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程颜不在团里。纪维希进门时人还没来齐，有几个正在调音。
她拿出小提琴在离他们稍远的一张椅子坐下，抬头的瞬间和冯畅的视线对上。
她只装作没看到，复又低下头来，几秒钟后，眼前地板上出现一双黑色的平底鞋。
纪维希抬头。
“我的包在这里。”冯畅弯腰从她身后的椅背上拿过一只迷你的双肩包，又从里面拿出两颗巧克力。
纪维希暗恼刚刚怎么没看到有一个包包就挂在椅子上？下意识朝椅背靠了靠。
“吃吗？”视线里伸过来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两颗黄色包装的费列罗，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纪维希淡淡看冯畅一眼：“我不喜欢吃巧克力，谢谢。”说完，站起来走到一个窗口，低头兀自拉新学的曲子。
傍晚的天不到六点就黑透了，纪维希到地库取车，顺便给家里去了一通电话。她戴上墨镜，驶出地库，红唇微勾，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掉了头。
二十分钟不到，车停在大厦门口。前台小姐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到下班时间，于是劝她明天再来。
纪维希挑了下眉，摘掉墨镜，凑到前台面前：“我找唐迹有急事，帮忙通融一下呗？”
前台表情为难，恰好另一个前台去洗手间刚回来，认出纪维希来：“您是唐太太？她是刚来的不懂事儿，还请您见谅。”指的是方才拒绝她的前台。
纪维希摆摆手，自己乘坐总裁专属电梯上了楼。
也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总助秘书从微信群里得知了“唐太太查岗”的消息，很快她在电梯口找到了唐迹。
“唐总，下面的人说太太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面前的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第一眼，纪维希看到的是长身玉立的唐迹，第二眼，看到的是他身旁站着的程颜。
第一次在餐厅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纪维希的一只手悄悄伸到唐迹身后，手心黑色发卡的一端露出贴上他的腰际，只要她静静一戳……哼哼。
办公室里，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姑姑？”她虽然在笑，可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唐迹无奈地扶了扶额角。
“奶奶不喜我和表姑密切来往，所以你不知道她是奶奶的娘家侄女很正常。”唐迹看着她的小脸，淡淡解释。
闻言纪维希的心里悄悄打了个结，她非常不愿也不希望自己现在好不容易获得的成绩是建立在裙带关系之上。
程颜挑眉：“别担心，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是姑姑钦点的孙媳妇儿。所以我从头到尾看中的是你的才华而不是和姑姑的关系才让你加入我的乐团，那么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顿了顿，补充道，“千真万确，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
……
纪维希气了一路，下车时唐迹想伸手扶她一下，被她一巴掌拍掉了。
“别碰我！”她瞪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在他前头。
唐迹的手臂僵了僵，回头时瞥见憋笑的小吴。
浓眉一凛，厉声警告道：“笑个屁！快滚！”
纪维希一进门就被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子带到了地下室，服务生帮她推开门，欠了下身就走了。
“你来啦，吃饭了吗？”李理牵过她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了各种切好的水果还有点心，前面几米远处霍锦正站在台球桌前弯腰量球。
这里装修简单随性，灯光忽明忽暗，没想到酒吧下面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地下室。
纪维希愣了愣，不对劲啊，她明明是来找李理喝酒的。
李理剥了一颗龙眼丢到嘴里，含糊说：“这里不对外开放，一般人进不来。我们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去外面玩儿。”
纪维希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没两分钟，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她看了眼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撇过脸去，后者脚步一顿，脚尖换了个方向朝她走过来。
“大哥，二哥。”李理笑眯眯地叫人。
唐迹微微颔首，正要在纪维希身边坐下，一只抱枕突然挪过来占据了沙发唯一的空位。
