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疑惑

  沈浔躺在卧榻,虽合着眼,却并未睡着。沈浔何其聪慧,她思索着眼下发生的种种,已然疑窦丛生。

  她半梦半醒时,忆起的先帝模样,和醒时见着的幼帝……那焦急眉眼、关切神情,是那般相似;自己口不能言,却眼见女帝责问侍医时的语气,透着君王威严,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偶尔会同她撒娇,扯着她衣角,央她莫走的幼孩;女帝方才嘟嚷着要为太傅侍疾,却因触碰自己……而面色绯红,满目含羞,不敢与自己对视,继而语无伦次地逃出殿去……

  这一切,尽数落于沈浔眼中,实在,太过可疑。

  沈浔素来内敛,情绪不外露,可心思一向细腻敏锐。沈浔深切感受到,此番涉险,中毒而回,女帝因着忧心自己安危,其真实秉性、心绪已然显露无疑。

  忽的,沈浔又忆起岁除之夜,女帝邀她登建章台,道是有话要说。彼时女帝目光深邃,面色深沉,言道,欲说之事乃是一桩异闻,此异闻有些骇人,叫她莫怕。而后说道:“朕,并非……”,话未说完,便被边境急报生生打断。

  想及此,沈浔身形一顿,忽的睁开双目,一惊人猜测在她脑中闪现!难道,女帝要说的是?……沈浔顿时心跳加速,为这一猜测惶恐不已。不,不……这,怎会可能……?沈浔辗转难安,又想起数月前,女帝坠马醒来,她见秦氏跪于地面,面色发白。后问秦氏缘由,秦氏分明同她言道,女帝醒时,掀开锦被,望向自己身躯,惊慌问她:“朕,是何人,姓甚,名何?”

  ……

  沈浔想着,唇角轻颤。她轻轻摇着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揪住衣襟,极力平复心绪。一时间,毒性似又发作,胸口一阵剧痛袭来。沈浔不欲声张,暗自强忍痛楚,蜷起身子,微微气喘,贝齿打颤。

  赵珚吩咐完秦氏安置榻椅,远远望了沈浔一眼,见她似又睡去,便唤了霍棋前往议政殿。

  按沈浔先前政令,国事暂由尚书左仆射崔宁之主持。女帝虽未亲政,但沈浔早前便立下规矩,但凡臣子议政,女帝须得在场细听,以熟悉政务,学习如何处理国事。议政之后,沈浔还会对女帝加以考问。

  几日来,崔宁之并太尉陈砚、廷尉孙不阿,每日聚于议政殿,待女帝携郎中令霍棋前来,一道议政。

  今日,除去上述臣子,方岳亦在殿中,欲将解药一事禀报女帝。

  比起国事,赵珚最忧心的莫过于沈浔安危。方岳身为御侍医官之首,医术超群,且素来行医谨慎,可赵珚却依然不敢大意,仔细问询道:“方侍医,解药如何配得,详细说来。”

  方岳拱手一礼:“陛下,令君所中之毒乃北戎噬心丸,此丸溱国未曾见,欲配得解药,须知毒丸成分,方可对症下药。臣思虑再三,此毒丸既由贼人自北戎带回,当问询熟知北戎地况风物之人。”

  赵珚颔首:“兵法有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溱国军征战,必带向导引路,向导熟知北戎风物,想必方侍医定是寻了行军向导,了解毒丸详情。”

  “陛下圣明!”方岳俯首,心中暗赞幼帝聪颖,继续道:“臣寻来行军向导,细述令君痛状,仔细查问,果真得晓,此毒丸掺入长于北戎密林中的雷公藤及钩吻之毒。毒素剂量虽不足以致命,却可使人浑身上下如虫蚁噬咬,痛彻骨髓,胸口更是疼如刀绞,非常人所能忍。”

  赵珚听言,双手紧握,目光冰寒。

  “臣配得解药中,以防风、铭藤、青黛入药,温水煎服,可清雷公藤及钩吻之毒。再配以臣先前所施针灸,不出半月,便可使令君体内毒素尽数除去,以获痊愈。”

  “可会,落下病根?”赵珚凝眉,不放心道。

  “这……”方岳面色一滞,似有所难。

  “方侍医,但说无妨。”

  方岳这才继续道:“解毒药汤,服用后会使令君一时间呕吐不止,将体内毒素吐出。令君自幼体弱,身体根基本就不若常人。此番中毒,身心俱损,元气大伤。待痊愈后,须得好生调养身体,切不可动怒动气,太过操劳。如此,便可无碍。”

  赵珚道:“太傅身体,于国,于朕,皆重如泰山。方侍医务必仔细医治!朕,便将太傅安康交予方侍医。”

  方岳知晓此话分量,急忙叩首,郑重道:“臣,遵命。”

  赵珚颔首:“你且去,太傅解毒汤药,并今后调理用药,朕要你亲力亲为,呈于太傅殿中。”

  “诺!”

