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厌恶

  孟濯缨轻轻的给他盖上了“被子”, 随后照旧起身, 悄悄的回了里间。

  谢无咎浑身都僵硬了, 听着关门声,又等了片刻, 确信她不再出来,才喘了口气,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手下意识摩挲在“被子”上,指尖是细腻的修竹纹路。原来不是什么被子,确实孟濯缨的外袍。

  衣裳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似兰似馥,明明白白是一股香, 却又不同于任何一种香。即使再淡了去,也绝不容人忽视。

  好像去年寒夕,陛下得的一块金香玉, 雕就亭台楼阁, 繁复华丽, 却依然掩不住冷冽玉石上的缠绵女儿香。

  “啪!”

  谢无咎冷不丁扇了自己一耳光,觉得颇为糟乱。翻身坐起, 借着微弱的天光, 看清了,真是孟濯缨的袍子。

  孟濯缨的袍子……

  孟兄弟的, 香喷喷的袍子?

  谢无咎更糟乱了。

  好好的男儿家,呸, 好好的男子汉,大老爷们,用的什么熏香?

  熏得人心里头怪烦气的。

  他又躺回去,一时又不能畅快的入眠,索性把大理寺几个悬案拿出来慢慢思忖,这一想,自然就想到了孟濯缨母亲及妹妹的“意外”。

  对于这个案子,谢无咎本就十分的上心,此时更是把倒背如流的案卷和证词都拿出来,翻来覆去的回忆,企图找出一点疑窦之处。

  想得入神,倒也平息了方才的烦郁,不慌不忙的睡了过去。

  翌日辞别聂玉,二人原路返回,中午时分到了姑苏城中,恰好赶得上午膳。

  再略一逗留,隔日便一起回京。

  永平伯也是今日启程,但分了两路,他自己在前面,带着儿媳袁氏和怀有身孕的卢娘子。至于柏旸的尸身,永平伯原本也是万分不舍,要亲自跟车,但卢娘子有孕,身子又不佳,唯恐冲撞了这点喜气,只好让几个管家,尽心尽力的护送。

  徐妙锦上了船,本来等着看谢无咎的笑话,却没想到,这人走了一趟江南,竟然彻底不晕船了。

  只有毛豆一匹马,恹恹无力的靠在栏杆上。

  谢无咎含着药丸:“孟大人,就发发慈悲,也给毛豆一颗呗。”

  孟濯缨轻哼一声:“你真当我这药丸,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给的。”

  晏奇道:“人和马不同,你可别一时心疼,再把毛豆儿给吃死了。忍着吧!”

  谢无咎也只好作罢。

  回京时,京中飘起小雪。这是今年的初雪。

  翌日早朝,二人进宫复命。自此,这位“空降”大理寺的孟少卿,才是第一次早朝。玉面殷唇,目光清澈,身姿挺拔的站在大理寺卿谢中石身后。

  虽是年少,却是个令人一眼就不敢小觑的少年郎。

  她本就生的好,兼之自带一股风流,三分正气,与剩下的七分“美色”,甫一露面,倒有一大半官员生出好感,尤其翰林一脉的文人,更愿意与之亲近。

  陛下一见,果然也笑:“孟卿这般的好容貌,再过二年,可要把燕爱卿都比下去了。”

  言毕,自然是不加吝惜的嘉奖二人。

  谢无咎听的陛下夸奖孟濯缨,心中自然高兴,直比自己得了赞许还要服帖。忽觉有一道视线,他抬头一看,却是陛下方才提到的“燕爱卿”——国子监祭酒燕衡。

  毕竟朝堂之上,燕衡目光匆匆掠过,就转了过去,似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

  可谢无咎却隐约从他目光中察觉到,一丝厌恶。

  他虽不及孟濯缨敏锐,但也是个人堆里打混的老油子,尤其对于“恶感”,更是不会看错。

  若论公,孟濯缨与他燕衡,从未有过交集;若论私,燕衡曾是孟濯缨妹妹的未婚夫,那女孩儿早夭之后,燕衡守了三年,直到今年期满,才重又和城阳长公主之女蓬莱县主定亲。

  曾有过婚事,这是亲故。既并无仇怨,这恶感从何而来?

  谢无咎本也没再深想此事,可和孟濯缨下朝时,一路行至永乐巷,恰好,前方出了点乱子。

  三人好巧不巧,马车被堵在了一块。

  燕衡冷冰冰的,正挑帘查看,见他二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随意扫了一眼。

  正当谢无咎做好一个“微笑示意”,打算和他打个招呼时,燕衡直接放下了帘子,阻隔了三人的目光纠缠。

  这样一来,“混不吝”老谢就不能乐意了。

  都是朝廷命官呢,你官大一点又如何呢?咱们又不是一个系统的,你再大的官也管不着我们大理寺啊?

  更何况,翰林院、国子监,都是些清贵文人,做了再大的官,轻易也不能摆出官架子,反而,官越大,越是泰斗级别,越要平易近人、虚怀若谷。不然,要被天下文人们喷死了。

  谢无咎敲敲车门,不等里面人回答,径直把门帘掀的老大,道:“燕大人,好巧!”

  燕衡嘴角微微一抽:巧什么?下了朝,统共那么几条路,各回各家,这厮大概是要先送孟濯缨回府,孟府和燕府不过隔了一条小巷,能不碰的上?

  谢无咎一脸笑嘻嘻:“燕大人,你看前面也堵上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疏通。我等都是同僚,不如一起去茶楼里坐坐?”

