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郭同学神情耿直、目光迷茫, 似乎对于徐知衍竟然要开始好好学习了，感到相当困惑。

　　“就是看看而已, 谁说我要学了。”徐知衍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复印的语文卷上滑过, 极轻的勾了勾唇角，胡乱把郭亚飞带过来的书本都拢到一起, 就不再管了。

　　他懒懒倚着两个枕头，姿势悠闲随意, 像是在度假, 把日常在学海里反复溺水的郭亚飞羡慕坏了。

　　郭亚飞虽是个糙汉，却爱整洁, 看不过眼, 主动帮徐知衍把书本收拾得整齐了些, 边收边聊了些班里的事。

　　徐知衍只静静听着, 不发表意见，却也没见不高兴的表情。

　　郭亚飞咂摸了一下这味儿，便说：“其实你还是很想去上学对吧？人就是这么奇怪, 上学的时候想放假，放假久了又想上学，简直是……”

　　他“犯/贱”这个词差点脱口而出的刹那，徐知衍说：“对。就像你。见不到我的时候想来看看, 来了之后又想赶快走。”

　　“我没啊……”郭亚飞无语片刻, 然后承认，“不是，主要是想到你现在玩游戏都不行, 又不爱聊天，我也不知道该干点啥，怪尴尬的……”

　　“那就走呗。”徐知衍微垂着眼皮，直白的赶客。

　　郭亚飞以为他生气了：“别啊，我就坐着行了吧。要不咱俩唠唠？”

　　寂静几秒，徐知衍分析道：“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走，今天下午第一节 是老班的课，我们班这次又考得不太好，你小心撞倒枪/口上，到时候抄一百遍英语错题……”

　　他们班主任文质彬彬，教英语，生起气来也没别的惩罚手段，就是一个字，抄，往死里抄！抄单词，抄课文，抄错题，甚至还得抄范例作文……

　　郭亚飞一听这话，果然就犹豫了，然后：“行，那我走了啊，万一今天倒霉那就惨了。有空再来看你。”

　　屋里终于清静了之后，徐知衍转眸，望着左手边的那一堆书和纸张。他大概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才会翻翻看。

　　徐知衍唇角勾着淡笑，慢条斯理的把那份复印出来的语文卷子抽出来了，开始慢慢欣赏。不过他看到的东西，和一般人看到的，恐怕不大一样。

　　他慢慢的，从头看到了尾，几乎细细看了每个字。平心而论，这张卷子答成字帖一样，的确难能可贵，这也是让他惊讶的地方。

　　她的字从头到尾，都是差不多的状态，大小、间隔一致，没有连笔，全是楷书。

　　这说明，她耐心且稳定，而且胸有成竹，才能答得如此流畅，一个错字都没有。

　　可徐知衍觉得，这娃娃，可能有点憨……确切的说，是比较喜欢求稳，持重，不太跳脱。换个角度来讲，就是很怂。但也不能说是缺点，毕竟人无完人。

　　如果这是原件的话，那他能看出更多来。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会有“心念”。而写字画画时的念头，会不自觉的从笔端流泻出来。

　　现在这是复印件，里头蕴含的“念”已经削弱很多。但从残留的一些痕迹来看，她是真挺喜欢语文的，并且游刃有余，写的时候全神贯注，心算得上很静了。大概是比上次考试的时候强得多。

　　徐知衍想着上次，唇角莫名就浮起了淡笑。

　　他把这份卷子，夹到了一本崭新的教辅资料里，便躺回床上，凝眉沉思起来。

　　郭亚飞还是有一点说对了，他现在确实觉得很无聊，想早点回学校了。

　　……

　　学校里。

　　考试结果虽然出来了，可带来的影响才刚开始。

　　各科的期中考卷还在继续讲，有的甚至要讲好几节课，顺带着会把涉及到的知识点都认真复习一下。

　　轮到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讲着讲着，话题不知怎的，就又偏到了字上。学生们这两天，一听到练字就有些头疼。他们也想好好练字啊，可是没见效果、练着还累，有什么办法？

　　历史老师画风却与其他老师不同，并没说一些正确的废话。谁都知道字得写好，可具体怎么练呢？历史老师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慢慢书写起来。

