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2月15日。

  谢霜雨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的灵魂如同陷入海底的漩涡、宇宙的黑洞,不停地旋转,在凝固的时光里逐渐丧失理智。

  如果循环的时间段更长一些,长达一年半载,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就这么生活下去。

  可是七天,七天能做什么?

  无非是让他更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被困在时间牢笼里的囚徒罢了。

  咚咚咚——

  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谢霜雨神经紧张地扭头看去

  咚咚咚——

  这敲门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可见敲门的人一定也是彬彬有礼的。

  谢霜雨不得不先去应付这位不速之客。

  门一拉开,就见高大的身体堵在门口,阴影将谢霜雨从头到脚笼罩住,后退了一步,谢霜雨才能抬头看到来人的脸。

  是个很高的青年,棕发,皮肤很白,带着口罩和围巾看不清长相,露出的一双棕色眼睛是西方式的深邃优美。

  谢霜雨将此人从头打量到脚,隐约觉得眼熟,但数日的折磨让他的记忆产生些许混乱,他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哎?我敲错门了?”来人盯着谢霜雨,惊讶地看了看门牌。

  谢霜雨喔了声,要关门,却被此人一手按住门板,“朋友,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可以借你家的插座充会电吗?就一小会儿。”

  “可以。”谢霜雨毫无防备地转过身,青年盯着他露出的雪白后颈,眼眸沉了沉。

  太不设防了,这么轻易地让陌生人进家门。

  谢霜雨突然回头看了青年一眼,视线相接,青年为谢霜雨终于想起来不该轻易让陌生人进门时,只听他有气无力说:“门关上。”

  青年:“……”

  而后就见谢霜雨自顾自地靠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小说,没再多给自己一点目光。

  谢霜雨面前的书许久也不见翻一页,目光虚浮,不知落在何处。

  青年轻咳了声,谢霜雨坐着没动,眼珠微凝着光亮,斜斜睹了他一眼,轻声说:“墙上有插座,置物架上有充电器,三种接口数据线,请随意。”

  将不可能充满电的手机连上数据线,插到插座后,青年坐到谢霜雨身边的沙发上,丝毫没客气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谢霜雨没什么反应,像是累极了的旅人,随意找到一个遮风避雨处便摊着不愿动了,哪怕充满存在感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身侧,也提不起精神关注。

  警惕?防备?抗拒?

  毫无必要,很快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青年毫无顾忌地注视着谢霜雨,棕瞳中流泄出令人心惊的偏执,垂着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

  想要拥抱,深吻,牢牢将人锁在自己的怀里。

  青年岌岌可危的理智与强烈的欲望互相博弈着。

  为了分散自己的欲望,青年试图和谢霜雨攀谈,他问:“你在看什么书?”

  没有得到回应,青年眼神暗了暗,他记忆里的谢霜雨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设防、无精打采、精神恍惚,甚至连基本的自我保护欲都没有了。

  他们失联的岁月里,谢霜雨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抬手扣在书页上,“你怎么了?不舒服?心情不好?”

  谢霜雨这才撩起眼皮,侧目看他了一会儿,突然嘲弄地笑了声:“你谁啊?”

  青年没被这带刺的语气气到,见谢霜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自己身上,心底反倒冒出隐秘的喜悦,他一手谢霜雨压根没看的书抓过来,往远处一扔。

  他向谢霜雨俯近,“既然没事做,我们来聊天吧。”

  谢霜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距离太近了,近得他都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往后挪了挪,斜靠在沙发角落里,两只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直视着这位自来熟的陌生人。

  青年与他目光相碰,一团心火刷地就喧嚣鼓噪的心底直蹿上天灵盖,从大脑到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呼喊咆哮——拥抱他、触碰他、深吻他、带走他!

  但挣扎深渊边缘的理智提醒他,如果他这么做了,不仅会吓坏谢霜雨,也将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一切将会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转。

  他承担不起后果——他无法接受永远失去谢霜雨的结局。

  青年眼神中的偏执太过露骨,谢霜雨即使精神倦怠,也感觉到了不适,他说:“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青年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中浓郁的情绪收敛了不少,只是问:“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谢霜雨平静道:“你帮不了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呵。”谢霜雨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露出一点短暂仓促的笑容,问他:“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2月15日。”青年顿了顿,飞快补了句,“2021年。”

  谢霜雨问:“那你知道再过24小时是几号吗?”

