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怎么知道?”王超巍讶异地说,“你就听这么几分钟也能听出这么多门道?”

  事实上,根本不用听几分钟,只听开头一小段,贺临就大概知道了。

  当然,这话没必要和王超巍说,贺临重新闭上眼睛,“你不懂。”

  “……行,”王超巍缓缓闭眼,“我不懂。”

  “俞酌整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刺激,”王超巍一边翻手机一边感叹,“虽然这个徐星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啊,这样里应外合才更好办事嘛。”

  贺临告诉他事实:“他自己有办法。”

  “唉,那可不一定,经纪人的作用是很重要的,”王超巍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刻意放大音量,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我签的好艺人,当然是我帮忙收拾烂摊子啦。”

  贺临毫无反应:“哦。”

  王超巍音量又大了一倍:“像我这样的好经纪人真的不多了!”

  突然倍增的音量让贺临蹙了蹙眉,说:“你安静点。”

  “……”王超巍表示自己心很痛,迟早有一天贺临会失去他的好经纪人。

  王超巍用力地叹一口气:“我错了,你们俩何止没良心,简直就没有心。”

  贺临敷衍地“嗯”了一声。

  王超巍放弃挣扎,转到正事上来,“对了,你回去让俞酌给我打个电话。”

  -

  贺临回到基地,根本不需要去找,俞酌自己已经坐在导师办公室里等他了。

  俞酌百般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自己跟自己猜拳玩,左手石头右手剪刀,战局进行到左手14分右手26分,总算看见贺临的身影了。

  见贺临来了,他坐直身体,“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事。”

  “借我下手机吧?”俞酌弯起眼睛朝他笑,“我给王超巍打个电话。”

  贺临拿出手机,点开王超巍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你终于发现刚刚的做法很过分了?道歉要诚恳点啊,”王超巍叨叨着,心中暗自窃喜,“我就跟你说了嘛,经纪人的作用是很重要的,你不能……”

  眼看着王超巍准备说一长串废话,贺临直接把手机往俞酌手上一塞,以此远离噪音。

  “是我。”俞酌说。

  “俞酌?”王超巍佯装生气,“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咳两声,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开始摆谱,“你能耐了啊!你搞这么大件事都不跟我说一声?!”

  王超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俞酌也意识到自己这次行为不太妥当,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于是他放下姿态,“不好意思,巍哥,我下次会注意的。”

  贺临敏感地捕捉到中间那两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王超巍手底下的两位艺人叫他基本上都是直呼其名,鲜少听到有人会尊敬地喊一声“哥”,难得听俞酌叫声“哥”,他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哎呀,我也没有很生气,主要是你这次真是太冲动了……看你认错态度挺诚恳的,你再叫声‘巍哥’来听听我就原谅你。”

  贺临抽走手机,语调含着讥讽:“你比人家大多少,在这里瞎占便宜。”

  就说这么一句,他又把手机还到俞酌手中,从抽手机到说话再到还手机,全程不过十秒,一气呵成,连俞酌都没反应过来。

  “……?”

  “贺临怎么在你旁边?”

  俞酌好心提醒他:“这是贺临导师的手机。”

  在贺临的映衬下,王超巍突然释怀了,俞酌只是比较能惹事,但人比起贺临来还算是和蔼可亲的。

  “算了,当时那种情况我可以理解。但你下回还是得尽量早点跟我说,”王超巍义正辞严地说,“现在你告诉我,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别担心,”俞酌说,“我有很多证据。”

  俞酌的证据相当充足,他没有删东西的习惯,手机里一直存着当年的照片。

  意见建议簿是酒吧所有物,不能随意带走,所以他只能把上面写的东西拍下来,尽管那小孩儿说话非常不给面子,但是有些话确实说到点上了,给他很多灵感。

  他找贺临要来自己的手机,稍微整理了一下,全部发给王超巍,让他帮忙发个声明。

  王超巍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当天晚上,就发了这样一条声明:

  @华晟娱乐:@徐星旸的作品《小艇》的旋律为我司艺人俞酌所作,当时并未取名,编号43546,创作期间曾数次咨询友人的意见,可以由此侧面看出该曲的创作过程,附图如下。该曲初稿、二稿、终稿皆在下图。若徐星旸执意认为此为他原创之作,望能举出更有力的证据。徐星旸与其公司的侵权行为,我司将追究到底。[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证据确凿,徐星旸根本无可辩驳!

