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被伶秀制止了。

  “公主,小心这里有毒。”

  夏念看着伶秀慌张的模样,心想她大概是被之前自己寒毒发作的样子吓到了,便顿了一顿说道:“若是想害我,直接用这镖便能杀了我,何须多次一举?”

  夏念伸手解下镖上的纸条,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内容是“出府”,而落款是“丹颜”。

  她有些没来由的害怕,这座府里唯一能让丹颜惦念的只有一个人,便是慕息泽,如今慕息泽远在梵岭,而丹颜却要见自己,莫不是慕息泽出了什么事而自己不知道?

  “柳叔回来了吗?”

  “公主,柳叔每日一早出府采办,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好,我们出府。”

  夏念攥着纸条,伶秀和银葵见着夏念慌里慌张的样子,也匆匆跟了上去。只不过三人刚要踏出府,却被不认识的带剑男子拦住了。

  “公主,殿下吩咐过,让您不要出这府邸。”

  夏念看向那男子,面容严肃,一手拿着剑阻拦着夏念,却不失恭敬之态。

  “你是谁?”

  “回公主,殿下走之前留我们在此保护公主。”

  夏念张张嘴,有些吃惊。这将近一个月,她都不知道慕息泽竟然在王府内留了人保护自己,刚刚那人翻身下来时没有一点动静,直到站到自己眼前自己才发觉,向来武功不差。她似乎突然知道为何丹颜不直接来府中找她,想来是被这些人挡着了。

  “如果我今日非要出去呢?”

  “我会拦着公主,若是冒犯了公主,等殿下回来我自会向殿下请罪。”

  夏念见这人面色沉静,却丝毫没有退让之色。她知道,只能再试一试那个办法了。

  “让开!”

  男子微微一怔,此时夏念用簪子深深抵着自己的脖子,再刺入几分,就要出血。夏念见男子仍在迟疑,干脆狠狠将簪子又深入几分,红色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公主,请。”

  男子终是无奈让了路。

  伶秀和银葵二人战战兢兢跟着夏念茫然出了府,她们此刻心疼夏念脖子上的伤,想着自己的主子怎么总是这样伤害自己。

  问锦楼中这般,在这里又是这般。

  夏念知道身旁两个丫头心中有话难言,便在巷子中停了停,黯然道:“伶秀,银葵,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只是我没用,但凡一着急,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这样了。”

  语气无奈,是自责的那种无奈。

  银葵正欲张嘴说些什么,伶秀拉住了她,又搀住夏念此刻有些颤抖的身子,道:“奴婢明白。”

  夏念对这巷子并不十分熟悉,她印象中出府来到这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像只有四次,第一次是自己刚来慕息泽带自己去北翟皇宫拜见皇上,第二次是慕息泽带自己去寺院,第三次是除夕夜同慕息泽一同出去,而第四次是自己被顾沛烈劫走去了不归崖。

  今天是第五次。

  主仆三人眼见着就要走到巷子尽头,却还未见到丹颜。夏念正停下脚步往四周看着,想要寻找丹颜的身影,忽地自己被一只手拉入了一个屋子。

  伶秀和银葵也随之进了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丹颜已经直直站在了她们三人面前。上次一别,已是将近两个月不见,夏念也曾听说顾沛烈死后丹颜便离开了顾府,却不知她去了何处,只不过如今她细想,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愚笨了。

  慕息泽在这里,她能去哪里?

  丹颜一袭红衣的样子,是最妩媚动人的时候。今日的她,换上了一件殷红色对襟羽纱长衣,精致的鹅蛋脸上妆容异常漂亮,两弯新月眉之间点了月形的花钿,遮住了她那颗美人痣。

  那双凤眼此刻正看向夏念,十分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死寂。

  “丹颜,你让我出府,是不是息泽有什么事?”