  燕衡不语。

  谢无咎可真是十二分的亲热,半点也不见外:“您总不是要推辞吧?也是燕大人少年成名,自然看不上我们大理寺这些舞刀弄枪的匹夫……”

  这拙劣的激将言辞,也太不走心了。

  燕衡心里冷哼一声,想起车里坐着的孟濯缨,不由思量,这究竟是谢无咎自己的主张,还是孟濯缨授意?

  他心中虽然是九曲回肠,弯弯绕绕,脸面却摆的很冷淡:“谢大人,言重了。”

  说完,当先下了马车。

  明明是谢无咎邀约,可他还要回去再叫孟濯缨。因此,燕衡上楼,点了一壶紫笋,又等了片刻,才见孟濯缨从楼下上来。

  燕衡微微皱眉,那种厌恶感又涌上心头。

  孟氏这兄妹两个,长的太像了。生来承袭了来自于他们母亲,清贵、不可方物的面相,谁看了,都生出欣喜亲近之感,却又不敢贸然迫近的矛盾。也就是谢无咎这种大老粗、混不吝,才会跟在她身前身后拉拉扯扯。

  三年不见,这张脸更好看了。

  若是孟家那丫头还活着,再稍加打扮,自然是更好看。

  燕衡再次皱眉。

  谢无咎也上来了:“哟,燕大人,你瞅着我们孟世子眉头皱的死紧死紧,是我们孟世子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燕衡淡淡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想起几桩烦心的公事。”

  谢无咎连连点头:“也是。我们小世子可差点就做了你大舅子,你看见以前的大舅子就皱眉头,给别人看见了,没准还会误会你,攀上县主这门高亲,就嫌弃镇国公府了呢!”

  燕衡心中一呕,茶盏轻轻搁在桌面上。

  粗人说话,就是可恨!

  还未发作,谢无咎哈哈笑着拍拍燕衡的肩膀:“我们燕大人自然不是这种人,哈哈哈,孟兄弟,你说是吧?”

  孟濯缨正在品茶,素白的双手捧着一个淡红色粗陶的浅碗,盈盈一笑,眉眼都弯了:“谢兄说的是!”

  燕衡这人,也不算有什么不好,可惜,就是太要脸。

  只要他要脸,就得被谢无咎这种不要脸的吃的死死的。

  燕衡扫开谢无咎的手,微微吐气,若无其事一般,主动问道:“耘野这几年可好?”

  孟濯缨似笑非笑的看他,微微偏头,道:“燕大人,是诚心问我这个问题?”

  燕衡微微错愕。

  孟濯缨放下茶碗:“我在江南的境况,并不算什么机密,燕大人若是稍稍有心,随便打探一二,便可知晓。说起来,我到江南的头一年,也常收到许多旧友托人带去的节礼,倒是……从未收到过燕大人的呢。”

  燕衡修长的眉,中心拧出了一个好看的川字。

  他实在太惊讶了,都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

  盖因以前他印象中的孟濯缨,待人可亲,无论何时,都是敦儒有礼。小小年纪,就有君子之风,是绝不会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陷入难看和尴尬的。

  反而是那小丫头,机灵精怪,敏慧非凡,看人时眼睛又过于清明。他时常觉得,自己会被这双不谙世事的单纯眼睛,一眼就看穿了。

  那时孟青泓年幼,又有婚约,平日当做兄妹论处,并不太讲究男女大防,因此,他二人是常见面的。

  想起那个小姑娘,又看看眼前的少年,燕衡再次不可抑止的皱了皱眉。

  他对着孟濯缨露出这种“厌恶”的表情,谢无咎就不大乐意了。

  “燕大人,你最近烦心的事特别多?算上朝上那一次,可都是第三次了!”

  燕衡心中一凛,忙收了思绪,言笑可亲的坐着,轻易不再露出什么真实的表情。

  燕衡面上含笑,心中却惊。

  不知为何,从见到这人开始,就极为的牵动他情绪。往常轻易不破功动乱,今日只见了孟濯缨一次,就连连的丢了平常心。

  三人都是虚情假意,尽说些怪无聊的闲话。

  这时,楼下已经疏通了,一辆青蓬马车行过来。

  孟濯缨坐在窗边,微微倾身,看清了那马车上的标记,饶有兴味的“咦”了一声。

  燕衡察言观色,也随之往下看,极快的认出,这正是城阳长公主府的马车。

  一阵风吹开车帘,孟、燕二人惊鸿一瞥,都看清了,里面坐着一个身姿圆润的碧玉少女。

  正是燕衡的未婚妻,蓬莱县主杨秀芙。

  还真是……

  燕衡心说巧了。

  “巧了。倒能一睹真容。”孟濯缨眯了眯眼,道,“燕大人,您这位未婚妻,也太清秀了点。简直寡淡。”

  杨秀芙的确是身段丰腴,容颜寡淡。

  孟濯缨作为男子,自然不宜议论女子容貌。可她又险些是燕衡的大舅子,且,燕衡在未婚妻不幸“亡故”之后,从此再没跨进过镇国公府的大门,与孟濯缨也断了联系。

  在燕衡“无情”的前提之下,这话一说出口,其中的嘲讽意味,简直不言而喻。

  燕衡心头冲上来一股辛辣火气,脱口而出:“我就喜欢寡淡的!”

  这话刚说出来,他立时就后悔了。

  孟氏兄妹几乎生的一模一样,孟濯缨就坐在他面前呢,婉丽清贵,绝对也称不上寡淡。

  他喜欢寡淡的,孟濯缨那可怜早夭的妹妹,又算什么?

  果然,孟濯缨冷下脸,哼了一声,用口型说了两字:“人渣!”

第43章 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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