二十分钟前在公司地库，纪维希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着她，若没有最好，若是有最好一次性说完，免得一二再再而三地影响她的心情。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若是他当时知道她说的都是反话，他一定不会跟傻子一样什么把什么都跟她说了。
果然说完以后，看她的表情就觉得十分不妙。
“你说什么！你居然让时瑶把房子卖给你，想以此来逼我同意跟你结婚！”
“呵！！唐迹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一边装成救世主忽悠我嫁给你，一边怂恿医院不给我爸爸办理住院延期，看我被急的团团转很好玩是吧？！”
“变态!王八蛋！混蛋！”
“你松开我！我想去哪就去哪还需要跟你报备吗？我再说一遍给我放开！”
现在想想那时她的句句指控，还有脸上的讽刺，若是他再强硬一点，她下一句非得飙出离婚这两个字不可。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强硬，她才能嫁给他，现在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撒欢。
“哪个男的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哎呦呦，这都快贴到一块了。”蒋鸣歧看了舞池一眼，再看男人比锅底还黑的脸色，笑得幸灾乐祸。
“前几天不还你侬我侬，护夫狂魔羡煞个人，今天怎么就到酒吧跟陌生男人热舞了？”
唐迹的目光像是沾了胶水一样，盯着舞池里扭动着曼妙的腰肢旁若无人跳舞的女人，眼睛眯了眯，握着酒杯的手指逐渐收紧，仿佛下一秒酒杯就会面临暴毙。
直到一只咸猪手跃跃欲试要往她的腰上放，他忽的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向舞池，把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带出来。
“以后她要是再来你这，直接关门，损失我来承担。”
蒋鸣歧靠在吧台上，看着走远的一对男女嗤笑：“跟我说有什么用，全汾城又不止我一家酒吧。”
走出酒吧，把她抵在墙边，似笑非笑看着她：“玩够了？解气了？”
“嘶——你弄疼我了！”纪维希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还不如一句喊疼来的有用。
唐迹放开她的手，湛黑的眸子里风雨欲来，居高临下睨着她，咬了咬牙，溢出的话语含着丝丝无奈：“要怎样你才能不生气？”
纪维希摸着泛疼的手腕，不理不睬，拔腿就要跑到路边拦车，转眼被人给揪回来，从后面抱住，男人温热的气息摩擦在耳际：“维希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嗯？”
话音刚落，只觉得虎口一疼，随后怀里一空。
她跑之前还不忘在他脚上狠狠踩一下，怒气反笑道：“活该！”
男人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三两步追上她，重新把她箍在怀里，低头咬住她的耳骨，咬牙切齿般低喃：“真是欠操！”
语罢，一把将她扛在肩头，大步朝不远处的酒店走去。
她一点都不老实，缓过片刻的眩晕，对他又踢又打，到头来屁股上挨了一巴掌不说，他还恶狠狠地威胁自己：“再动就在这里干|你。”
她果然不敢再动了。
战场十分狼藉，他发狠了弄她，到最后她累得只有进了气没有出的气。
“哼！你别以为睡一觉我就能原谅你了。”
纪维希整个人趴在唐迹身上，微闭着眼睛，明明该是发狠的语气听起来却柔得跟猫儿叫一样。
男人宽大的手掌温柔地顺着她光|裸的脊背，低头亲了下她汗湿的额头，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早知道这么有用，下午就该在车里……”他没说完，削薄的唇瓣被女人白嫩的手指堵住。
她撑起半个身子，鼓着腮帮瞪他，小脸红彤彤的，刘海凌乱贴在脸颊，一番靡靡春色。
他却被另一道绝美的风景吸引，双手搂在她的腰间把她的身子往上移，长指捻起雪山上的一朵红莲含进嘴里。
她眯起眼，咬着嘴唇惊呼。
“轻点……”
-
冬至那天，阳光出奇的暖。
纪维希刚从舞台上下来，程颜从旁叫住她：“你手机一直在响，去看看吧。”
未接来电有十几个，她赶在对方挂断之前接起来。
几分钟后，她直接在演出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就匆忙跑出了演出厅。
“师傅，麻烦您再开快一点。”她的手指紧张地蜷缩在一起，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好嘞，坐稳咯。”
此时医院，某高级病房里时不时传出物体落地的声音。
“爸，医生说您刚醒不应该激动。维希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只听“砰”的一声，床头的果篮和里面最后一个橙子一起被扔过来，幸而唐迹及时闪身，才避免被砸到。
“闭嘴，你叫谁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纪远昭刚醒，扔了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后，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床头，呼吸紧促绵长，声音也孱弱不复以往的洪亮。