  赵珚转而问向其余众臣:“赵瑗在狱中如何?豫王处可有动静?”

  廷尉姓孙,名不阿。人如其名,掌溱国刑狱,处事刚正不阿。孙不阿禀道:“陛下,自陛下上回令人传达沈令君政令,令臣等暂缓审判,涅阳郡主……哦不,赵瑗,眼下关在天牢,臣命人日夜看守,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崔宁之携一木匣,呈于女帝面前,道:“陛下,此木匣被人弃于尚书省署衙门前,内有赵瑗文书一封,臣已阅过,信中乃是以令君为挟,逼迫朝廷交出军、政二权。此外……匣内还置有沈令君被贼人褪去的官袍冠帽。”

  赵珚面色一沉,令道:“打开,取出匣内之物,呈与朕看!”

  崔宁之遵令,打开木匣,取出沈浔衣物。只见沈浔玄色官袍,丝帛所制,袖口被生生撕破,那进贤冠亦是染了尘土,冠面破损。由此可见,沈浔当时定遭贼人欺凌羞辱,被扯去衣衫。赵珚顿时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将赵瑗一众千刀万剐。其余众臣见了,亦觉愤然。沈令君乃众臣之首,且平日里清冷端庄,衣着配饰更是贵族风范,庄重自持。未曾想,竟有一日身陷囹圄,遭贼人如此恶待。想及此,众臣皆面色不虞,摇首轻叹。

  赵珚脸色阴沉,眉眼含怒,沉声道:“匣内一切物什,皆赵瑗一众所犯之罪重要物证,廷尉务必妥善收存。赵瑗那文书,更是要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赵瑗谋逆铁证,万世遗臭!”

  “臣,遵命!”孙不阿应道。

  “豫王可有动静?”

  陈砚道:“臣已调军队严守豫王封邑通往帝京要塞,以豫王兵力,尚不足以与朝廷抗衡。”

  “朝中呢?可有豫王党羽?”

  崔宁之道:“臣确有收到奏疏,为豫王求情。奏疏道,豫王自幼与先帝之父溱文帝手足情深,且此番犯案者乃其女赵瑗,请陛下念在豫王年迈,饶他一命。”

  赵珚冷哼一声:“左仆射暂且不动声色,将求情之人名讳悉数记下,朕亦会禀告太傅,待赵瑗案终结时,一并拿问!”

  “诺!”

  赵珚说罢,心下记挂沈浔,于是道:“朕心系太傅安危,今日议政便到此,众卿且去。”

  众臣子皆拱手俯首:“臣等告退。”

  待众臣子出了议政殿门,心中皆隐隐觉得似有哪里不对……忽的,崔宁之首先反应过来,他停下脚步,转身觑了殿门一眼,方小声说道:“诸位,可曾察觉,今日议政,是陛下主政……”

  崔宁之这样一说,其余人也终是反应过来,是了,便是这里不对!沈令君不在,议政本该由左仆射主持,可方才情形,分明皆由女帝主动问询,他们一众臣子俯首作答,一时竟都忘了,幼帝尚未亲政。可瞧着女帝言语神情,稚嫩之下却不失沉稳、威严,似乎并无违和,俨然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孙不阿道:“沈令君此番涉险,朝中臣子不乏忧心者,担心女帝年幼,虽有金龙箭在手,却不足以威震朝廷。如今看来,女帝处事日渐成熟,隐隐间,似乎还颇有先帝之风。”

  陈砚颔首:“女帝有所作为,沈令君平日教导功不可没。沈令君才华横绝,足智多谋,得先帝托孤,奉为太傅帝师。令君勤勉,恪尽职守,教导幼帝数月便有此成效,真乃我辈楷模。”

  崔宁之与孙不阿听言,纷纷赞同,都道沈浔训导有方。女帝日趋稳重,将来亲政,定是一代明主,此为臣民之福,溱国之福。

  三人话语间,忽见霍棋疾步而至。他对着众臣拱手一礼,转而面向孙不阿道:“孙廷尉,传陛下旨意,令廷尉速去天牢,亲自扯去赵瑗衣衫,赐贱民囚服。至于孙尧……陛下道,孙尧对太傅不敬,令即刻剁去双手,再行问讯。”

  孙不阿:……

  陈砚、崔宁之:……

  三臣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苦笑一番。才刚赞叹陛下处事沉稳,这就给自家太傅报上了私仇。还是……颇具孩童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才有时间写文。=.=

  沈浔:赵珚你个笨笨,连系带都不会解。

  赵珚哼唧:太傅只教朕经史子集,治国之策,又未教朕如何宽衣。

  沈浔……

第24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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