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放了学，崔林果真来学校接人了，他的车停在一中路对面，校门口车子加塞，他来的时候正赶上高峰期，没办法只能在对面坐等，他拉下三分之一车窗，平时车里备了小型望远镜，他怼在眼睛上，注意从门口出来的那帮学生。

　　崔林看了眼手机，骂了句“臭小子”，崔和辰微信从来不及时回，就跟人在国外有时差一样，早上7点多的消息，晚上7点前能回他就不错了，有时候看着右边那一纵列发的语音，崔林都心疼自己。

　　不一会儿，陈玄和崔和辰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陈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崔林的车，难道临时不来接了？

　　她向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后面的人一把拉住她的书包带，她一个趔趄，仰了仰后脑勺，差点摔一大跟头。

　　“对面。”崔和辰手指了指路那边，一辆黑色路虎停在马路牙子上，此时车流拥堵，车与车之间塞不下两个行人，他拉了把陈玄，把她拽到自己前面，才发现她挺高的，站直了能到他鼻尖，他的声音从她上方飘过，严肃又烦躁：“看路。”

　　家长的接送车把一中门口堵的水泄不通，但有点好处，那就是学生可以放心大胆地穿马路，他们寸步难行，还没地上的蚂蚁爬得快。

　　陈玄左右看了两眼，即便没车能动，她还是受习惯制约，她能清楚感觉崔和辰两手搭在她肩上所传递过来的温热和警示，他们刚才那样面对面交涉着，现在心里多少都会尴尬。

　　他们走过去，刚好停在崔林车的副驾位置，为了方便她先上车，崔和辰手环过她，帮她打开了前座的车门。

　　陈玄看了一眼副驾，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崔和辰。

　　“啊——对不起。”她转过头，鼻尖揩到他校服布料与拉链之间，嘴抽了抽，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脸色有些苍白，并不是她原有白皙的肤色，眼神闪躲得很明显，崔和辰看她弱弱地推了一下前门，不打算上去。

　　嘀嘀——

　　陈玄没注意到他们右边方向的车驶远了一米，她睨了眼那个司机，不懂他在急什么，往前开半米显得你车高级比别人制动性能强是怎么的。

　　她身板薄，容易跻身进那辆车和崔叔叔的车中间，她还是选择绕半圈，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上后座。

　　崔和辰拉开她没用力关紧的车门，直接坐上了副驾，他拉安全带的时候顺便回头看她，发现这人已经调整好状态，挂上那副没有感情的招牌假笑，也回望着他。

　　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战斗力。

　　“小玄，回了家崔叔叔加你个微信，崔和辰跟个死人一样，从来不知道回父母消息。”崔林点开音乐，然后从后视镜里看她，“万一刚才不知道我就停在马路对面呢，你说是不是？”

　　陈玄乖乖地，两手放在膝盖上，稍微探了一下身子：“嗯，回去我扫您，还有杨阿姨的，您也推给我。”

　　“你有他的吗？”崔林拍了拍他儿子，“平时在学校你有事就麻烦他去，知不知道？”

　　陈玄点点头：“好。”

　　崔叔叔说的八成是学习上有事，但她不学习，所以基本没事，现在最有事的还属他儿子偷偷抽烟，不过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想过要拿这个把柄去威胁他点什么，只要他们继续保持这种游离态的关系，有多少秘密她都不会多嘴。

　　陈玄也不是没抽过，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时她还在香港念书，有一天，她同桌神神秘秘送了她一根女士烟，烟管直径小，但很细长，凑到鼻下闻，还有淡淡的玫瑰味，她塞在兜里，一直没开火。

　　陈玄还记得那天，陈威明的律师事务所突然接下一个紧急案子，他打电话给家里的佣人，说自己晚上不回来，陈玄偷听到了，便鬼祟地跑去她爸房里找打火机。

　　他们在香港的家，二楼有一个露天、可以晒日光浴的阳台，欧式复古浪漫的装修风格，顶了几把秋冬梧桐叶色的遮阳伞，夜随之沉了下来，陈玄扣动火机，蓝紫色火苗蹭地燃起那根长细、带着点淡玫瑰味道的女士香烟，她深吸一口，因为太过贪心，又是第一次尝试，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堵在喉咙里浑身难受。