　　几乎所有学生都盯着看，充满好奇。要说起来，历史老师在他们班同学心里，地位还挺高。有些女生甚至直接把他奉为男神！

　　这中年男神名叫尹衡清，光名字就和其他人画风不大一样。他外貌上毫无缺陷，身高腿长，额高鼻挺，面容端正，年轻时的颜值绝对杠杠的。现在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身上除了书卷气，还沉淀出了一股属于成熟男人的从容优雅。

　　但同学们最喜欢的，是听他讲历史故事，都是些课本上没有的东西。各朝各代、古今中外的历史典故，他无不是信手拈来，堪称博闻强记。

　　教政治的班主任，也喜欢跟他们胡扯，但相比之下，尹老师更加有文化气息，渊博得让人膜拜。

　　尹衡清长得好，儒雅，渊博，说话慢条斯理，简直是君子本人。虽然历史课并不被大多数同学重视，但他仍然凭借实力，赢得了同学们的尊重与敬爱。

　　他还写得一手好字，板书漂亮得像字帖，一些同学偷偷拍照留念。有时候下课的时候，值日生还会嚎一嗓子：“拍好了没？那我擦了啊！”

　　这会儿，全班同学都认真听尹老师现身说法，该如何写好字。

　　尹衡清稍微扎了个弓步，手腕一抖，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来一道短横。又是一抖，出来了一个竖。眨眼间，他把八种基本笔画写了出来。

　　然后转头说：“建议你们哪，从基本笔画开始练，再从每种结构里，挑几个典型字，比如上下结构、左右结构，都找几个研究下……书法，很讲究美感。长短、高矮、胖瘦，你们一定要和谐对称。”

　　简单讲了下怎么才能让字协调之后，尹老师又有点无奈的说：“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写字就尽量整齐吧。不要一个高一个低。字也别太大或者太小，尽量舒展一点，能看清是什么字……”

　　讲完之后，尹老师便不再多言，继续讲卷子。

　　下课之后，黑板又是延期才擦的。颜妍第不知多少次听到有女生在议论：“历史老师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帅比……”

　　颜妍倒是觉得，班里各科老师，其实都挺有各自特色的。综合来看，还是挺不错的。

　　想来，文理分科之后，原本的一些老师还会继续教他们班，不然也挺遗憾的，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果然，班里有些人跟她一样，也想到文理分科上去了。主要是期末越逼越近，班主任也多次暗示过了，要选什么科最好尽早考虑好。现在经过两次大考，大家最自己适合什么科，也早就心里有数了。

　　但有些人挺犹豫的，没想好该怎么选，此时纷纷叹息，争相表达对男神老师的不舍。

　　宁茶趴在桌上，凝视着颜妍，问：“你是选文科吧？”

　　她们还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虽然颜妍没说过，但大家都默认她会选文科了。

　　颜妍点点头，有些疑惑：“你呢？不选文科？”

　　同桌各科都挺平均，看不出什么优势学科，也没啥短板，就挺难搞。

　　“不一定，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好，”宁茶叹了口气，“简直逼死选择困难症……我看，我到时候找人算算好了。”

　　“算算？”颜妍疑惑了下才反应过来，大约是算命的算法。她诧异：“这也可以算吗？万一不准怎么办？”

　　“不会不准吧，我家做生意，在那里算过很多次了，挺准的。就这样决定了！找人算一下，就不用我去纠结了。”宁茶这么一想，又不丧了。

　　颜妍莫名就想到了徐知衍，不知他会选文科还是理科。文科要写的字那么多，他大概会讨厌的，但也说不准。不过她现在操心这个，有点太早了，起码还要两个多月，才能开始分科。

　　她叹了口气，抿抿唇：“随缘吧，还是选最适合自己的。”

　　宁茶走神了片刻，坐起来扫了下教室，惊讶：“怎么都在练字？太夸张了，好听话啊这次。”

