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光忽闪。连笑姿势奇怪地抱着一堆衣服走进宿舍,一把掀开蒙在许白焰头上的被子,猛地把人摇醒后还一脸恳切,眼神中带着点期待。

  在许白焰被打断补眠有些没好气的眼神注视下,连笑也不卖关子,赶紧小心掀开笼在胸前的衣物,露出窝在怀里的一团黑白软肉,靠近了还能听见这小东西发出的慵懒的咕噜声。

  是一只……小猫?

  那花团子适时“喵喵”叫了一声印证了许白焰的猜测,他登时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惊喜又怯微微的,片刻才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这团小小软软的生命。

  “这猫哪里来的?”

  “我在宿舍楼角落捡到的,我看它走路不怎么利索,靠近一看还真是受伤了。想着带回来包扎一下,总能活命不是?”

  虽然平时看到了会逗逗,但说实在的,连笑一个利落汉子也从没有实打实抱过小猫咪,一边姿势颇为滑稽地固定怀里闹腾的小爪子,一边还余出一只手,牵拉出猫咪耷拉着的后脚,露出上面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口。

  也不知道怎么伤这么深,但长时间没有处理,明显已经化脓溃烂,若是再不处理就会危及小命了。这小猫倒是还丝毫不觉事态严重,拖着只残腿还能在连笑怀里来回滚毛球玩儿。

  好在医学生的宿舍,除了医科书籍,最多的或许就是各种各样的医药物品了。许白焰两下就取出了酒精纱布剪刀之类的简易工具,这边摩拳擦掌准备给小猫咪动个小手术,那边连笑就很快把小猫固定在腿上方便手术。

  许白焰蹲坐在连笑膝前,偶然抬头的一瞬间几乎能看见他脸上青色的小绒毛和下颚隐隐破土的小痘,手指来回摩挲顺毛的同时连笑还低声哄着怀里叫嚣的猫咪,青涩的少年言笑间已经有了几分成熟气韵,但却比彻底融入社会凡俗的老江湖多了分单纯与温暖。

  莫名耀眼得让许白焰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这是他喜欢的男孩子啊。

  不过这光似乎是有些亮过头了,许白焰微微眯眼稍微缓了缓,片刻再次睁开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居然已经彻底变了样。

  不是穿着T恤衫大裤衩、笑得一脸肆意的大学小青年模样,那人穿白衬衫随意挽到手肘,衣服质地就连他这个外行人也能瞧出价格不菲,就连及耳墨发的每一丝弧度都是经过精细打磨到最完美的程度。

  他望向怀中小猫的眼神那样温暖迷人,片刻后似乎察觉到许白焰正盯着他,男人慢慢把目光转向他,唇角微弯淡淡一笑的模样简直比许白焰曾经见过的古希腊神像还要亮眼。

  都云谏……

  “先生?先生?”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许白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出租车上,车外灯火通明的高楼正是整日打交道的医院大楼,而坐在驾驶室的司机正侧过身来连声叫唤他。

  许白焰连忙称了声抱歉,当即打开车门便下了车进了医院。边走脑子里还在犯迷糊,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连笑,而这还是他第一次梦见都云谏……

  要是都教授看他的眼神当真能像梦中一样真挚温柔就好了……不,这不是重点,话说他为什么会梦见都云谏这个冷淡男?许白焰走进大楼前背过人猛地甩甩头,想赶紧把脑子清空干净。

  时间刚好是晚上七点查房,按例病区查完后许白焰又带着几个医生去了下ICU病房看望重症病人,忙完杂事后回到座位上也没闲下来,坐在办公室的小桌前仔细翻看之前写下的诊治计划。

  206病房的1床病人病情较重,经过严格的术前检查和讨论并且与家属谈话后,计划明天上午进行换瓣手术;3床的病人正在术后重要观察期,必须得常去探视做记录……沉思片刻,许白焰又提笔写下几例手术计划,还没写完就听见桌案前有人声,一抬头隐约认出是3号床的病人亲属。

  病人亲属说是骨科主任的亲属,此前就提出请吃要求,被许白焰婉言拒绝了,明天上午便要做手术,这次来面露讨好也无非就是塞红包开后门罢了。许白焰微笑着再次熟练拒绝,一番推心置腹再次把这几个人哄了回去。

  男人在门关上后笑容僵了许久,或许是因为晚餐时间用去宠物医院而没有来得及吃饭,许白焰突然感觉有些饿到脱力,踉跄几步从抽屉里攥出一袋面包猛塞,吃的太急,刚咬两口就被哽到两眼冒火光,冲到桌案前随便撂了瓶水就一口吨吨半瓶。

  这叫什么事儿?许白焰稍稍缓过来,伏在案前不禁笑出声。

  心脏外科便是如此,高强度难度手术摧残人心之余还要额外出时间秉持清良本心,长时间值班手术甚至在半夜也会因为突发状况被叫起来,身心俱疲。但他终归是个心胸外科医生不是吗?

  除了去做然后把病人治好之外他别无他事,虽然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到几乎没有私生活。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眼缘的,居然还是个二愣子,许白焰觉得自己可能会孤独终老了。

  虽然对自己一副恭敬冷淡的模样,但好歹还算是个意料之外优秀的宠物医生,虽然这技能点确实有些奇怪。

  许白焰还记得刚把小黑猫送到宠物医院时,老邓一边检查小瘦团边问起是谁做的急救,他随口把都教授供出来时老邓难以掩饰的称赞目光,简直放射出亮光。

  上半身卧在桌上,随手捏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悄悄咪咪把都教授的备注从随便的“都”改成了“宠物医生”,许白焰略微颔首挑眉,以后如果真又遇到这种事也方便问询不是?