  这个问题堪称古怪了,但青年很认真地回答:“2021年2月16日。”

  “不对。”谢霜雨冷笑了声,“再过十几个小时,等凌晨的4点31分一过,我们就来到了新的一天,2月9日的中午12点08分。”

  他整个人像被激起尖刺的刺猬,充满了攻击感,“所以说,你帮不了我,没有人可以帮我。”

  青年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像谢霜雨想象的那样大笑他是神经病,反而逼近了几分,一把握住他的双肩,追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没有在开玩笑?”

  谢霜雨唇角挑着一抹神经质的笑,“你说呢。我说是认真的,你信吗?”

  “我信。”青年看他这幅模样,心中酸痛,不由自主将他顺势揽住怀中,手掌轻轻抚摸他的后脑,“你说什么我都信。”

  谢霜雨愣住了,侧脸抵在青年的胸膛,鼻端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雨后草木清香。

  他听见青年沉闷的声音落在耳边,“抱歉,我来晚了。”

  “告诉我,这是第几次?你在时间循环里度过了多少天?“

  谢霜雨怔怔道:“记不清了,好像是第30次?40次?”

  说完,他猛然回过神来,从青年的怀里挣扎出来,因为动作太大,青年一下被他扑倒在沙发上,“你知道?!你信我,你也发觉了?这个世界被困在了时间牢笼里,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快要鼻尖挨着鼻尖,心心念念的人离自己这样近,甚至按着自己的胸膛,趴在自己的怀里,如果不是还隔着口罩,青年可能会忍不住,顺势就按着谢霜雨的头深吻过去。

  他忍住了,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安抚地抚摸着谢霜雨的后背,“我发现了,我有办法。”

  谢霜雨得到这句肯定,眼睛刹那间湿润了,大颗的泪珠不由自己地涌出,坠落。

  他的泪珠滴落到青年的眼眶里,泪水又顺着眼尾侧流进棕色的鬓发,看起来仿佛青年也因此流泪。

  “抱,抱歉。”谢霜雨有些尴尬,慌乱起身,站在沙发边背对着青年擦眼泪。

  “没事,哭吧。”青年忽然从背后拥抱着他,紧紧地将他锁在宽厚的胸膛,将下巴搁放在谢霜雨的肩膀上,“别回头看我。”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垂,青年应当是摘了口罩,声音也变得清晰磁性。

  他的唇轻轻碰了碰谢霜雨的耳垂,蛊惑般地说道:“就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醒来时世界就会恢复正常,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你会见到新的2月16日。”

  “乖,谢霜雨,不要怕。”

  这话音还没落地,谢霜雨感觉一阵强烈的电击感从颈侧传来,旋即晕倒在青年怀里。

  青年将他抱去卧室,换好睡衣,盖上被子,打开空调,离开前温柔缱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一离开卧室,青年就收敛了所有温情,神情冷漠,“墨子号,检测时空坐标。”

  无机质的电子音随即响起:“已检测,确认出现时间点重叠现象,检测到造成此时空时间循环的时圈。”

  “有办法破除吗?”

  “您自平行世界的2051年而来,属于不受此时空时间约束的时空旅客,只需在此时空重叠的时间点跳跃离开,时圈就可以被拉开成线,破除循环。”

  青年没有流连,沉声道:“好,做好准备,我要在重叠时间点返航。”

  “谨从您的意愿,商焰陛下。”

  ·

  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到谢霜雨的脸上,他被刺得眼皮颤动了几下,随即侧过脸,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衣柜映入眼帘,他一愣,脑子像是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了一会儿,才骤然想起睡前发生的事。

  2月15日、青年、晕倒——现在是白天!

  可他没有出现在厨房里!

  谢霜雨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冲向客厅,转了几圈,发现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眼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立刻扑过去抓住打开,屏幕上清晰地显现着日期与时间。

  2月16日 10:31

  谢霜雨捧着手机,定定地看着这个时间,半晌才微颤着手指解锁,拨响了张雪崖的电话,“张雪崖,现在是几月几日?几点种?”

  “2月16日,大年初五,上午十点半。”电话另一头张雪崖担心问,“你到底什么了深蓝?我临走前就发现你不对劲,这几天给你发微信,你待理不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事。”

  谢霜雨嗓子里如同堵了酸涩的硬块,他费了很大劲才说出话来,只是声音已经几近哽咽。

  “我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现在终于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循环终于结束了。说真,我自己也快写疯了,连续失眠三天,大概是报应。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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