　　颜妍转头一看，她后桌的男生拿着钢笔在摹字帖，一脸认真。他一直用钢笔写字，也是班里字进步最快的人之一。只不过上次，墨水瓶没盖上，放桌上，被她俩不小心弄翻了……

　　颜妍想想又觉得有点尴尬，后桌的男生抬眸看了她一下，继续写字，默默抿紧了唇。

　　……

　　期中考之后，最大的考试就是期末了。中间还会有次月考，但简直不值一提。

　　剩下唯一有趣的事，就是秋季运动会，在期中考两周后如期举行了。

　　那天是个大晴天，实在很适合出笼撒欢儿。

　　等到集体广播体操做完，就没颜妍什么事了。她乐意当一个在路边给英雄加油的观众。

　　但除了正式的运动项目，第二天是“趣味运动会”，不含传统项目，更像是体育游戏。大家一起做游戏，学生们都爱玩。

　　既然是游戏，也不图胜负，要的就是开心热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失误，操场上笑声不断，欢乐极了。颜妍也快笑到肚子疼。

　　拔河是相当常见的项目，在这里变成了两个班“约战”项目，结果15班就和20班对上了，说起来这俩班也是渊源不浅。

　　两班比了两场，各挑了十个男生和十个女生，卯足了劲儿较量。但第一场，20班就输了。

　　颜妍听到有男生大叫：“靠！要是衍哥在这里，铁定输不了。”

　　她抿了抿唇，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可心里也有点遗憾，估计徐知衍得好一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了……

　　没等她多想，两个班之间又喧闹起来，叫嚣着赶紧来第二场，这回轮到女生了。蓝云姣理所当然的要上阵，而且压轴。

　　等20班男生看到她出马，又是齐齐骂起了脏话，哭笑不得，嗷嗷鬼叫，说她应该算两个人才对，但15班当然不同意。然后这场，20班又输了。

　　蓝云姣实在是一名力士，应当改名“婵”。在同学们的欢呼里，她涨红了脸，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又蕴含着期待。

　　这算是她第一次为班级做出贡献，增光添彩。这次，班里一些女孩子开始夸奖她，吹起了彩虹屁。

　　颜妍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她乐于看到这样的场景。其实已经过了这么久，大家也不像之前那样排斥蓝云姣了。

　　颜妍心里隐约觉得，蓝云姣的外挂很可能不会到账了……但她也不能确定，她准备等，到下学期，如果还这样的话，她就主动去帮帮蓝云姣好了。

　　运动会这段欢乐时光过去之后，学校又恢复了平时的节奏，该干啥干啥。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两周，已经接近12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期末考试，然后寒假。

　　这天的体育课，还是如平时那般，先教20来分钟，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

　　女孩子们照例成群结队去打羽毛球。路过球场的时候，颜妍看着打篮球的男生们，又想起了以前体育课的时候，那个谁……

　　忽然间，前面有个女生一惊一乍的叫起来：“看，那不是校草吗？”

　　其他女孩子立刻来了兴趣，伸长脖子：“在哪在哪？真的假的？”

　　颜妍一时也相当好奇，跟着张望了一下，顺着那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操场边上的观众台坐着的人里，有道身影。

　　不过那人穿着连帽卫衣，戴着帽子，坐得又远，看不太清脸。除了身形颀长确实有些像之外，不知那女生怎么认出来的。

　　但求证一下就知道了。正好观众台里面是空的，内部是好几间房子，包括体育器材室。一群女生本来就是在朝那方向走的。

　　走近了之后，颜妍发现，那确实是徐知衍。他坐在高高的观众台上，看其他人上体育课，看着似乎有点孤寂萧索，然而他的气色和表情，挺好的，心情应该也不错。

　　颜妍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的，就回校园了，一点风声都没有。这才一个多月吧，他的伤好全了吗？

　　然而她也就是心里想想，怎么可能当着众多女生的面跑过去问。最多是看了眼，就跟着其他女生一起去器材室了。

　　颜妍没看到，她走过去之后，徐知衍微微侧眸瞥了她一下，其他人难以察觉。而后，他转过了头，眯起眼看向从球场朝他奔过来的一批人。

　　他的狐朋狗友们似乎听到了消息，球也不打了，哒哒哒的朝他跑过来，相当激动。一群男生像脱缰的疯狗似的，还把操场上其他人吓一跳。

　　围过来之后，他们就七嘴八舌的说：“什么时候回学校的？就今天？”

　　“怎么连个信都没有，我们好去接你啊。”

　　“哎哟，衍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掉了两个段位了……”

　　徐知衍被他们围着，问这问那，如果在平时，他指定早就有点烦了。但是现在，他的确有种新生般的喜悦。重回熟悉的地方，重新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看他们一个个都眉清目秀的。

