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

  许文萍,土生土长的C市人,一家上下,兄弟姊妹五个,头上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她排老三,在家里的位置很尴尬,什么也轮不上她。

  初中时候,大姐要出嫁,家里又刚添了四弟,她只能辍学回家,到了C市郊区的一家化肥厂当小工。

  化肥厂里鱼龙混杂,一个小工头就能决定你这个月有没有工资。

  文萍的工头是一个矮胖的男人,她甚至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只记得那个男人猥琐的笑脸,矮胖的身材,笑嘻嘻的问她多大了,准备什么时候嫁人……

  她不愿意待在这种地方,她的心很广,不想让自己像大姐一样,蹉跎的走过,但是家里人也明说了,她可以离开,但家里一分钱都不会给。

  文萍不是不绝望,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还是决定走。

  好在邻居阿娴听了,立马拿出积攒的零花钱借给她,鼓励她。

  阿娴也是C市人,父亲曾经是个知青,返城的时候发生了事故,被阿娴的姥爷收留,养伤的时候就娶了阿娴的母亲,也不返城了,在C市住了下来。

  阿娴母亲身体不好,生下双胞胎之后就一直病怏怏,阿娴父亲心疼她,于是两个人十多年,就生养了阿娴和她弟弟这一双儿女。

  家里和和睦睦,温馨幸福,文萍不是不羡慕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都是命罢了。

  拿着闺蜜多年积攒下来的100块钱,文萍毅然决然的坐上了去B市的火车。

  她不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C市这种地方,最起码,要出去看一看。

  B市的生活过的很艰难,好在她有心里准备。

  她在一家包吃包住的小饭馆做服务生,每个月多多少少攒下的一点钱,都寄给了小姐妹阿娴,自己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是又不想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十几岁的女孩子,多少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是每个月,她也会去市中心逛逛看看,尤其在自己升职,开始干收银之后。

  欠阿娴的钱还完了,自己手里开始有了存款,自然就可以买一些喜欢的衣服,吃一吃想吃的小食。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遇上他。

  那时她正吃着糖葫芦,莽莽撞撞的往前走,殊不知身上的钱包已经被人摸走了,傻乎乎的东看西看。

  直到被人拉住胳膊。

  那人凤眼薄唇,鼻梁很高,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款式大方的休闲外套,斯斯文文,根本不像坏人。

  但是文萍一个外来的年轻女孩,走在路上,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拉住了胳膊,心里的惶恐不必多说,战战兢兢的看着来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却突然笑了:“你的钱包是不是?”

  他的声音清亮,笑着的样子,让整个人都少了几分距离感,眼睛微微眯着,真的很好看。

  文萍愣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脸涨红,接过钱包讷讷的道谢。

  那人笑的更深:“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有点眼熟。”

  文萍一呆,傻傻的开口:“没,没有吧,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人这下直接笑出了声。

  文萍回过神,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害羞的只想钻进地缝,低下头不敢看他。

  那人笑完,突然道:“想起来了,你来我们学校送过饭,你是那个小饭馆的服务生吧。”

  听到这话,文萍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B大的学生。

  B大是一所全国都闻名的历史悠久的名校,自己工作的饭馆就是在学校附近,经常有很多学生坐在小饭馆里高谈阔论,也会有学生打电话要求把饭菜送进学校。

  文萍只进过一次,校园很大,很美,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天之骄子,大家同样的年级,有些人发表论文、出国学习,而有些人只能拿着饭盒往学校送东西。

  文萍自惭形秽,匆匆的走过学校的路,直奔着目的地——男生宿舍楼。

  下来拿饭的男生冲她招手,她不敢多留,拿了钱匆匆的就走了,甚至没敢抬头多看看那人的样子。

  现在听到那人的话,文萍这才恍惚记起,脸不自觉地又红了一层,开口道:“谢,谢谢你了,额……”

  “我姓陈。”

  文萍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腼腆说道:“谢谢你,陈哥。”

  旁边突然跑过来另一个男生,跟陈哥明显是同学。

  那个人一把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的开口:“等警察等到现在,钱包还给人家了没?”