  似乎在听到“息泽”这两个字时丹颜眼里的目光才慢慢开始改变,变得温柔,变得悲伤,变得期待,最后是苍凉,笃定。

  丹颜点点头,朱唇轻启:“公主很聪明,你听我说。”

  半柱香后,屋内众人皆是怔怔。夏念听着丹颜陈述,一秒一秒苍白下来的脸此刻已经没有血色,她觉得脑中轰然,心跳很快,快的就要支撑不住然后便要骤停了一般。

  半晌,她才嘴唇颤颤,摇了摇头开口道:“不会的。息泽不会谋逆,我不信他会谋逆。”

  “公主不信,我也不信。”

  夏念深深吸了一口气,“丹颜,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想法吧?”

  “殿下被困都兆山,皇上不派援兵,无人敢动。除了一个人,顾沛瑶。”

  “你要说服顾沛瑶去相助息泽?”

  丹颜不语只点了点头。

  “她对息泽的心意我早就看得出,可且不说这是违抗皇命之举,而且顾沛瑶与息泽之间还横亘着杀父之仇,你怎能确定……”夏念话未完,看着眼前女子的坚定目光,还有嘴角那某苍凉笑意,瞬间似是恍然,“丹颜……你,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你要我和你演一场戏给顾沛瑶,对吧?”

  夏念心绪已稳,凝眉看着丹颜,语气万分凄凉。

  是啊,顾沛瑶怀疑或者介意什么,就帮她解开;若是顾沛瑶要什么,就给她。

  如此简单而已。

  顾府门前此刻站着两个女子,神情严肃,一个一身艳丽红衣,一个仅着湖蓝色暗纹素裙。

  一艳一素,却同样都是绝色之姿。

  一个前个月前刚离了府的是府内之人皆知的丹颜姑娘,而另一个是睿王府上的夏念公主,顾府的家丁记得小姐吩咐过,不让丹颜姑娘进这府里,可是如今在前面的还有东琴国的长公主,只怕是不能拦住了。

  “去禀告你们小姐,就说东琴长公主带了丹颜来要见她,”夏念面上严肃,不苟言笑,强硬的命令式的语气让顾府门前的两个家丁有些慌神。

  “公主大驾我们不敢拦,只是丹颜姑娘……”一个家丁怯怯望了夏念一眼,又低头道:“小姐吩咐过丹颜姑娘不准再入府。”

  “大胆!怎么连通报都不去了吗?”夏念居高临下看着那弯腰的家丁,振振道:“告诉你们小姐,我今日是带了一个杀人凶手来。再问问她想不想知道她父亲死在了谁的手里?”

  两个家丁听完这话大惊失色,立即开门去通报了顾沛瑶。

  夏念和丹颜由家丁的带领下穿过顾府的庭院,径直来到了顾府的会客厅。二人到的时候,顾沛瑶已经在厅中等候,一见这二人踏入厅内,便屏退了厅内丫头,着急站了起来。

  “长公主,”顾沛瑶虽还是这么称呼了一句,只是语气颇为冷漠,“你说你知道我父亲的死,可是真的?”

  夏念看着顾沛瑶,许久不见,眼前的她清减不少,想来即使她是能征战沙场的女将又如何,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终是让她消沉许多。

  “自然是真的,我今日便是将这凶手带来,”夏念一把重重将丹颜推上前,定定看向顾沛瑶说道:“就让她告诉你吧。”

  顾沛瑶不可思议地看向丹颜,丹颜此刻站定,冷笑一声看向夏念:“公主喂我吃了□□,解药还在你手上,何必那么急,怕我不说吗?”接着又转向顾沛瑶冷冷说道:“那晚是我偷了宁澜身边的噬心水,是我骗顾浩岩喝下那茶,顾浩岩那样信任我,自然问也没问就喝了。是我,杀了他。”

  顾沛瑶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红衣女子,她定定看着丹颜似是想要将自己的眼神穿过她的身体一般。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丹颜刚刚说了什么,走到丹颜前面,狠狠一巴掌下去。

  夏念看着丹颜白皙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个掌印,嘴角挂了血迹,自己心里像是在抽搐。可是却不得不毫无表情地站在两人旁边,看着两人的对峙。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字一字从顾沛瑶的嘴里狠狠地说出来,她的眼里像是愤怒地时刻要迸出火来。

  丹颜抬头竟是笑出了声,凤眸轻蔑看向顾沛瑶,“我说我杀了你父亲,顾浩岩。”

  “为什么!”顾沛烈用力抓住丹颜的肩膀,似是想用尽全身力气将要将这对肩膀揉碎一般,“我父亲养你长大,你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恨他总是利用我去接近他想要笼络的人,我恨他总是让我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做这些肮脏的事!他自始至终把我当一颗棋子,一个玩物。我恨他,我要他死!”