　　所以他看操场上的人跑来跑去，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更是感觉，自己似乎又悟了什么道？等回去再好好想算了……

　　徐知衍好脾气的和狐朋狗友聊了几句，他们就蹬鼻子上脸了。有人把他的右手小心的捞了出来，一脸珍视的捧着：“衍哥右手骨折好了吗，可以打游戏了吗？我可就指望着你带我飞呢，嘤嘤嘤！”

　　徐知衍：“……”

　　他满脸一言难尽的抽回了胳膊。

　　郭亚飞哈哈哈大笑起来：“你那表情像在捧黄金鸡翅，太搞笑了。”

　　跟他们相处了三分钟后，徐知衍默默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什么别后重逢，都见鬼去吧！

　　反正没多久他就恢复了平常的冷脸，扫了下操场和观众台附近，没看到那群女生。想必她们实在观众台后面打羽毛球，那里避风。

　　他稍微有点失望，这才好好坐着，和朋友们聊天，讲了下最近的情况。

　　他的确是这节课才回的学校，骨折算是大概养好了，当然没好全。不能剧烈运动，但回来上课是没问题的。至于打游戏，不想右手彻底废的话，最好也适度。

　　听了这话，立马有更多的人抱大腿：“哇，限时了，快抢！”

　　徐知衍懒得理会这群逗比了，但回教室之后他发现，有人能比他们更逗？

　　期中考试之后，他们班教室里又调了位置，他个子高本就常踞最后一排，这次又是当之无愧的倒数第一，于是座位就被分在了最后一排，靠后门那里，当了守门员。

　　现在的天气还不算特别冷，教室里为了通风，也为了进出方便，有时后门还是开着的。体育课回来，徐知衍在座位上刚坐了一节课，就不说班里引起的轰动了，光是这楼层蹬蹬蹬跑去上厕所的女生，就肉眼可见的比平时课间多多了。

　　等大课间的时候，情况更加可怖，许多女生也不知从哪里跋涉过来，“途经”20班后门门口，排着队参观某全校知名的旅游景点；

　　还有更多女生，像是齐齐肾虚了一般，尿频尿急尿不尽，来回往厕所跑了不知多少趟，闹得走廊和楼梯简直人满为患。

　　徐知衍闲着没事不补课，还是闷头就睡呢。但这些人、这些看猴似的目光，严重妨碍了他假寐。

　　等到班里同学从后门出去之后，徐知衍起身，哐当一声关上了后门，栓紧，然后拢了拢卫衣帽子，继续睡。

　　15班也有不少女生跑去看，大概是凑热闹，回来之后笑成一团。

　　颜妍没动，还是不要被他的皮相迷惑的好。但她真想问一下，他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好全。

　　可她也就想想罢了，主动是不可能主动的。

　　再说，自己身体什么样，他心里应该有点数吧……嗯，那就不去问了。或者，等着妈妈那边的消息也可以。

　　徐知衍回归引起的风波，也只有两三天罢了，很快大家又投身于学习。就连他本人，也被班主任逼着好好补落下的课。

　　他请假的那个月里，也被迫补了进度，但到底不正式，和老师是通过微信交流。现在到了班主任眼皮底下，就被各种拿捏。

　　大概因为不能出去随心所欲的浪了，他还真收了几分心，好好学了几天。但字儿多的题，照旧是不写的，理由是手疼。班主任也拿他没办法。

　　颜妍还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走15班这边的楼梯，偶尔会在他们班中间的大窗子外面走过去；有时候他早退，也会从他们班经过，这就很迷了。可说他故意的吧，他从来都是目不斜视，仿佛单纯是路过罢了。

　　颜妍就没再多管了。

　　可她心里越来越疑惑，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和那本小说里不一样了。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又会怎么发展？她很懵逼，唯一的选择就是，接着苟呗，还能咋滴？

　　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颜妍发现了点规律。徐知衍在路过的时候，如果她们班教历史的尹衡清在上课，他会往里头看几眼，有时候甚至会驻足，听上一会儿。

　　难道他也被尹老师的魅力征服了吗？

　　这天尹衡清来上课的时候，就在门外头，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夹着课本和考卷，不经意间有卷子掉下来了。刚好徐知衍打这里经过，二话不说就弯腰捡起来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