  @禁止套娃:草,竟然真的是,这也好意思标榜原创。。。

  @禁止禁止套娃: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我是这首歌入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喜欢错了人…………

  @禁止禁止禁止套娃:创作过程一清二楚啊,除非徐星旸能举出更详细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了,他连俞酌问的那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

  华晟娱乐发的声明,贺临闲着没事也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几张十分眼熟的照片时,目光倏地一顿,下意识地点开来。

  下面的评论除了斥责徐星旸的恶劣行径的,还有一些重点跑偏的朋友。

  @板栗南瓜没有板栗味:话说这是什么独特嗜好?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本……意见建议簿???

  @肉沫雪里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这一段,“你回去好好读书行吗考多少分啊就这么嚣张??”,“上周刚出成绩,第一,谢谢关心。”,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撕倒刺真的好痛:大家的重点好像偏了,但是我也觉得好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奉劝广大网友不要撕倒刺:这首歌居然是这样写出来的,真是命途多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边码字一边流血:我酌真的是,一边说“你到底懂不懂音乐”,又一边忍不住问人家“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贺临的指尖逐一划过这些评论,思绪越飘越远。

  他想到的是更久之前,他第一次看见俞酌的时候。

  贺临做什么事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和计划性,对自己的一切认知都十分清醒且理性。

  他初中时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异常的现象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焦虑或是恐慌,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将当天的作业写完,然后十分平静地向家人出了柜。

  他也一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安静是首要原则,最好能听话懂事。

  贺家家教严格,父亲是集团执行官,生性刻板严厉,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想法,对贺临的所有事都极尽苛责;母亲是一流钢琴艺术家,性格温婉柔顺,但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总是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从不与外人交流。

  因此贺临不太喜欢回家,但他也不喜欢住宿,经常在外晃荡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睡了,他也落得清静。

  也就是那么一个偶然的契机,贺临来到学校附近的那家酒吧,看见那个狭小的舞台,地板上交错的黑线显得舞台更加狭窄,前端的空地上勉勉强强能站下几个人,而俞酌站在那一小片空地上,扯着麦线踩着音箱,汗水打湿他的黑发,就像一株小草在狂风中展现它的生命力。

  他似乎完全不被这片狭小的空地所拘束,爆发出来的力量仿佛能震撼整片天地,台下只有几个人在为他欢呼,可他毫不在意,身居舞台一隅,自有天地辽阔。

  以往这种震耳欲聋的摇滚一向被贺临划入“喧闹”之列,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领略到了一点喧闹的魅力。

  不那么安静……也可以。

  贺临来时,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俞酌微微喘着气,笑着从兜里摸出几颗糖,随手发给站在前面的几个人。

  “那边的,”俞酌一时兴起,向远处抛了一颗,“给你一个。”

  贺临伸出手,接住那颗糖果,展开手心一看,是一颗哈密瓜味的水果硬糖。他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没感觉出是什么甜味,倒是那句“给你一个”一直在耳边萦绕。

  俞酌刚刚唱完歌,声音有些喑哑,还带着点喘,从麦克风中传出来,将声音中每个细微的变化都放大了无数倍,近得仿若就在耳边。

  贺临再抬头去看,俞酌已经准备离开了,侧着身收拾东西,刚好露出耳后一颗小红痣。

  酒吧光线昏暗,沉浸在深蓝色的光线基调里,贺临半边侧脸罩在阴影之下,他端起面前低度数的甜酒浅啜一口,冰冷的酒液划过喉咙,他面朝着俞酌离去的方向,眯起眼睛,就像千里之外的猎人打开了他的瞄准镜。

  -

  看见声明的人不少,徐星旸也在其中之列。这还是吴正凯用自己微博给他看的,他已经很多天没看微博,怕的就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黑嘲。

  实际上,他此刻遭受的,只是当年俞酌遭受的万分之一,但光耀这个温室将他养得太好,他从未见识过如此庞大且令人窒息的黑粉群体。

  “当年我们是给了俞酌钱的吧?”徐星旸问旁边的吴正凯。

  吴正凯回忆道:“好像是有,但是他没收?不过我执意把钱给过去了,有留下记录——你想干什么?”

  “有留下记录?”徐星旸忽而露出一个几近诡异的笑容,“那就更好办了。”

  吴正凯拉住他,“星旸,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把俞酌查清楚……”

  “查清楚?”徐星旸,“可是你根本什么也查不到。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星旸拨开吴正凯的手,站起来,“我先去找导演聊聊。”

  导演此时也是满脸忧愁,一边是徐星旸,一边是俞酌,一边是节目效果,一边是资本平衡,如此种种叠加起来,令人头大。看到徐星旸,他的头更疼了。

  徐星旸一来就开门见山:“导演,您真的相信俞酌的话?”

