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上了高三，陈玄发现，时间根本是不够用的，以前体育课上度秒如年，现在度日如秒。
从高三开始，他们的体育课变成了两周上一次，不过是自由活动，可以自行选择留在教室。
刚开学那时候，一中有个调班政策，但凡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成绩挤进年段前五十的学生，都可以换去A班。
而A班掉到一百名开外的学生，则会往下面的班级里插。
陈玄高二下不仅挤进了前五十，还挤到了年段二十九的好名次。
所以沈老师找到陈玄说起了这件事，她直接甩了甩手，拒绝得很明显：“除了你的班，我哪儿都不去。”
“陈玄啊，”沈老师那把眼泪、鼻涕又开始蓄啊蓄的：“老师——”
“行了行了，你打住，我要回去上课了。”陈玄转头就跑。
沈老师的那些惯用演戏套路她太清楚了，他还是第一个让陈玄知道“不会演戏的老师不是一个好班主任”是种什么体验。
最后，陈玄依旧在她的F班第一组最后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了整整一个高三。
那一年过的弹指一挥间，再去重头记忆，陈玄其实也记不得多少痛苦、烦闷、暴躁的画面了。
好像脑海里能回想起来的就那么几个片段，还都是和崔和辰有关的。
比如他刚开学的那一个学期，公共课特别多，军训的那大半个月他只回来了一次，后来保持每两周回家一趟。
他在学校里很少见到杨丽蓉，不是一个系的，基本见不着面，也就赶上他周五回家的那天，崔和辰会主动去找他妈搭个车。
这让杨阿姨无语了好几个月，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顺风车司机似的。
他每次回来就在陈玄房里待着，但是陈玄高三之后忙成了狗，分不出一点心来跟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过每到周一早上，崔和辰要回学校上课的时候，陈玄就会在他老地方印个小草莓，每半个月一更新，从未落下过。
再比如高考前那个端午小长假，一中高三放了一天，她跑去崔和辰他们学校找他了。
陈玄想在考试前，再看一眼那所她目标中的大学，走一走绿荫小路，看一看学楼书馆。
她想象着未来某一天，可以和崔和辰在S大的操场上手牵着手遛弯，可以在食堂里吃着简单的一荤两素，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宿舍楼底下抱他亲他。
端午过后的那一周，崔和辰没回来，连微信短消息都没发来一条。
陈玄很欣慰，过了一年，这丫终于知道帮她解压的最佳方式，就是闭嘴，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自度过最后的那三天。
六月七号这天，国际惯例的阴沉。
陈玄没带她鼓鼓当当的万能笔袋，她偷偷把良缘御守塞在了衣服的口袋里，她竟然可笑地想起了她姐妹那句“现在的御守三效合一”，她捏着蓝色的小绳结，走进了考场。
铃声响起，现场安静如鸡。
陈玄很平静，和平时的一模二模考试一样，从容、镇定地将答案一页页填上。
最后一次模拟考，陈玄取得的最好成绩是年级第八名，她觉得自己回头也应该写一部垫底辣妹催泪史，太他妈励志了也。
高中三年，高考三天。
陈玄从考场回教室的路上，舒下一口气，她这小两年的努力，好像没有白费。
沈老师在F班学生全部到齐后，转身在黑板上提了四个字，他笔锋有力、遒劲，这时候看着就一点都不中二了。
那四个字是“最后一课”。
这个班是沈老师从高二开始正式接手过来的，有些同学还是他从高一就带上来的，比如陈玄、付小宽他们几个。
虽然F班整体成绩一直都不是很好，甚至回回在年段排名都是平均分最低，但沈老师从不觉得他们F班比其他班级差。至少在团结一致、师生关系上，他们班始终是让他骄傲的一个班。
今天是他们F班高中生涯里的最后一堂课。
沈老师以前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站在讲台上像别班的任课老师一样，激情澎湃、气宇轩昂地给底下的学生上堂语文课，因为他们班就没有一节课是所有人都睁着眼看他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沈老师觉得那个心愿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想给他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不用高昂、热烈，简简单单的就好。
沈老师拍了拍桌子，声音响彻：“F班全体同学，起立！”
所有人积极配合着，没有人懒洋洋、站得东倒西歪的。