  顾沛瑶呆呆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子,后退了几步,紧紧握住双拳,咬牙切齿许久,终是未说出一句话。

  自己父亲在世时,丹颜便是这府里的歌姬,父亲偶尔晚上会让丹颜去客厅陪客,弹琴唱歌。这些,顾沛瑶都是记得的,丹颜说的话,她不能不信了。

  顾沛瑶目光转向在一旁的夏念,道:“公主今日来告诉我这些,恐怕不是可怜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夏念微杨下巴,看着顾沛瑶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静静道:“顾小姐,现在你知道了。你父亲的死,和息泽根本无关。他现在有难,我求你,去救他。”

  顾沛瑶退到桌边,认真地看着夏念许久,忽地笑着道:“怎么?从前你与殿下恩爱时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如今倒是来低声下气求我了。救他回来再看你们恩恩爱爱吗?”

  夏念的手掌握紧,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掌,痛得就像要出血了一般,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上前道:“顾小姐的对息泽的心意,我知道。丹颜是我给你送的第一份酬礼,这第二份酬礼,就是我自己。”

  “呵,”顾沛瑶看着眼前这个素净无比又镇定万分的女子,干笑了一声,嘲讽道:“长公主殿下,我要你有何用?”

  “我的意思是,你救他回来,我离开,永远离开。”

  屋内像是突然安静了一段时间,幸好有这几秒的沉寂,让夏念得以处理自己快要崩溃的内心。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为了达到一个极想要的目的,可以装的这样不是自己。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担心这个人到自己整副躯体快要溃散的时候,竟然还能这般冷静,或许说僵硬绝望更合适些。

  “他,爱你,”顾沛瑶似是极不情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而后缓缓走到夏念旁:“他忘不了你,我于他又是什么?”

  “顾小姐,你放心。”夏念眼中朦胧,连眼前顾沛瑶凌厉的眼神也在那朦胧中变得钝了些,她静静道:“我会让他恨我,不会再爱我。即使记得我,也只是因为恨。离开之前我会留一封书信给他,信的内容你会满意。”

  顾沛瑶怔怔看了夏念许久,许是想从她那漠然沉静的脸上再看出些什么,终究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梵岭我一定会去,皇上那边我会去求。不过,长公主说的话可要记住了。还有,你别以为你有多伟大,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半分,这次若是不能和他共生,我便与他同葬梵岭。”

  一番话说完,她似是终于又想起旁边那耀眼的红衣女子,忽地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长匕首,只一瞬,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搁在丹颜胸口。

  “你做什么?”夏念失色,伸手想要劝阻,又立刻停下换了语气道:“我……我已让她服了毒,本就会死,顾小姐不必这么心急吧。”

  “我要她死的更快些,”顾沛瑶眼神狠决,说完便已经将匕首深深刺进丹颜心口。

  服毒是假,那刀,真的很。

  夏念眼见着丹颜胸前的红衣慢慢变成深红色,暗红色,印记越来越大,如花一般慢慢长大,渲染开去。顾沛瑶似是很满意丹颜此刻终于痛苦的表情,一把将匕首抽了出来。丹颜双眉紧皱捂住胸口,眼睛向右看了一眼夏念,嘴角像是挂了一丝笑意,倒了下去。

  夏念捂住嘴,看着这个倾城女子闭了眼倒在自己眼前,怵目惊心。

  她今日这样美,为了他而死,所以要这样美,死的时候也要一袭夺目红衣,点着弯月花钿,有如两年多年那一晚初见他一般。

  “来人,将这尸体扔到乱葬岗,喂狗。”

  顾沛瑶扔下匕首,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丹颜,红颜,薄命。我取名时,确实是考虑了这个...然而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大家新年快乐!】

第六十六章 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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