纪远昭死死瞪着眼前男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有人自称是他的女婿。他记得自己睡去之前，他的宝贝希希还是单身，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了男人结婚？如果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宝贝是被逼迫的！
想到这里，纪远昭更气，奈何他现在下床都吃力，不然他非要给这个臭小子点颜色看看！
“臭小子，快点给我滚，等希希来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唐迹默了默，看着床上瘦削的中年男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他终于知道自己老婆炸起毛来六亲不认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了，看眼前的架势……他的岳父大人相当不好惹啊。
站在原地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床上五官与纪维希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无奈道：“您先休息，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按铃。”
纪远昭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看他，汇聚最后一点气力赶人：“快滚吧。”说完又觉得不对，转过脸，“希希什么时候才能到？”
唐迹：……
低头看了看表，说：“从音乐厅到这里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您别急，好好休息。”
退出病房，轻轻合上门。
小吴突然出现在眼前，一脸担忧道：“少爷，您没事吧？”刚才听里面的动静好吓人啊，没想到刚醒的老头子有这么大的力气。
唐迹淡淡道：“没事。”
纪维希下车直奔纪远昭的病房，快走到门口时，脚下一个打滑，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及时伸过来的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没事吧？”
纪维希抬眼，原来是傅融，展颜笑了笑：“没事，谢谢你。”
“能走吗？”
纪维希试着动了动，有些疼：“我……”
傅融温柔地笑着：“来，扶着我的胳膊试试看……”
“不用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传来，紧接着有道挺拔的身影隔在两人之间，下一秒纪维希便被打横抱起。
纪维希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勾着男人的颈子急切问：“我爸爸真的醒来了是吗？”
唐迹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嘴角轻勾了勾：“醒了，一直在等你。”
“那快点抱我过去。”
傅融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走到一半的男人突然转过身，阴恻恻地看过来。
他摇头笑了笑，笑容里有几许苦涩。
一见到宝贝女儿，纪远昭仿佛顷刻间满血复活。纪维希抱着他喜极而泣，这半年来藏在心里所有的希冀、压力和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倾巢而出，趴在他不再宽厚的肩膀哭的不能自已。
“希希，宝贝，不哭了，爸爸已经醒了，以后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纪维希拍着女儿的背，意有所指地望了门口的男人一眼。
唐迹：“……”
纪维希哭了十多分钟，眼皮又红又肿，妆都花掉了。纪远昭为她轻柔地擦去黑色的泪痕，脸色突然不悦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出去！”
纪维希迷迷糊糊地转过头，身后男人目光幽怨地看着自己。蓦地，她噗嗤一笑，走过去拉过他的手，走到病床边。
“爸爸，他是我老公，是您的女婿哦。”
“我爱他，所以不许你欺负他。”
纪远昭脸色有些不情愿，这个臭小子还真是他的女婿？可以退货吗？
纪远昭的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暂时还需要卧床静养。没多久，他就累得睡去，纪维希扶他躺好，帮他掖好被子。
以前爸爸的脸是圆的，半年来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现在瘦的下巴都变成尖的，她看着心疼，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下来。
唐迹把她拥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安慰：“宝贝儿别哭了，现在最爱你的男人都在这里，你该高兴才对。”
这时，埋在他胸口的女人突然抬起脸，眨巴着眼睛，表情苦恼：“我觉得爸爸不怎么喜欢你诶，他要是让我们离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