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看着那幅画，一时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意识到，他在问两岁小孩这种问题，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他撇开眼神，正打算找东西帮他把画裱好，却没有想到，小孩回答了。

　　“我没有妈妈。”可宝皱着眉毛，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顾宗烨身形一顿，再看向他的时候，眼里便多了一丝异样：“为什么没有妈妈？”

　　“有的小孩就是没有妈妈的。”可宝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明显在回忆复述别人的话。

　　随后，他想不出什么来了，又自己说道：“我就是爸比的小孩。”

　　“……”

　　没有妈妈，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就离开了，可能是季禾当作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才这么告诉小孩，但顾宗烨此时，却只想着另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可能。

　　“是，”良久后，他才再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干涩，“你永远是他的孩子。”

　　顾宗烨这次来得突然，走的也很急，隔天早上便说有要事赶回去，季禾便带着可宝，一路送他去了机场，顾宗烨没有推脱，一路上都牵着他的手。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不仅亲了季可，还在可宝圆溜溜大眼睛的注视下，不太熟练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以前他可不会对可宝做这种亲昵的动作，季禾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又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异样。

　　顾宗烨这人，只要他不想，没有人能摸透他的想法，但他在季禾面前从未掩饰，哪怕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看着季禾的次数，看着可宝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夜里睡觉的时候，抱着季禾的手也更紧了些。

　　季禾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他看着顾宗烨背影消失的拐角，半响后，他轻轻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转身上了回去的车。

　　然而不管他怎么下意识地逃避，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当周舒祎打电话给他，说顾宗烨详查了以前的事，并以周扬的消息为筹码，要挟周舒祎交出季禾刚来E国时的所有资料时，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顾宗烨果然一直在私下查，上次说要确认的事情，真的就是这件事。

　　以前他很怕顾宗烨知道可宝的身世，怕他抢走他的孩子，后来又担心，顾宗烨接受不了这样离奇的事情，想要拖着再等一等，而现在，顾宗烨终于要知道了，他的心反而定下来，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你给他吧。”季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让你被威胁。”

　　“确定没有关系吗？”周舒祎问道，没理他的道歉。

　　“嗯，他都查到这里了，瞒不住什么了。”他回答道，“我会给他打电话，好好谈一谈的。”

　　“也是，是要好好算下账，”周舒祎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你生可宝的时候疼得半死，他倒好，现在来捡现成的了。”

　　“我也没说要把可宝给他……到时候再说吧。”季禾说。

　　“行，我给他回话，”周舒祎说道，“顾大少爷找到我身上可费了好一番功夫，竟然还能挖出周扬。”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扬起来的声调突然顿了顿，低了下来：“找到周扬，也算是给我省了一个麻烦。”

　　“嗯，”季禾知道他和周扬的纠葛，劝道，“到时候不要生气了，好好聊一聊。”

　　“是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里是我不想聊？”

　　周舒祎和周扬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季禾便也不再多言，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季禾拿着手机，坐在阳台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茫白雪色，久久没有动作。

　　他刚刚和周舒祎说，会给顾宗烨打电话，但此时此刻，他却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可宝其实不是别人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小孩，但希望你不要把他带走吗？还是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可以生孩子的，他查过了，男人怀孕的案列一直都有，只是极其罕见罢了。

　　还是他那完完全全不符合现实，匪夷所思的穿书经历？

　　他想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大脑有些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斟酌几秒，给顾宗烨发了讯息。

　　“你不要为难舒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帮了我很多。”

　　将近半个小时后，季禾的手机才响起短信提示音，是顾宗烨的回复。

　　“好。”

　　又过了几秒。

　　“我明天能到。”

　　“等我。”

　　*

　　顾宗烨披着夜露而来，叩响了季禾家的大门。

　　季禾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他心里有事，一直睡得很轻，听到门铃声，连忙下床去开门。

　　果然是顾宗烨。

　　他还是一身正装，夜色里看不清表情，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季禾身上。

　　季禾见他的手稍稍抬起，却不知为何，又慢慢放了下去。

　　他装作没看见。

　　“进来吧。“毕竟是半夜，哪怕睡意不浓，季禾的声音依然带着有些困倦的懒意。

　　顾宗烨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跟在他身后，走到客厅才说道：“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烟狠狠熏过，季禾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小声地说了句：“明知故问。”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顾宗烨跟着他进来，看着他得动作，像是斟酌了很久，最后才堪堪逼出三个字：“对不起。”