  陈哥脸上挂着笑,抬头努努嘴:“还是个熟人呢,就是咱学校外面小餐馆那个,上次你写论文,喊的饭菜就是人家来送的。”

  闻言,那人嬉笑道:“这正好,帮到自家人了。”

  文萍有点害羞,不敢说话,陈哥却道:“得了,我俩走了,你逛吧,小心着点儿。”

  文萍赶紧点头,目送着两个人走远。

  也许是认识之后注意的多了,文萍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俩。

  有的时候是从饭馆门口路过,有的时候会专门进店吃个午饭,顺便打趣打趣文萍……

  渐渐地,也知道了两个人的名字,陈哥叫陈文远,另一个叫做欧阳振,两个人都是B大文学院的学生,同一个导师,同一个宿舍,玩得也好。

  文萍经常听着他们说话,好像是天方夜谭,她听不懂,尽管他们两个不嫌弃她,但她还是觉得很没脸。

  趁着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去了趟书店,买了几本他们经常提的书,晚上回到住的地方以后就看,遇到看不懂的就记下来,得了机会小心的问问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人惊喜于文萍的上进,耐心给她讲解,文萍学到了很多东西。

  知识面广了,就不想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饭馆。

  文萍有了离开的想法,恰逢B市城区规划,文萍决定辞职,投奔销售。

  她是一个下了决心就一定要做的人,本想等着跟陈文远和欧阳振说一声,但是连着半个月,他们都没过来,文萍狠狠心就离开了。

  做低级销售的日子很苦,住在地下室,每天都奔波在外面。

  一开始是上门推销房子,白眼和闭门羹吃了不知道多少,她把积攒的钱买了化妆品和杂志,摸索着自己画上比较精致的妆容,对着杂志学习说话的技巧。

  从没人听她说话,到有人会专门咨询她问题,她又去查资料,扩充自己的知识面,两年后,终于可以坐进办公室,指挥着一些刚入职的新人做事情,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再一次遇到了陈文远。

  再见的场景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戏剧性,他整个人都好像变了模样,壳子还是那个壳子,芯儿已经没了。

  他是专程来找文萍的,打听了许多地方才找到她。

  两个人约在一家茶室里。

  陈文远看上去颓丧了许多,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的光彩,他说他两年前毕业了,在一家大学应聘成功,做那里的中文讲师。

  学校给分配了员工宿舍,现在是单人宿舍,但是交上结婚申请之后,就可以换成大一点的房子,他想要找个温柔的女孩子结婚。

  文萍安静的听他说完,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开口了。

  她说:“我可以么?”

  文萍的反应似乎惊到了陈文远,他讶异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

  文萍笑了笑,重复道:“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么?”

  陈文远的表情痛苦又释然,他垂下头,好像哭了。

  陈文远是个关系户,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但是有一个很出息的远房亲戚在大院里,于是他借着光可以一直读到大学。

  工作后就不能舔着脸再奢求什么,只能自己本本分分的过日子。

  文萍答应的痛快,是因为她一直都喜欢他,从他在街上穿过人群,拉住她的胳膊开始。

  她一直是一个倔强的、说做就做的女人,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感情。

  两个人的婚礼很简单,恰逢文萍四弟也结婚,所以娘家这边没什么人,陈文远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只是象征性的,给他的姑奶奶发了请柬。

  结婚当日因为姑奶奶腿犯了老毛病,也没到场,指派了家里的司机送来了东西。

  对于欧阳的消失,文萍什么都没问。

  唯一让人感动的是,阿娴专程做了火车过来,她中专毕业之后在家乡做了小学老师,正和一个厂子小会计谈恋爱,接到文萍的电话和请柬之后,专门跑到B市,还带着她的小会计一起。

  五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文萍穿着专程买的红色旗袍,画了好看的妆,全程带着笑容,陈文远也穿着西服,勉强笑着。

  他似乎知道自己对不起文萍,那天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好在司机大哥开着车,把他们送回去。

  阿娴虽然心里对陈文远不满意,但是也没多说什么,祝福了自己的好姐妹,隔天就回去了。

  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只是文萍的工作很多,经常早出晚归。

  陈文远在家里做学问,一开始倒也琴瑟和鸣,但是渐渐地,陈文远的话变得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文萍问他事情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家里变得越来越安静,除了文萍做家务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声音了。

  维持着这样的冷淡关系,文萍慢慢的也不怎么说话,两个人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最近又最远。

  两年后,文萍怀了邵宇。

  正值事业的黄金时期,但她选择了孩子,她自请调职到人事,工作轻了,工资少了,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也可能是想给自己岌岌可危的家庭带来一些不一样。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知道母亲的付出,很乖的坚持到了九个月都没有怎么折腾。

  陈文远目送着文萍被推进手术室,几个小时后,他成为了一个父亲,他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不辨悲喜,但是身形更加佝偻了。

  邵宇的到来并没有使家里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是有了孩子之后,家里有了些活力,经常可以听见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文萍的脸上也多了笑容,连陈文远也有时候会抱抱这个孩子,或者含笑的看着他。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那么生活可能会越来越好。

  两年后,欧阳回来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此番回国,一是收到了恩师的邀请,二是,回来结婚。

  陈家夫妇也在受邀行列。

  婚礼很盛大,归国学者,恩师女儿,真是登对,文萍抱着邵宇跟在陈文远身后,远远地看着两位新人交换戒指,互相亲吻,幸福满溢。

  只是陈文远的表情一直干干的,正如他这几年一样,不悲不喜,眼睛甚至没有波动。

  陈文远又喝醉了。

  文萍打车回家的时候,一边扶着喝醉的丈夫,一边抱着孩子。、

  她觉得陈文远对生活的不满太大了,或者是对同窗成就的嫉妒,但是日子怎么样,不都是自己在过么?跟别人比什么呢?