沈老师有些伤感，眼眶泛红，声音数度哽咽：“大家好，我是未来将带领你们两年的班主任，我姓沈，大家可以叫我沈老师。”他顿了顿，呼出两口气：“其他同学请坐，现在由第一个同学开始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F班的——”
“大家好，我是F班的——”
……
……
轮到第一组最后一个，陈玄。
她站起来，看了眼沈老师，那个从一中校门口把她一路领到高三的沈老师。她红了眼，舔了舔嘴唇，说道——
“大家好，我是F班的陈玄，”她吸了吸鼻子，想起第一次到这个班时做的自我介绍，又补充道：“都别惹我，小心我揍你。”
沈老师捂着嘴，记忆涌上心头，他也被陈玄同学警告过，现在再听这话，倍感亲切，他连挨好几拳都愿意。
所有人介绍完毕，沈老师深深鞠了一躬：“F班，起立，”他笑道：“下课！”
陈玄从高二教学楼下来的时候，憋了两天的阴霾，终于还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没带伞，转过头，傻笑了一下，也没人拉她的书包带让她等一等，再递过来一柄藏青色的雨伞。
陈玄伸手，雨滴溅在手心里，又弹了出去。她叹了口气，把帽子戴上，准备冲出重围打辆车回家。
她挤过人群，跑到校门口，一个少年撑着那柄熟悉的藏青色雨伞，站在风雨中，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戴着耳机在听歌。
看到陈玄后，少年走上前，把伞移到她头上。
少年头发上淋到了几滴雨，袖珍的细珠大小，天气阴沉，但他的眼里依然闪烁光芒，照亮着眸子里的那个人，他笑了笑：“毕业了。”
陈玄缓缓慢慢地点了点头：“嗯。”
＊
高考成绩六月下旬才出来，出成绩的前一天晚上，陈玄翻来覆去没睡着。
那个感觉就跟当时崔和辰答应第二天要带她出去玩一样，她觉得不太靠谱。
凌晨三点，陈玄又爬起来了，她发了条微信给崔和辰，这丫放暑假天天闲出屁来，最近两天晚上九点多就睡了，现在估计还和周公在约会。
所以陈玄没图他回复，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解压口。
崔和辰前两天还真是九点多就睡了，因为今晚他肯定睡不着，所以提前先补了两天觉。
他睁着眼睛，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皎月照亮了那一小片墙面，光影暗淡，他在想他的小女友竟然睡得着？
这不符合逻辑。
噔噔——
果然，小女友发来的。
陈玄：【崔老师，我好紧张啊啊啊啊】
崔和辰从床上坐起来，哒哒哒开始打字。
崔男友：【我有个消除紧张的好办法】
陈玄收到他的回复，愣了愣，崔和辰竟然没睡。
陈玄：【什么办法？】
崔男友：【一起睡个觉】
陈玄：“……”
哦对，陈玄还发现，崔和辰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吧，人骚得不行，以前还都是小骚、暗骚，现在明骚还带动手动脚的。
啧啧啧，男人啊。
陈玄送他一个字：滚。
不过字还没打完，门已经从外面开了，少年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此情此景，甚至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崔和辰这回把门关上，没来帮她掖好被子。
他把被子直接掀开，人钻了进来，蹭了蹭她的腿：“睡吧。”
陈玄：“……”
看见了吧，就是骚成这副狗样。
陈玄握了握拳，声音加粗，像感冒了似的：“崔老师，我劝你当个人。”
崔和辰掖好自己两边的被子，撑起眼看了看她，眼巴巴、直勾勾，还有那么点可怜的意思：“你紧张，我也紧张，我们抱团取暖，就都不紧张了。”
陈玄深吸了口气，什么他妈狗屁歪理。她指着门那个方向，清了清嗓子：“请您麻溜的滚回自己房间。”
崔和辰撑起身子，陈玄以为他要走了，下一秒，吧唧亲了她一口，陈玄懵了两秒，他说：“这就是我房间，以后这是我们俩的房间。”
陈玄抱起枕头，抖了个激灵。
我走还不行吗。
她跳下床，被崔和辰一把又拉了回来，少年不逗她了，拍了拍她的背：“跟你开个玩笑。”他起身，从被窝里爬出来，把陈玄放倒，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
崔和辰关灯离开她房间后，陈玄没过多久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雷都打不醒她。
崔和辰第十次进来房里看她，还他妈在睡。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稍稍把门带上。
“啊——”
陈玄下午三点从床上惊醒，她到处摸她的手机，最后是在床底下找到的。
她边打开网页，边往厨房那边走，网卡成了PPT，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崔和辰站在吧台边喝水，给陈玄另倒了一杯，她看都不看，直接咕咚咚全部喝了下去。