　　就在她尝试再吸一口过过瘾的时候，陈威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留在事务所里加班。

　　他板着脸，没说话，夺过她手里的烟蒂，扔在脚边狠踩了十多下都像是没有解气。在陈玄以为他要跟她当面对骂的时候，陈威明却举起他那宽厚、力道惊人的手掌，下一秒，陈玄应着脆响倒在了地上，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地很凉，左脸却嗡嗡地发烫了好久好久。

　　崔林和杨丽蓉的脾气虽然比陈威明好的多，但真要被他俩发现崔和辰抽烟，陈玄猜后果会是一样的严重。

　　＊

　　回到家，陈玄加上了两位大人的微信号，说起来也可笑，她都没有她爸爸和她爷爷的微信，她和她爸爸偶尔会通个电话，一般都是陈威明打过来，视频就更不可能了，因为陈玄看见他那张脸会极度犯恶心，她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说她脾气和陈威明很像，又倔又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玄在房里坐着，隔了一分钟，系统突然跳出提示，她被崔叔叔拉进了一个名叫“杨老师粉丝后援会”的群里。

　　陈玄：“……”

　　群里除了她，还有三个人，崔叔叔，杨阿姨还有崔和辰。明显是他们之前的一家三口群，陈玄有点不好意思，你说她以后不住了，退群还是不退群好呢，这是个问题。

　　她进群之后，崔叔叔马上发了一个“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古早表情包，杨阿姨不甘落后，紧跟着发了一个缺牙小朋友笑到合不拢嘴的表情。

　　emmm…陈玄还是闭麦好了。

　　她退出界面，点开了崔叔叔的朋友圈，里面除了发一些宣传医院的工作外，全是晒老婆，秀恩爱，本来陈玄还没注意，点进主页一看，崔叔叔的头像好像也是年轻时候的他，跟杨阿姨那张差不多年龄。

　　陈玄发现他和杨阿姨两个人都挺潮的，什么情侣名情侣头像情侣签名他们也都有，而且肉麻的程度一点都不输给十七八岁的小情侣，偶尔在厨房做饭烧菜的时候，陈玄还不小心看到过他俩接吻。

　　苍了天了。

　　所以，如果那个群真是崔叔叔专门用来秀恩爱的，陈玄就立刻退群，他们这样子伤害单身狗是不道德的，应该给予谴责和批评。

　　可怜崔和辰，天天被迫塞狗粮，不吃也得吃。

　　陈玄退出微信前，不小心点到第三个按钮的发现，一个小流川枫赫然在上面，还不知道这位少年的朋友圈画风是什么模样，毕竟他有很多地方都跟一开始的高冷学霸形象沾不到边。

　　崔和辰：

　　「screct」

　　下面配了图，那只银白色的打火机，原来她看错了，没有飞龙还是凤凰，是只麋鹿，角上有细小的樱花点缀。

　　陈玄觉得怪怪的，好像意有所指，但又真的没必要时时警告她，这点数她心里还是有的。

　　为了让崔和辰放心，顺便表表她的ABC数，陈玄在下面留了评论【拉钩钩】，后面还加了一只可可爱爱的黑色小对钩。

　　然而，崔和辰并没有理睬她那条评论。

　　陈玄有点赌气，她刷朋友圈从来不给人点赞评论，往往都是一刷即过，就连吴悠悠，都只是看到她的动态，私聊问她具体情况而已。她陈玄的第一条评论白送给了崔和辰，居然还被他无视略过，所以陈玄决定下次再也不评他了。

　　晚饭前，陈玄在房里坐不住，就想去客厅坐一会儿，一出来，看到崔和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边就放着手机，陈玄冷哼，没有人可以专心看半个小时新闻都不碰一下手机的，没有人。