  只是不知道都教授今天在医院附近都是来做啥的?江宁市医院历史悠久地段极好,刚好就处于江宁市中心,周围一片繁华商业金融区,况且一个大学教授的日常他也不甚了解,亏得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关心,关心而已。许医生这个时候半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

  与许白焰这边搞笑情景剧似的,又挑眉又咬唇吃个面包差点噎死喝口水也能呛到的鬼畜截然不同,都云谏那边却万籁静止,如同一场默剧。

  周遭别墅灯火长明,唯有这一栋隐没在浓黑的晚风里透不出几丝光亮,只在卧室一角的书桌上有一盏台灯亮着,单调的白光透着些许冰凉。

  虽说养着大家印象中颇有些脏臭的小公鸡,但好在家政一天几次轮番清扫,再加上小红鸡终日都尽量穿戴着纸尿裤,房子里倒还是干净的。平日里小红鸡咯咯咯地叫着还不显得冷清落寞,此刻夜深,小红鸡在院子里的草垫小窝里闭目养神,嘴里不叫唤了还突然衬得这套房子有些大而空。

  都云谏倚在书桌前的座椅上,雕花木椅的把手略微有些凉。白天精致妥帖的发型早已散乱,几滴还未干透的水珠滑过发尾滴落在深黑色睡袍上,下一秒便晕开不见。

  平日温和柔软且矜贵有礼的贵公子此时面上泛着未干的水光,背影隐没在身后无边的黑夜里,唯有线条绝美的面容暴露在灯下如水的白光里,眼神严肃暗淡地投向未知的某一点。

  取下面向社会和众人的面具,此刻的他才像是真正的他,一个不苟言笑、隔绝而疏远的天外来客。

  今天在格里大厦36层蓝溪法餐厅,他见到了苏格。

  曾经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那个半大孩子如今已然西装革履,和他父亲一样是一名优秀的私企主管。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上,两个精英范男士微笑顿首,在餐厅服务生看来就和其他约在此处谈生意的没什么两样,但只有两人才明白自己的小思想与情绪。

  苏格趁着这次出差到江宁的机会主要是想要告诉都云谏,他的母亲向小园想要最后再见他一面。

  “上次不是已经见过最后一面?她亲自来的。”都云谏面色不改地使着刀叉,似乎是对此毫不所动。

  对上这个明明看起来和他一般大却被母亲要求叫叔叔的男人,苏格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略微咧嘴喝了口咖啡掩饰尴尬。

  适才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苏格简直要以为这是母亲在外面包的小开,但一见这人富公子的气韵作风,再想想母亲退休前不过是个医院护士长,根本都不用想就知道可能性有多小。但,又能怎么解释?

  这人从没有听父母提起过,没曾想母亲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却背着全家从帝都偷跑来江宁,父亲居然也不急。两天后等她回到家,苏格才第一次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都云谏这个名字。

  母亲已经病得有些糊涂了,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一旦迷糊起来嘴里就颠三倒四地说胡话,苏格好几次听见她嘴里吐出“都云谏”这个陌生名字,若是父亲在一旁,苏格还能清晰地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胡子老头眼里那份难言的复杂。

  简单地把胡话拼凑了番,可以勉强判断出这个叫“都云谏”的男人是母亲曾经的恋人,而且还一直在母亲心里占据一定份量。本以为这次会见到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者,没曾想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苏格说话间默默思忖许久,还是理不清这其中关系,半天无果也只能暂且作罢,或许……这个男人拥有什么延缓衰老的秘方?苏格信奉了快三十年的马克思唯物主义,此刻却简直要被自己这个想法气笑。

  “我也只是传话罢了,都先生,我母亲原话是说要亲自还给你什么东西,希望您能抽空到帝都见她一面。”

  “不用了,”都云谏一直低头切着牛排肉,但这么半天也没见他吃一块,盘里被整整齐齐切成小丁的牛排已经有些冷了,凝固的黄油黏糊的样子莫名倒胃口,“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会离开,东西就让她自己收着吧。”

  “去哪?”苏格闻言下意识地问了句。

  都云谏唇角微漾,扬起头的瞬间又挂上那副弧度完美的精致微笑脸:“去我该去的地方,做回真正的我。”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所有的新诗旧事也尽如尘土,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平静地度过这最后几月,多走走多看看结束自己漫长而短暂的星际之旅。都云谏微微唏嘘走出大厦,却在下一秒接到了许白焰的求助电话。

  许白焰误以为打成了宠物医生的电话,语气焦急地说他那里有只小猫状况不太好,等待紧急救治。

  怎么就这么巧呢?都云谏耳朵里又传来黑夜白天连绵不绝的喵咪声与汪汪叫,他仿佛又坐在宠物店里rua着猫毛,重回那段慵懒又惬意的时光。

  听着话筒里男人脆朗的少年音,都云谏眼前莫名浮现起在菜场书店里他因为感冒泪眼婆娑、鼻头发红的模样,他还对他说:

  “我是“星外的风”的超级粉丝!”眼睛里有都云谏许久不见的光,信誓旦旦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参杂着暖阳余热的晚风涌了过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累。

  下一秒都云谏就听见自己柔声对着电话那头说:

  “把你办公室的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到。”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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