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宣夫人

  颜永嘉随管事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地黄叶。

  偌大的前院,只在中心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疏枝阔叶。纵然是天赐清朗颜色,一地落黄铺陈,仍旧显露出三分颓萎来。

  除了这棵大树,别无其它布置。但看石子地板上的磨痕,前院多半是沈将军的演武场。

  管事行色匆匆,不知听何处一声呼唤,又急急忙忙的赶去,反倒把大理寺的一行人晾在了正院。

  “这……”颜永嘉撞了撞徐妙锦的手臂,“这么大的将军府,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徐妙锦打小,最崇拜的就是这位“十万”将军,是绝不许有人说沈将军半点不好,拉着脸反问:“将军府怎么了?这叫不拘小节!”

  颜永嘉不出声了,默了片刻,又问:“那我们怎么办?干等着?”

  徐妙锦耐着性子:“这到底是大将军府,行事都有规章的。管事已经进去了,片刻就会请我们进去了。”

  谢无咎也不发话,孟濯缨四下逡巡,浑似闲庭胜步。颜永嘉也只好随众人等候。

  但这个片刻,真的好长啊!

  前院与后院分隔而开,但爬墙上,隐约能见到凌霄花的爬藤,便可知,这一墙之隔的内院,是如何的浪漫景致。

  她四下打量,刚转过身,顺着月亮门望进去,恰恰与一位年轻夫人四目相对。

  这夫人着竹月色缁衣,眉目清丽异常,随便的一打眼,就能捕捉到她十分的好颜色。但眼中似有悲愁之色。

  看模样,她似是位客人。

  可她一见孟濯缨,目光在她腰牌上一转,便浅浅一笑,跨过月亮门,迎了上来:“几位是大理寺的官差?”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待客姿态。

  孟濯缨自报姓名,才知道,这位年轻夫人,正是沈夫人的亲妹妹、鸿胪寺卿宣庆大人的幼女,宣韶茵。今日是来看望姐姐的。刚从东小门进来,就看见了孟濯缨。

  宣韶茵的未婚夫程昱早亡,二人尚未成婚。但宣韶茵早发下誓愿,终身不嫁,带发清修为亡夫和家人祈福。宣家父母心疼女儿,虽然不允,却也拗不过她。

  因此,她虽是未嫁之身,却称为宣夫人。

  宣夫人将众人领入正厅,道:“将军府前院与后院分隔,从中间的角门便能直接进来了。我也是来见姐姐。想来府中忙乱,她一时未能得闲,怠慢各位了。”她看向正厅门前的合欢树枝桠,略一驻足,微微一叹,“自得知消息,我也是第一次登门。”

  孟濯缨刚要答话,就见沈夫人疾步行来,快言快语道:“我才迟来片刻,就连累妹妹摆上主人的谱了。”

  这话,可算不得和善。

  宣夫人面色不改,也未答话,正预备引见,沈夫人又打断了她:“不必了。我早见过了。这几位查的是我夫君的案子,我怎能不认得?”

  宣夫人轻轻一笑,也看不出心里究竟什么想法:“姐姐,我去看看敏儿。”

  沈夫人点点头:“秦嬷嬷也在,妹妹巧舌善言,又一贯招人喜欢,不妨多劝慰劝慰她老人家。”

  不得不说,今日所见的沈夫人,刻薄冷厉,和昨夜所见那个坚贞刚强的沈夫人,实在判若两人。

  宣夫人走后,沈夫人才命人奉茶,道:“谢大人今日上门,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她微顿一下,语气更是冷淡,“谢大人,亡夫的案子,即便我不说,陛下也不会不管。谢大人,您可要用心。”

  这就是赤·裸·裸的责难了。

  就差指着谢无咎的鼻子,骂一声,你们大理寺不作为了。

  颜永嘉紧张的看向自家老大,身子前倾,预备老大一暴起,就直接冲上前去,把老大抱走——这位可是沈将军的遗孀,哪敢在这里有半点忿言?

  不止颜永嘉,吊儿郎当的唐笑都紧张起来了。

  实在不是他们多想,他们老大那暴脾气……

  然后,就见他们老大,非常和气的一笑:“沈夫人,您误会了。这个案子呢,是如今大理寺的重中之重。我,区区一个寺丞,官儿小,当不起。今日咱们来的这些人,都听孟少卿的。”

  他一扭头,看向孟濯缨,利落甩锅:“孟大人,沈夫人叫您用点心。”

  颜永嘉张大了嘴,钦佩的打量着老大的脸皮。

  厚颜者,果然天下无敌。

  孟濯缨看向沈夫人,直接问道:“夫人,请问您沈将军是何时回了将军府?”

  沈夫人淡淡的看了她片刻,才道:“是夜里。四天前的夜里,亡夫突然回府,又连夜走了。”

  四天前的夜里,也就是沈将军遇害的当晚。

  孟濯缨:“可有别人知道?”

  沈夫人摇摇头:“夫君深夜回来,没有惊动其他人。”

  将军府与别的府邸大致相似,但前院和后院分隔开来,中间开了一处东门,可以直接进入后院。穿过中间的长廊,就是女眷居住的内院。

  沈将军半夜回来,的确不必惊动其他人。

  “那沈将军和您说了什么?可曾提及为何半夜匆匆回京?”

  沈夫人摇摇头:“只是说了些私话,嘱托我照顾好秦嬷嬷和孩子。其他的,尤其公事,不曾透露。前后不到一刻钟。”

  孟濯缨暗暗留心她的神色,总觉今日见她,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戾气。但思及沈将军新丧,且是死于非命,也是情有可原。

  “沈夫人,沈将军可曾看过孩子?”