　　她先看了眼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两个身影，然后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崔和辰戴着眼镜，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还没到七点，他这会儿正在看地方台的民生频道，陈玄看茶几上没有遥控器，心想肯定是被他放进了右边的抽屉里。

　　她以前就是一个自己生气还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古怪少女，所以她没有多想，拉开那个抽屉，从里面找到电视遥控，随便乱按了一个频道。

　　结果跳到了CCTV1。

　　旁边的崔和辰扶了扶镜框，没看她。

　　陈玄迟疑了半秒，再按了一下，她还不信这个点各个台全尼玛地在放老百姓新闻。

　　她盯着电视看，这一回总算争气地跳到了别的频道。

　　——少儿卡通，正在放《小猪佩奇第七季》。

　　崔和辰摘下眼镜，转过来看她，注意到对方的反应，陈玄自然也是要积极配合的，她扬起脸，抬了抬下巴，正经中带着点奇葩。

　　崔和辰叹气：“你喜欢看这个？”

　　“嗯，”陈玄把音量调调大，耳边传来“这是我的弟弟乔治…”，她不慌不忙，扬起眉毛，假装听得津津有味，更加肯定道：“我就喜欢看这个。”

　　崔和辰：“……”

　　崔和辰当然不会和她抢，三岁小孩子才那样，他是男生，也是家里的主人，这点忍让客人的礼数还是有的。

　　不过一个高二学生喜欢看小猪佩奇，这算什么鬼？内心深处潜藏着一颗天真、烂漫、无邪、永不腐朽的童心？

　　吃饭的时候，陈玄坐在崔和辰对面，他们家没有划分什么一家之主该坐哪里哪里的破规矩，就是四个人，两个两个面对面。

　　就在刚刚，陈玄连看了三集小猪佩奇，崔和辰心态超好，每集都陪着一起看了，这才让她愈发生气。

　　餐桌上，她一直盯着他，他想夹哪个菜，她就抢在他前面，用筷子扣住他想夹的那块，来来回回，上演了那么五六次。

　　崔和辰皱了皱眉，就那样看着她。

　　这小姑娘很不对劲，从看电视那会儿就有点失态，完全不符合她在他们家前几天的作风姿态，而且脸气鼓鼓的，动不动就各种翻他白眼，跟谁惹了她似的。

　　但是崔林和杨丽蓉就没发现什么异常，每次陈玄看他们都还是笑眯眯的，不带任何不满情绪。

　　陈玄抢菜抢累了，打算跟他玩点别的，她低下头，看见他架着二郎腿，越到了她这边的中心线，她腿伸长，勾脚一记飞踢，崔和辰吃痛地踮起脚，退到椅子下边。

　　“陈玄！”崔和辰推开椅子站起来，对着她指名道姓。

　　陈玄慢了一拍，这厮发火了？

　　想着为他独家表演一出不明所以、无辜可怜的重头戏，旁边的杨阿姨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你吼什么吼，人都要被吓死了，”她安抚了一下陈玄，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像在说“不怕不怕，阿姨给买糖”。

　　崔和辰事后觉得自己也有些失礼，他看了眼碗里的饭，再看看陈玄，小可怜似的依偎在他妈怀里，他淡淡地：“我吃饱了。”

　　以前他是极其能忍的，毕竟这么多年忍受他父母疯狂撒狗粮，不也过来了吗，现在一个小猪佩奇和一记脚踹，便把他强压着的火气“吱”给点燃了。

　　说到底，他也是从小被娇宠惯长大的傲气少年，脱了父母的保护罩，一样的自我、骄傲，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对付不来这种一天能给你七十二变不带重复花样的套路。

　　看着他失宠、走掉的背影，陈玄有一秒恍惚，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她在想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吃完饭，她坐在沙发上又看了一集小猪佩奇，看多了反而觉得有点意思，她回头看看厨房，杨阿姨在洗碗，崔叔叔在她身后抱着她，两人你侬我侬，洗个碗都洗出情趣来了。

　　她关了电视，走去敲了敲客房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陈玄：还要老子去哄？阿喂！是不是剧本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