“麻烦再来一杯。”陈玄把杯子推了过去，崔和辰又给她倒满，他手肘撑在台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慌意乱的样子。
一分钟过去，崔和辰从她身边经过，声音不高不低，淡道：“697。”
陈玄扫了他一眼，没理他。过了五秒，她反应过来，追着他问：“你说什么？”
“你考了702，年段第六，S大今年理科分数线679。”崔和辰说。
“啊啊啊啊啊啊——”陈玄水都顾不上喝，围着崔和辰转啊转啊转圈圈，她突然停下来：“是真的吧，我没做梦吧？”
崔和辰捏着她的脸，无奈道：“那你要打我两拳试试痛不痛吗。”
陈玄抱着他呜呜呜开始痛哭流涕，想想她这一年半学的，真.他.妈是太操.蛋了。
但是这个结果摆在她眼前，好像什么都值得了。
陈玄还记得，前几个月她常常午夜梦回，心焦的难以入眠的时候，就一遍遍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那张在迪士尼，崔和辰戴着米妮发箍趁她不备，偷亲她的抓拍，只要看着他，她就能安心地睡下，第二天起来，就又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过的比陈玄想象中来的快，崔和辰七月底的那会儿已经返校了，好像是帮教授做个什么研究，专业名词一大堆，她也没弄明白是什么。
陈玄最后报的医学系，没有想到吧。
因为陈玄特么也没想到，陈三水这个糟老头子，管他儿子早恋就算了，还管他孙女填报志愿。
但是S大医学系的确在全国专业性上能排进前三名。
除了陈三水，另外一个知道她被医学系录取，最兴奋的就是杨丽蓉。
儿媳妇上婆婆的专业课，这画面想想就很刺.激。
八月中旬，S大新生开学，陈威明提前半个月从美国飞回来，就是打算在开学第一天送她去学校，其实崔叔叔也想送，两人争执了一番，最后以崔叔叔临时被派去加班而自动落选。
这还是陈威明十八年以来，从未做过的一件事，陈玄没什么感觉，他倒是自己先把自己感动得够呛。
陈威明开车把陈玄送到大门口，天很蓝很蓝，陈玄有一秒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九年前那个风和日丽的一天，那天是她生日，蒋兰来国小接的她。
“我…我走了啊。”陈玄和叔叔阿姨天天说的滚瓜烂熟的话，到了陈威明跟前，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陈威明没说话，点了点头，他还是那个中年男人里保养届的翘楚，有好多女大学生转过来多看了他几眼。
陈玄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的眼里通彻、明亮，她咽了咽：“爸爸，路上小心。”
陈威明眼眸微微颤动，这是他时隔多久再听到陈玄喊他一声“爸爸”，年纪大了，他真的不记得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陈玄，你和你妈妈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陈玄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她了解陈威明，一如他也了解她一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其实是亲人两个字。
也许不是你情我浓的爱情，也不是爱情底下滋润出来的结晶，但谁都不能伤害她们。
陈玄朝前走着，有些东西好像放下了，她看见S大校门口，一块黄土色的岩石上面，写着“博学而笃志”。
她踏进校园，寻着两个多月前的记忆，找到了新生报道的图书馆楼下。
场外搭了好多好多凉棚，各大社团都在卖力招新，一个个老学长、老学姐，嘴都特别甜，逢小姑娘就是“漂亮小姐姐”，逢小伙子就是“帅气小哥哥”，陈玄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还没跟崔和辰说她到了，想着自己先报完道，然后把行李去宿舍放下再说。
陈玄一手推行李，一手接过热情学长们送上来的社团宣传册。她再多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她招了招手：“嗨~”
陆之凡和董飞两个人也“嗨~”。
他们推了一把坐在后面椅子上，拿书挡住太阳，正在睡觉的某位大佬。
大佬把书一掀，迎着晨光，眯了眯眼，勾唇轻笑。
他把短T扯扯好，单手撑着支架杆，睡眼惺忪，十分颓懒：“小学妹，学生会要不要了解一下？”
陆之凡：“……”
董飞：“……”
大佬真特么有情趣。
陈玄上下睨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