  生了邵宇,文萍又开始女强人的拼搏之路。

  她提升自己的业绩,终于重回销售冠军宝座,事业又开始有了起色,忙碌的节奏,让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在乎自己多愁善感的丈夫。

  邵宇三岁那年,陈文远提出了离婚。

  文萍几乎是错愕的,她想不通为什么。

  自己做足了一个妻子所能做的一切,对自己冷淡的丈夫也极尽包容,她想不通为什么丈夫还是要离开。

  文萍这次不再顺从,她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她压抑着声音质问。

  在她的家乡,只有做错了事的女人才会被丈夫抛弃,所以她想不明白,她的内心传统倔强,她必须知道自己被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陈文远说不出来。

  这件事于是成了小家庭里的隐形炸弹,没人提,但是充斥在生活的各个角落。

  陈文远的冷暴力越来越明显,他对自己的儿子不多关心,对自己的妻子面无表情,甚至常常在学校办公,夜不归宿。

  文萍也有些歇斯底里,她也要工作,每天忙忙碌碌,还要顾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累死困死都没人诉说。

  维持着这样的状况,又过去两年,夫妻俩渐渐地不怎么见面,即使见面了也不乏冷脸和争吵。

  邵宇小小年纪,越来越沉默,在学校被人欺负,也不会抱怨,总是呆呆的对着窗户,这些症状,对于针锋相对的父母,没有人发现。

  终于,邵宇一个人离开老师家里,又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

  在邵宇昏睡的时候,他的父母终于离婚了。

  陈文远净身出户,文萍带着邵宇。

  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有了家庭,有了丈夫和孩子,但是现在,她好像又失去了所有,又变成了一个人,只有自己的血肉。

  她咬着牙无声哭泣,始终坚持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对于陈文远的选择,她想不通,也受不了。

  但是看着自闭的儿子,她又必须坚强起来。

  她咬着牙,吞着眼泪,为了儿子打拼。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坚持留在B市,为什么不回家。

  家乡现在正在规划改革,自家的地和老房子都被政府圈住了,父亲也明确表示会给她留一点,她选择回去,生活的就不用这么辛苦。

  但是她不想走,也不去深想原因。

  儿子的病慢慢好转,她也渐渐地走出了离婚的阴影,生活似乎又开始变好了。

  那天邵宇放学,她一直没等到儿子回来,只好出去找。

  在离家不远的路上,她看到低着头的孩子,心里一咯噔,赶紧跑过去,儿子却已经泣不成声。

  回到家,她在儿子书包里找到那个小盒子。

  看到那个糖果盒子,文萍一下子掉下了眼泪。

  那是他们结婚后,陈文远买给她唯一的一盒糖果,她宝贝了很久,还被他数落,现在这个盒子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盒子里东西不多,一个房产证,一张卡,其余的就没有了。

  三天后,他接到了陈文远的死讯,抑郁症,自杀。

  文萍去看了他最后一眼,没有带邵宇

  那人这么多年,就好像没有怎么变,一点也不老,他闭着眼睛,遗容安详,周身放满了白色的小花,干干净净的,一如初见。

  ……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乱文萍的思绪,一回神才看到来电显示,是邵宇。

  文萍笑着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儿子的声音:“妈,我明天放寒假,中午吃了饭就回去。”

  “恩,好,跟小琛一起么?”

  “是啊,但是干妈让我去他们家吃饭,跟你说了么?”

  文萍轻轻一笑:“说过了,我明天下班之后过去。”

  “知道了!你一个人回家小心点,晚上早点休息。”

  “好。”

  “那我挂了啊妈,他们喊我打篮球。”

  “去吧,多穿点啊,大冬天的。”

  “恩恩,放心吧,挂了啊妈。”

  等手机里有了忙音,文萍才回过神,无奈的笑笑,这么多年过去,居然又想起往事了,真是老了。

  隔壁的小赵突然探过头,嘿嘿道:“许姐,你桌上的照片是谁啊,好帅啊!”

  文萍视线移过去,微微一愣,说道:“我丈夫。”

  “诶呀,真帅!”

  文萍抬手摸了摸照片上的人,突然耳边好像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你的钱包是不是?”

  声音清亮,笑容满溢。

第50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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