　　不知是因为半夜贸然到访，吵醒了季禾抱歉，还是因为别的事。

　　不管是哪一种，季禾都有一瞬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眉毛高高挑起，顾宗烨道歉，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但他最近不同寻常的举动太多了，季禾的接受能力也强了很多，不消片刻，他便回过神来，仰着下巴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没说话，只把手上的水杯递给了他。

　　顾宗烨的道歉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说什么，接过水杯喝起来。

　　朦胧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顾宗烨来回滚动的喉结上，还有他微微发红的眼圈上。

　　季禾愣了一秒，移开了眼神。

　　“你去洗澡吧，”他的声音很小，然后伸手将顾宗烨手上的水杯放在台面上，逃一样转身向门口走去，“我给你拿衣服。”

　　但他还没跨出门栏，身后突然掀起一阵轻微的风，随即他的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箍住，他被人从身后抱住，死死的。

　　刚才暗流涌动的、还算平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情绪像是被压制许久的猛兽霎时出笼，顾宗烨忍不了了。

　　他的双手紧紧箍着季禾清瘦的腰肢，下巴抵在季禾的肩胛骨处。他没有说任何话，呼吸却异常急促。

　　季禾和顾宗烨挨得这样近，对方身上弥漫着的浓密烟草味便争先恐后地闯入他的鼻腔，不难闻，就是太厚重了，他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但随后他就注意不到这些了，因为顾宗烨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像是要把他烧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刚才月光下，那双发红的眼睛。

　　沉默了几秒，他率先开口：“顾宗烨。”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但在夜色里显得单薄又清晰：“有点疼。”

　　箍在他腰上的手像是顿住了一秒，下一刻，便突然猛地松开了。

　　桎梏消失，季禾呼吸都顺畅了些，他转过身，果然看到男人原先发红的眼眶，此时更红了，他的目光钉在他脸上，里面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动了动嘴皮，最后还是哑着声音对季禾说：“对不起。”

　　这么短的时间，得到顾宗烨两句道歉，季禾都要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他低头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谈一谈吧。”

　　季禾带顾宗烨来到阳台，皎白月色洒下来，不明也不暗。

　　他在小沙发上坐下来，本以为顾宗烨会坐在他对面，却没想到，他蹲在了他面前。

　　就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季禾蹲在他面前一样。

　　这样的姿势有很多种含义，尊敬，讨好，臣服，不知道顾宗烨是哪一种。

　　季禾微微讶异，随后他的双手便被握住了。

　　顾宗烨低垂着眼睫，大掌轻轻包着他的手，是非常珍视的样子。

　　季禾心跳有些快，但也没有抽出手，只轻轻说道：“你看过那些资料了吗？”

　　顾宗烨低着头，目光黏在他手上，喉咙里发出声音：“嗯。”

　　“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过了就看过了，想必顾宗烨有很多疑问，那就等着他问好了。

　　他仰起脸，大脑静静地思索着，如果待会顾宗烨问起可宝他应该怎么回答，问起身为男人却能生孩子这件事，他又该怎么回答……

　　然而不等他想清楚，顾宗烨便先开口，问的是他完全没有准备过的问题。

　　“疼不疼？”

　　“什么？”顾宗烨的声音太低太哑了，季禾一时没听清。

　　顾宗烨抬起头，自下而上低看着季禾的眼睛，大手抚上季禾的左边脸颊，再次重复道：“怀孕，生产，疼不疼。”

　　季禾一愣。

　　顾宗烨的手掌还是粗粝，但此时抚在季禾脸上的动作却轻了很多，像是羽毛拂过，不痒，但却让人鼻子发酸。

　　季禾低头看着他望上来的眼神，没人的时候尚且觉得可以忍受，有人心疼的时候却又觉得，无比委屈，他原本没想这样回答的，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像拐了个弯，他不由自主地小声低喃：“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感谢在2020-05-17 17:40:35~2020-05-18 15:4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清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