  “唉,”导演摇头叹息,“不是我不相信你,这几张图确实骗不了人。”

  “您不信我没关系,”徐星旸的语气已经算是威胁,“您得相信光耀吧?我的要求很简单,沿用原曲目,一切照常——至于俞酌演不演,我自有办法,与您无关。”

  徐星旸的心态已经近乎偏执,似乎只要俞酌演了,那么之前说的一切都算不得数。

  “我知道你们光耀不好惹,但是,”导演说,“我要是照你说的做,燕鼎那边我又怎么交代呢?”

  他没忘记,是燕鼎CEO亲自开的口,能让这种级别的人来,俞酌当然不好得罪。

  徐星旸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说:“您听听这个。”

  录音声音不大,徐星旸与贺临交谈的声音传出来。

  “初评级为什么要给俞酌F?”

  “我和俞酌是有点恩怨,但跟你没关系。”

  ——是很久之前,徐星旸找贺临聊天的那次!

  徐星旸在那时就留了个心眼儿,去前开着手机录音,现在再前后截一截,说得就像那么回事儿!

  徐星旸不知道贺临具体是什么背景,但曾有人告诫过他:放眼整个娱乐圈,贺临是最不好惹的人之一。

  既然如此,想必他身后的背景一定能与燕鼎分庭抗礼。

  “跟俞酌有恩怨的可不止我一个。”徐星旸别有深意地说,“您帮的不仅是我,还有贺临。”

  “这……”导演还是有点犹豫。

  “这么跟您说吧,我与贺临都将站在您身后,您又何须顾虑一个小小俞酌?”

  徐星旸仔细揣摩着导演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留三十秒时间给导演思考,又开口添了一把火:“更何况——俞酌告诉过你,他和燕鼎是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上了。

  ——的确没有!

  别说是俞酌没有说过,就连燕鼎那位新上任的CEO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呢?

  导演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徐星旸尽收眼底,他了然一笑:“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最简单的六面骰游戏,骰盅已开的这边是五,骰盅未开的那边未知,尽管另一边有开出更大数的可能——大多数人仍然会选择已经打开的那边。

  很快,导演就放出消息:曲目不会更改,选择只有演和不演。

  消息一出,俞酌战队的人一片哗然。

  自从那天抽完签回来,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人都替俞酌抱不平,此刻处于一种同仇敌忾的状态。

  “导演怎么这样?!”

  林未竟气得拍桌,“简直欺人太甚!”

  “不行,”林未竟实在气不过,愤而起身,“我要去问他为什么!”

  刚走到门口,他就被人拦住了。

  门口站着一位美女,深红色的口红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份威严,她是林未竟的经纪人。

  “去哪儿啊?”

  林未竟讪笑道:“喝水,喝水。”

  经纪人直接拽着他胳膊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没人的空房间里关上了门。

  “林未竟!”

  “你究竟是光耀的人还是华晟的人?”经纪人恨不得提着他的耳朵训斥,“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了,在外面多留点心眼,你还跟俞酌走那么近,刚刚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找导演理论?你真是要气死我!”

  “哎哎,没有,没有,”林未竟举起双手投降,“您这不是来了嘛……”

  经纪人懒得跟他扯这些,拿出自己手机往林未竟手上一放,“你自己看看现在大家都怎么说你的吧。”

  @家里可乐喝完了:林未竟真的当代第一白莲,明知道俞酌海鲜过敏还给人吃鱼,难怪烧烤那期俞酌只有开头几个镜头,自己在镜头前蹦跶来蹦跶去赚了不少粉吧,恶心!!!

  @又不能出去买:林未竟真能装,一直扒在俞酌身边,是徐星旸派来捅刀的吧……

  这两条算骂得轻的,下面还有问候父母亲族上下十八代的。他接着往下翻,数量多得划不到底。

  “偶像他是海鲜过敏……?”林未竟惊愕地张了张嘴,回想起俞酌身上的红疹,他怔在原地,半晌才说,“他没告诉过我。”

  “这不是重点。这段是正片里没有的,但是几天前有人把这个片段放了出来。”经纪人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是徐星旸干的。”

  林未竟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搞我?”

  经纪人敲他的脑袋:“搞你当然是因为你和俞酌走得近了。”

  “但是……”

  “没有但是,未竟,”经纪人的语气缓和下来,她突然叹了口气,“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你还想继续做艺人,唱歌,那你就听我的。我现在也不是要你做什么,我只是叫你别掺和了,他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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