  沈夫人顿了顿,这样简简单单一个问题,竟然思量了片刻:“没有。他太忙了。”

  “那可曾给您和孩子,捎带了些东西?”

  沈夫人微微咬唇,手指向内蜷缩,掐住了手心:“没有。他真的忙。”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滚落出来。

  她侧过身子,极快的抹了。

  “我夫君实在很忙,他和秦嬷嬷也许久没见,当晚都没去拜会。夫君至孝,若不是忙,绝不会这样。”

  沈将军年初就已经回了南疆,孩子出生,未归;洗三,未归;十二晌,依旧未归;满月宴客,是秦嬷嬷赶回来主持。如今,已经将近百日,沈将军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沈将军与沈夫人说了不到一刻话,还大多是交代照看秦嬷嬷,照看孩子,随后就匆匆走了。若与公事有关,沈夫人也不知情。

  孟濯缨又问了几个管事,果然如沈夫人所言,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值夜的守卫小伙子,都挠挠头,一脸尴尬:

  “啥?俺知不道。”

  最后问到秦嬷嬷,老人家虽然年纪不小,又遭逢变故,但依然精神抖擞,只是神态有些疲倦。

  孟濯缨问到四天前夜里之事,秦嬷嬷也是摇头。

  “我住在偏院,哪能听得见那边的动静?”

  秦嬷嬷刚说完,孟濯缨就见屏风后面,正低声哄着孩子的宣夫人,突然抬起了头。

  孟濯缨没再细问,几人近乎一无所获的离开了将军府。

  谢无咎慢吞吞地跟在孟濯缨身边,真把她当成主心骨了:“孟大人,您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呢?”

  孟濯缨道:“颜永嘉和徐妙锦,先回大理寺。”

  徐妙锦瞅了她一眼,没吱声。唐笑嗤笑一声,挤眉弄眼的问:“小少卿,回大理寺干嘛呀?这案子陛下可是发了话,限时查办,您不让我们去查案子,反倒让人闲着?这是弄啥咧?”

  谢无咎自己爱奚落奚落小世子,却不爱听别人调侃她:“唐笑,你哪条腿痒?”

  唐笑:“得,听凭小少卿大人吩咐。”

  孟濯缨继续道:“你们回大理寺等人,不可怠慢。她老人家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记得清清楚楚,等我和谢大人回来复述。至于唐笑,你精通兵刃,就劳烦你,往西山破庙再跑一趟。”

  唐笑转身就走,晃晃荡荡的摆摆手:“得嘞,走了!”

  徐妙锦学着他的样子离开,拖腔怪调:“老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已经走出半条街的唐笑接上:“官大十级嘛,管不着!嘿,管不着呀管不着!”

  颜永嘉手足无措的跟着徐妙锦:“徐徐,快别说了,走了走了……”

  谢无咎一脸暗笑,一见孟濯缨转身,急忙收了笑,义正言辞的谴责:“这个唐笑!都是他,把小孩子都带坏了!你等我找着机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

  孟濯缨轻哼一声:“谢大人,带路吧!”

  谢无咎暗暗腹诽,发号施令,连他都敢使唤,还真是摆上了少卿的谱儿了。

  他这老大,还做不做了?

  可行动却非常诚实,一个唿哨就把毛豆儿招了过来,翻身,上马,再伸手!

  谢无咎想剁了自己这只贱爪。

  孟濯缨坐在他身前,马还没动,二人中间隔了一点儿间隙。

  谢无咎道:“孟大人,大理寺里怪人多,您要想站得住脚,可还得下些功夫。”

  孟濯缨轻呵一声,笑声隐隐约约:“无妨,才能出众者,自然有些脾气。”

  至于站稳脚跟,下些功夫之类,孟大人可从没放在眼里。

  谢无咎:“看不出来,孟大人这不谙世事的,还挺稳得住?”

  饶是淡定如孟濯缨,也挑了挑眉,又是一声轻笑。

  不谙世事?这好像是谢无咎第二次这么说她了。

  她也没打算澄清什么,很快,谢大人就该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了。

  冯满贯的腰伤又犯了,像个胖乎乎的大河蚌,趴在床上哎哟哎哟。见了谢孟二人,没什么好脸色的奚落了一通,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说了不知道!我在养伤,又不在军中,军中机密将军会告诉我吗?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查啊,让你们查案子,不是让你们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还来骚扰我!我,我打你们出去……哎哟!我的老腰!啊!”

  孟濯缨蹙着眉,甩下一句“活该”,大摇大摆从冯家出来了。冯满贯气的半死,偏偏动弹不得,还被扎针的老头儿一巴掌给拍回了床上。

  这下,河蚌都成了咸鱼了。

  二人刚回大理寺,颜永嘉急匆匆的迎出来,看向孟濯缨,一脸钦佩:“孟大人,真让您料着了。我刚回来没多久,秦嬷嬷就来了。”

  “什么料着了?我看就是瞎猜的。”徐妙锦扎呼呼的从门口冒出来,“要我说,我带来的这个消息,才算大突破!你们猜是什么?”

  颜永嘉老老实实的摇头:“猜不出来。”

  徐妙锦圆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沈将军原先和沈夫人的妹妹,也就是我们今日见过的宣夫人,是议过亲的!”

  “什么?”唐笑抓着块鞋底子一样的草排(吃的),从几人身后探出个乱蓬蓬的脑袋,“姐夫和小姨子?”

  “呸!”徐妙锦和颜永嘉异口同声:“闭嘴!”

第15章 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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